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仙侠小说 - 大笑仙神录在线阅读 - 第六百零五章 无门的通道(一)

第六百零五章 无门的通道(一)

    “人间界如今尽是他的小辈、无趣得很,幽冥众鬼修为飘忽,修罗界众生住得太过分散、能找到的又个顶个地死心眼,魔惑界良莠不齐、即使是称得上厉害的家伙也虚妄得很,至于金仙界……不过是个容暂且不够资格进入上神界的废物们停留的地方罢了。”

    那是末倾山大弟子进了太湖渊牢后不久,震惊于这满虚境里的囚徒身份、想要从师尊那里得到个说法的时候,第五悬固背着杜总管回答他的话,几乎一字不差。

    听到徒儿这几近质问的疑惑之语,那时的末倾山掌教竟然还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压根没有多看一眼连破苍大刀都快拿不住的大弟子,话音刚落就又奔去了柑络长老所在的石室,惊得满过道的发亮微芒四处逃窜。

    “还真是乱来啊……”听到末倾山大弟子转述了这种几乎把天地六界都骂了个一无是处的胡话,蒲团上的女子反而轻笑了出声。

    她低着头,将面目都隐在了石室的阴影里,却不容分说地替破苍主人接下了第五悬固那句话的后半截,只是女子的言语里并没有他人料想中的震惊或唏嘘,倒更像是安慰在场诸位般的……敷衍说辞。

    “既然这五界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好玩了,剩下来的,可不就只有那动不得、也动不了的老天了么……”

    一直都躺在蒲团上装作死人的殷孤光忽地抖了抖。

    可他还是死死地闭着嘴,也没有爬起身来。

    即使无需女子点破,末倾山大弟子的言下之意也再明白不过,第五悬固既然已经看不上了这五界,那他中意的……当然就只剩下了上神界。

    破苍主人神色异样地点了点头,便再次静默了下去——他到了这一刻也未能完全懂得师尊这个荒诞的执念,当然没法继续和“三姐”解释下去。

    他虽是末倾山的弟子,数百年来也确实嗜战如命,却比第五悬固要实际得多。那个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的所谓上神界,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哪里比得上柴小侯爷、雪鸮妖主、张仲简……这些实实在在就活在人间界的对手?

    师尊的执念无论由谁说来,都像是胡说八道。

    过道里一时淡下了声息。

    “三姐果然也是知道的。”良久良久,还是搀扶着丈夫高大身躯的少女轻轻开了口。

    柴夫人状若无意地挥了挥手,将围绕在她身边的发亮微芒都赶得远了些,眉眼间的神色倒比末倾山大弟子要淡漠得多。

    破苍主人道出的这番真相,他夫妻二人显然早就了然于胸,甚至因为有沈大头这个内应,还暗中打听到了一些“意外之喜”。

    “六方贾和第五前辈的这场盘算,虽然一直没有与我们这些客人明言,可也只能瞒住九山七洞三泉的后生小辈们……‘住’在这一层的各位掌教与长老们,十有八九都是心里有数的。”

    “九山七洞三泉与这湖底虚境的渊源极深,只是这次突然搅进了六方贾这个祸害,才会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故而第五前辈留下手书、让他们赶来渊牢时,诸位掌教与长老也以为是纠缠他们数代的那段孽缘又泛出了行迹,才尽数自投罗网。”

    “可三姐您却不一样。”

    少女有意无意地望了眼躺在蒲团上的殷孤光,似乎是指望后者再次适时地露出点马脚,连累得石室里的女子也稍动颜色。

    然而隐墨师这次无声地垮倒在黑暗里,像是对身下的蒲团满意得很,压根没有半点动静。

    少女悠悠地叹了口气——卫禽于她母女有恩,若非必要,她是不愿难为他的至亲的。

    可这位至今未透漏名讳来历的“三姐”,怎么就比卫大哥……还要固执七分?

    “除了卫大哥,您和现今的人间修真界该没有半分的干系,却也被杜总管安排着安身此地,陪着九山七洞三泉的诸位掌教与长老们,甚至连桑耳长老都能时时前来探望您……要说只是因为您这双能裁衣缝补、替他留住那双眸子的手,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第五前辈糊涂了多年,连自己的名讳都不一定能记住;这次不惜要把这世上所有的老朋友都拱手送给六方贾,更是把他在人间界的退路断了个彻底……可他摆明是心知肚明您至今还被留在渊牢的由头的,却不曾告诉任何人过,包括杜总管。”

    “他只在被问急了的时候,恍惚应过一句,提起您是杜总管亲自请来的贵客之一,他也是到了太湖才知道有这回事,而您之所以逗留在渊牢里数年不去……是因为您和他一样,有个不可解的执念作祟。”

    少女目光灼灼地望准了石室里的女子,犹豫着、却也坚持着追问了句:“可是三姐,你怎么可能……会和他老人家有一样的执念?”

    后者闻言抬起了袖,连眉眼也翘得宛如新月。

    可女子笑着的同时,也学起了隐墨师的赌气模样,一言不发。

    她这无声的笑颜,倒比什么解释都更有说服力——早在九山七洞三泉的一众生灵被骗来太湖之前,她就已住进了这仅有一张蒲团的石室里,无需六方贾照拂、亦无需谁来陪她说话,安静得像是这地界本就是她的家中院落,哪里像第五悬固这个老疯子、片刻没找到人陪他打上一架就全身发痒?

    更别说她的下半身不知受了什么重伤、根本无法动弹,连坐在石室里都被杜总管安排了个柔软的蒲团,脖颈、手面上还遍布着如遭雷殛的可怕伤痕,比起渊牢里其他的囚徒看起来都虚弱无助得多。

    她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甚至还“听话”无比地为杜总管裁衣缝补的无名女子,怎么会和末倾山掌教有着同样的执念?

    可是……为什么?

    倘若她果真是个与世间众生都毫无瓜葛的避世生灵,为什么第五前辈对她身在渊牢这个事实极为不安,每每都要绕道来此处看她?

    为什么六方贾和末倾山掌教对她的态度截然相反,像是只要她在这太湖底,他们那个近乎于“堕天”的大计就会变数不断?

    她到底……向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