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老陈醋
徐硁的死而复生对于大宋朝廷不过是军事惨败中一丝安慰,但对于扬州徐家而言无异于是初春的太阳,让陷入寒冬的徐家再次迎接光明。 一个半月之前,徐硁战死西北的消息传来时,卫慕鸿哭了一天一夜,她决定安分抚养子女不会改嫁,党项风俗里丈夫战死妻子必须改嫁;董雀儿年幼便父母双亡,所以她格外珍惜徐硁,她看似外表柔弱其实内心很有主见,她每天都强装镇定去安慰张三娘,张三娘承受不住徐硁战死直接晕了过去,整日以泪洗面差点哭瞎了眼睛,等北边传来寄递,徐硁没死,董雀儿这才毫无保留的大哭起来。 董雀儿死死的抱住徐硁,生怕眼前之人离她而去,徐硁用手轻轻抚摸着董雀儿的头发,相比于卫慕鸿,他对董雀儿真的缺少夫妻间的温存,徐硁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卫慕鸿那里,是卫慕鸿将徐硁赶到董雀儿院子。 “夫君这次侥幸脱险全赖菩萨保佑,夫君以后多想想家人切莫行险。”董雀儿慢慢脱离徐硁的怀抱,她一边给徐硁整理衣服一边说道。 徐硁双手端着董雀儿的脸颊,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董雀儿急忙低下头脸上绯红一片,外面的丫鬟的笑声让这个内心保守的女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能感受到徐硁心中有了她的位置。 “走吧,别让大家等的太久。” 今天是司马宣和王立嫡孙女王绯大喜之日,司马宣好不容易守孝结束要成婚,可是谁知道徐硁战死,他已经打算将婚期延后一年,没想到转折来得太快,徐硁又活了,他们赶紧商量一个最近的吉日成亲。 这是王立的要求,王立自从身居宰执之后就一直想着隐退,他最的的优点就是了解自己的实力从不做冒险的事情,吕夷简、晏殊、韩亿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在政事堂呆了一年半身心俱疲,王立过完宰执的瘾后立马考虑隐退,毕竟被那几个大佬过于强势,他能坐到参知政事的位子,那是官家想清洗太后老臣,自己不过是因势上位罢了。 扬州知州郑向也来参加本次婚礼,不是王立的面子问题,是郑向不得不来,其一,郑向去年秋末回京述职,路过润州生了一场大病,要不是周敦颐紧急送到扬子医院就医,郑向去年怕是已经魂归天国了,扬州知州刚好也空缺,所以他直接上疏留在扬州,经过半年的了解,他发现扬子系已经根植与扬州,年轻一代以司马宣为首;其二,司马宣可以称得上是全国二十岁以下最富有之人,作为扬子银座在扬州城的大掌柜,一年内他迅速打开扬州城这个宝藏,整个扬州城半数商家都在扬子银座开户,他们都通过扬子银座向衙门交商税。 郑向一直没有搞懂,司马宣用什么方法将这么多大户吃下,只是他是在不喜欢与徐硁、王立一桌就餐,酒席结束便早早离开。 司马宣的婚礼热闹比徐硁当年还要热闹,婚礼中宾客哪个不是身价万贯,这里犹如生意场一般喧哗。 “你眼光不错啊!” “你眼光也不错!” 王立和徐硁端着酒盏浅尝,王立眉头微皱,“四郎,不必勉强。” 徐硁用左手端着酒盏放在桌面时总是不顺手,徐硁笑了笑说道,“我已经练习了三个月,这左手啊,用的越发顺畅了。若不是右手残了,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个天赋。” 徐硁说完用左手拿着筷子加了一根青菜晃悠悠的放入嘴中,不过几滴汤汁还是洒在衣服上。 王立用手点了点徐硁,“你啊,嘴上功夫越发纯熟,听说你举荐范希文到西北任武职,范希文竟然没有跑到扬州骂你直接回京,你是怎么说动他的?” 徐硁嘿嘿一笑,他端起手边的酒盏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瞬间烧红了徐硁的面庞,断断续续咳嗽了几声后才稳住,“大宋好比这桌宴席,恩师就如同这杯烈酒,清香扑面味道甘冽,见不得一丝杂质,喝下去之后立马精神亢奋全身通畅,去年我就是靠着白酒一个民夫都没有被冻死,在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的危机时刻,这碗白酒就是救命药,当然平时酒喝多了同样会出问题。” 