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欠了一碗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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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钩在檐下晃晃悠悠地荡了几荡,恨不得把整个厨房都“吞”进自己的满身鬼气里去。 他成了这副鬼火模样后,明明从没觉得饿过,可眼瞅着木头陪了甘小甘坐在大院正中、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食”,他还是有种被摒弃在外的颓丧感。 要不是石桌上的吃食尽皆散发着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可怕气味,他还以为女童吃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他忙着在旁自怨自艾,不敢靠近过去,便没有注意到,女童在喝了两口野菜粥后,就皱了眉。 “啊……味道不好对不对?”县太爷一时间慌了手脚,“云吞铺该开门了,我去给你买碗清汤回来?” 这次回来的急,他竟忘了去第二大街那口井里提回一桶来自地脉灵泉的井水,于是这碗野菜粥也失了本最吸引甘小甘的那缕香味,不过就是自己平时吃惯的冷粥变烫了而已,寻常得连镇中的凡胎百姓也提不起兴趣。 甘小甘摇了摇头,没有为难县太爷,只在后者略为惊恐的注视下,从墨绿的“酱汁”里挖了几勺,掺在了野菜粥里,才眉眼稍弯、翘了嘴角,捧着海碗慢慢抿了几口。 到了后来,她根本没将多少野菜粥倒进嘴里,吃的几乎全是那透着铁锈味道、被她一勺一勺铺在粥上的酱汁。 女童吃得极慢,和此前数月的吃相完全不同——这里的伙食,和赌坊里的比起来差了好多;且县太爷不熟悉她的吃食习惯,常常在厨房里闹个天翻地覆,要比张仲简多费两倍的辰光才能烧出顿像样吃食来,甘小甘每每饿得头昏眼花,有好几次连碗筷都嚼了下去。 比起从前那么多次风卷残云般地胡吃一通,她显然极为珍惜这碗明明换了谁都能煮得更好的热粥。 可即便如此,水晶罐里也空了一小半。 这“功劳”当然全都是甘小甘的,和县太爷半点干系都没有。 后者不怕死,却怎么都提不起胆气,当真去乖乖喝下食罐里的墨绿“酱汁”。 县太爷说是要给甘小甘“分一杯羹”,事实上压根没让那酱汁碰过嘴,唯有当女童抬头时,他才赶紧装作刚刚从碗里舀起一点、往嘴边送了送,等到甘小甘欣慰地重新埋头于海碗中,他就慌不迭地远离了碗面,继而默默地用筷子在酱汁里打着转。 甘小甘并没有注意他的作假之举——她拼命忍住了不把食罐倾倒吃尽的冲动,没顾上县太爷根本没开吃的事实。 原本以她的食量,就算把这一整罐酱汁吞下肚去,也不过是垫个底。 女童还特意用一只空碗盖住了水晶罐口,像是在逼迫自己不要再吃下去了。 甘小甘认认真真地继续吃着索然无味的野菜粥,在海碗即将见底时,才颇为满足地出了一口气。 她没有抬头,只呆呆地看着碗底的剩粥,忽而轻声开了口:“甘要走了。” 县太爷捧碗的手猛地抖了抖。 “仲会带甘走。”极为难得地,甘小甘没等到旁人接话,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大顺要回家去,仲怕他不听话、要闹脾气,也怕歌会伤心,问甘要不要陪着去。” 这里有小房东在,你可以不用走的——县太爷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来。 他比甘小甘更心知肚明,如意镇……已经留不住她了。 “甘不能住在镇里了。” “仲没有说,甘也知道。” “渊牢碎了,还会有人来的……来找甘的麻烦,找歌和如意镇的麻烦。” “我会跟仲一起,带着大顺走。” 许久未和旁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女童多少有点费力,她的声音极轻、极慢,显然是用尽气力地,想说清每一个字。 县太爷低了头,刚好能看到海碗里的墨绿酱汁倒映出自己的脸色,像个哭丧着脸的恶鬼。 他几乎要一头扎进碗里去。 他没有想到,小甘是专程来和他们告别的。 桌对面又响起了勺子和碗底碰撞的响动。 楼化安茫然抬头。 像是方才的言语又让她发了饿,甘小甘舀尽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此时正目光灼灼地再次望准了县太爷,眉眼温柔,嘴角甚至有并不明显、但至少是善意的笑纹牵起:“大苦脾气不好,胆子也是五个伢儿里最小的,所以才会先去吓别人……楼不用怕他。” 与她意料地一样,县太爷闻言果然变了脸色。 甘小甘尽力和缓了语声:“他不会回来了。” 县太爷困惑地张了张嘴,想问个究竟,却不知从何问起——碗里的“酱汁”味道太冲,熏得他连记忆都有些混乱。 即便他未被满心的愧疚之意纠缠,也根本不懂女童的意思。 甘小甘被斗篷怪客骗出如意镇的那一夜,后者为了断绝师父回去救赌坊诸友的荒诞念头,不惜将他此次造访如意镇的真相悉数道了个清楚,连和六方贾讨价还价着、最终用赌坊诸位怪物换了师父自由的事实都说了出来。 他以为师父身心俱疲,又元气未复,早已不是当年的嚣张模样,只要他动之以情,再稍稍用点蛮力,甘小甘就只能乖乖地跟他回去。 他错得离谱。 厌食族两代的金鳞长老,悄无声息地在如意镇附近的一处山坳里动了手。 不……与其说是交手,倒不如说,是清理门户。 大苦至少有句话是没有说错的——厌食族数代才能出一个名正言顺的金鳞长老。 和甘小甘比起来,他终究只是个半吊子。 女童的身子在荼白大氅下发着抖,轻轻摸了摸大苦满头卷云般的乱发,继而慢慢地……张了嘴。 拳头大小的三只风球,呼啸着从斗篷怪客的肚腹、脖颈处钻了出来,须臾间消失不见。 她看着大苦倒了地,后者痛苦在山泥里蜷缩了身躯、连声疼都喊不出来,她苍白了小脸,身形摇晃着对驼背徒孙下了命令:“带他回去。” 苦伢儿的吞天咽地之术只练了半截,后来又走火入魔,只得其形、未固其威。 她却不同——身魂虚乏是一回事,吞天咽地之法早就扎在了她的身魂深处,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生灵比她更熟悉这术法的关窍……和命门。 她只用了区区几个风球,就将大苦多年的修炼与煎熬打了个烟消云散。 没了吞天咽地傍身,以伢儿的胆子,是永远都不会再靠近有歌守着的如意镇了。 他更不可能拼着被制成蛊、永世被他人差遣的风险,再去和这世上居心叵测的家伙们为伍、伤害这山城里的生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