第261章 师徒派系
惊蛰,冰雪消融不久,春雷乍动气温回升,可东京城却如数九寒冬般冰冷。 今天是东京城解禁的第四天,一批带着枷锁的罪犯通过城门不断东行,每天早上城门一开,东京市民就会成群结队在城门口驻足观看,今天又是谁发配远行,若是曾和自己有过节,说不得还要拍手叫好。 枢密院成了重灾区,东京大居不易,枢密院中低级官员薪水本就不高,他们是最好的收买对象,三位主事牵涉过深“畏罪自杀”,他们的家人发配岭南,底层小吏如今还在清查中,恐怕还会有人畏罪自杀。 东京城中党项细作被逮捕了不下百人,这其中恐怕有些人是冤枉的,但这也说明党项通过各种手段深入到大宋的各个统治阶层,一位老谏官的小妾便是党项细作,她通过这位官员之口了解太多的官场内幕,这位谏官在狱中还幻想着被宽恕,直到知谏院刘敞因御下不力外放到河北知州,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 欧阳修等几位谏官站在路边目送同僚的远去,宋朝优待士大夫世人皆知,就为了党项细作,堂堂一个谏官竟然被剥夺出身发配湘南蛮族边境。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吕夷简一党把持朝政,徐硁为虎作伥,他竟然还有脸自称是范公弟子,我呸,有弟子举荐自己师傅好好的文职不干去西北做武职的么? “各位同僚,吕党蛊惑圣上,贬黜忠良,徐硁小儿欺师灭祖,身为文官竟然加入武德司这等肮脏特务衙门,更有举荐恩师专任武职,此是弟子所为?吾等身为谏官岂能忍气吞声,欧阳不才,今日便弹劾二人。” 可这群谏官只有几个人稍微回应了一下,其他人要么觉得没有必要得罪吕夷简,要么是认为这位罪有应得,况且走了老谏官和知谏院,大家都有升值机会。 蔡襄摇摇头,他本应该是最高兴的人,因为他是最有希望接任知谏院的人,可是他觉得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谏官本事大宋官员的良心,现在这颗良心似乎有点问题了。 一个谏官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勾结党项细作,仅被发配至湘南已是万幸,谏官们竟然觉得这样的处罚过重?那些被砍头的底层小吏找谁讲理。 欧阳修、蔡襄等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二楼茶馆雅间中吕夷简和徐硁眼中,徐硁今天也将回扬州,虽然自己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扬州,可是消息如何抵得上活生生的人呢? 只是不想今天遇到如此一幕。 吕夷简风轻云淡的笑笑,“老夫也没有想到四郎会举荐范希文去西北,瞧瞧,欧阳永叔可比你像范希文的弟子。” 徐硁只能尴尬的翘了翘嘴角,在他的记忆中范仲淹正是在西北遏制了李元昊的进攻才有晋升中枢的资本,虽然大宋的文官鄙视武官,可自己的恩师是什么人,他一定会去西北赴任的。 “恩师从来都已国事为重,晚辈敢保证恩师必定会去西北,而且一定会将李元昊的攻势遏制住,只不过九丈举荐的韩稚圭是否过于年轻?”这里只有前辈给晚辈送行的私人会面,二人的称呼颇为亲切。 “哈哈,四郎觉得欧阳永叔如何?”吕夷简指着负气而走欧阳修。 “天资卓越,文采斐然,止于此!” 吕夷简高看徐硁一眼,“四郎眼光提升不少,治国治军不需要文采,折继闵年纪轻轻却比你道行高多了,他给你的文件真是他截获的?那他为什么不自己上报这个大功呢?这个你自己好好想想。韩稚圭虽与你同龄,可他也颇受范希文的认可,若不是守孝三年去年才回归,说不得他可能是最年轻的知府,韩稚圭执政之才和四郎绘画之才在大宋皆为翘楚,你们皆是大宋的未来。” 徐硁预感到韩琦可能在宋夏战争中坏事,可既然吕夷简认准此人能力,徐硁只能说道,“请九丈务必转告韩稚圭,戒骄戒躁,不要轻易决战。李元昊在作战上高我们一档,切不可轻敌。” 吕夷简点了点头,李元昊如今对宋无一败绩,这的确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韩稚圭虽是老夫一手提拔的,可是此人极有主见,不是轻易肯改变主意的人,老夫也只能试一试了。”