王立拍手笑着说道,“范希文要是听到自己的弟子把他比喻成烈酒不知是何感想?不少人说你不配是范希文弟子,怪不得郑公明看到你之后就没给你好脸色,老夫都被伤及池鱼。” “三丈这话说得不脸红么?郑知州看我不过是皱眉头,他可是看都没看你一眼啊,我怕才是那条鱼吧。”徐硁也不尊老爱幼直接怼了上去。 王立的脸皮借着酒意根本看不出任何异色,“老夫当年与郑公明不过是政见不合罢了。” 徐硁不肯接王立的话头,左手慢慢的转着杯子。 王立见徐硁不上当,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当年老夫与郑公明同在三司,哦,你可要小心了,他当年就是反对扬子开市,后来你都知道了,老夫升任三司使,郑公明自请外放。怎么样?意外吧。” 王立见徐硁还是不接话,果然人越老话越多,不按照他的要求接话就不停的啰嗦。 “意外,很意外,谢谢三丈提点。” 王立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哼,你小子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老夫问你,你把范希文比作酒,老夫是什么?” 徐硁为难的看了一眼王立,王立这种人真的很难界定,你说他是为国为民吧,那真是抬举他了,疫()情时期不敢进扬州,政事堂干不过几个大佬立马脱身;你要说他是碌碌无为的庸官,在扬州赈济灾民他真是全心全意,到了三司更是将财政打理的分毫不差。他这种官员才是大宋官员的完全体形态,他们只想通过科举给自己和国家都能过得好一点,他们也没有能力带来划时代的变革;但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位置,他们大多数还是能胜任的。
宋朝的士大夫此时大部分人都还是很有良知和底线。 徐硁用筷子点了点身前一个碟子。 “醋!”王立有些难以接受,范仲淹和欧阳修都是佳肴美酒,怎么到自己成了一碟醋。 “还是老醋。”徐硁嬉笑一声。 王立有点挂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你要不给老夫你个解释,老夫今天饶不过你!” “哈哈,三丈稍安勿躁,寻常人家饭菜哪来的美酒佳肴,如今扬州普通百姓每天能吃上一顿白米饭就不错了,但他们除了离不开盐,还有便是这醋,谁家吃饭要是离开这醋肯定不香。” 王立面色好了不少,他示意徐硁继续说下去。 “没有了,后面就您老自己体会吧。” 王立面瘫一般看着徐硁,用手指着徐硁,“你这个滑头,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王立随即面色平和,他将剩下的小半碟醋一口喝下,被酸的差点眼泪都要流下来,徐硁目瞪口呆的看着,不就是说你是醋,你真喝醋啊。 “不是吹嘘,老夫最大的有点便是自省,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什么事能干,什么事干不了;你小子可能会说老夫僻重就轻毫无责任,错,大错特错!” 徐硁给王立倒了一杯温水,嘴里酸酸的说话也难受,王立喝完后继续说道,“什么样人就该放在什么位置,你的能力就是这样,你却是想自己拼了命要做,最后发现你拼命,你拼一百次命都不能做好,最后你是误己误认误国。就像这老醋一样,知道自己不能上不得台面,却也不可或缺。” 王立打心底里非常佩服范仲淹,范仲淹虽然官位不高,可他如今是大宋文坛领袖,最主要是他几次与皇权较量攒足了天下养望,虽然酿造原材料和工艺相差不多,但醋永不能当美酒。可作为文人和官员王立还是有点自己的高傲,毕竟他也曾经位列宰执。 “范希文是烈酒,老夫是老醋,你小子是什么?” 徐硁顿时呆住,在大宋的这个宴席上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做个馒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