吕夷简站的有点久便坐了下来,相州韩氏与吕氏是故交,吕夷简十分认可韩琦的能力因此着重栽培他,韩琦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学生,可这半个学生却与范仲淹往来不断;眼前之人是范希文的嫡传弟子,却和自己这个政敌关系密切,老天的安排真是奇妙。 “可能是晚辈多心了,九丈看中之人必是大才,请九丈放心,武德司一定全力配合几位帅臣共御西夏。”徐硁对李元昊恨之入骨,只要愿意和李元昊作对的他一定鼎力支持。 “吕启。” 雅间门被推开,一个黑衣的中等身材的男子进来后叉手站在一旁。 “吕启,老夫曾答应你们给你们找一个好的出身,如今四郎提举武德司,你们以后就跟在四郎后面做事,韩稚圭的路线由你来打通,记住这是新的武德司不是以前的武德司,也不要有其他的想法,好生在四郎身边做事,四郎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吕夷简看似简单的话语却对吕启有着巨大的压力,他的确有其他的想法,谁让他才是武德司根红苗正的人,他们想重新掌控武德司架空徐硁,依然为吕氏效力。
“卑下明白!” 吕夷简似乎什么都看透了,他继续说道,“既然出了吕府,你们都恢复以前的姓氏,王启,明白了么?” 王启一下子双膝跪在地上,重重的用头砸在地上,“王启带兄弟谢吕相公三十年来的收留,王启自今日起便是徐指挥使之鹰犬。”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老夫说了,这是新武德司不是旧武德司,这里没有武德司指挥使,有的是武德司提举。退下去。” 王启不敢有一丝犹豫,他立刻起身躬身退了出去并把门带上。 “九丈,恕晚辈多嘴,武德司不想沾染旧时风气,九丈是在给晚辈出难题么?”徐硁独自掌握一个衙门,他不希望被其他人掺沙子,即使是吕夷简也不行。 吕夷简没有一点被忤逆的恼怒,他指着徐硁说道,“只此一点,你还差韩稚圭不少,他绝不会对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这么直白,他会想办法在保住自身利益的情况下让出题人满意。以后这样的难题会更多,老夫给你的题目,毕竟还有老夫给你兜底,放手去做吧,老夫能给你的不多了,但只要老夫还在朝堂,天塌下来有老夫顶着。” 徐硁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此前一直是徐崇矩为徐硁遮风挡雨,只要徐硁遇到困难总会想逃到徐崇矩那个草庐,如今吕夷简又给了徐硁这种感觉。 徐硁早已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这几年他的血渐渐变冷,可热血才是他的本质,只是现实教会了他这个世道,他需要一身冰冷的血来保护自己。 吕夷简见徐硁久久不说话,他抬头看到徐硁眼圈有点泛红,他对徐硁轻轻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不要让家人等的太久,早点出发吧。” 徐硁躬身行礼,“九丈保重身体,如今国事艰难,请务必为大宋留下有用之身。” 南边传来几声惊雷,春雷震震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雨,中原这些年的气候一直不好,要么干旱要么水灾,少有风调雨顺的时节,所以吕夷简在汇报徐硁功绩的时候屯田丰收放在最重要最后的位置。徐硁现在转为武职,但是后面他想转回文职就凭这一条谁都拦不住。 徐硁翻身上马,他回头再次向二楼行礼,他轻嘉马腹慢慢离去,六个黑衣人单膝跪地行礼后轻快的上马飞快离去。 吕夷简目送徐硁队伍消失在大道上,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不知道是给徐硁还是给王启的,亦或者给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或许真的老了,趁着最后的还有点时间该想想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