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北国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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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军封了楚帝张邦昌,又闻康王正聚大军意欲断其归路,于是便命人快速劫掠汴京,而后回师。 这番下令,令城中百姓再遭劫难,原本城中百姓便已经是水深火热。当初城破之时由于金兵索要金银绢帛,朝廷中便已大肆搜刮一番,无数百姓已经家财尽散。又值隆冬,连降大雪,城中百姓饥寒交迫,大街小巷,饿死冻死之人四处可见。众人饥饿,又无以为食,便四处寻觅猫鼠为食,更有甚者饥饿难耐之下,便取街巷中冻饿致死之人的rou来吃。又如鼓皮、马甲、皮筒之类也全数煎煮吃尽,之后就连城中的花叶、树皮、浮萍、蔓草之类,都被拿来充食。而这些情况,并非只出现在升斗小民家中,便是那些士夫豪右之家也皆是如此。 朝中因拿不出金军所索取的金银,便开官仓,命在内城增设数十处米场,命城中众人以金帛换米,便是连女子裙钗等物也可。可惜负责换米的人根本无力控制各处军士,那些散兵游勇齐集于米场外,见有百姓前来换米,便群起抢夺,若是不予,便动手殴打,使得百姓非但未能换米解饥饿之苦,反因前来而被军士殴打抢夺以致死伤者甚众。 朝廷见实在混乱,恐民心更变,于是下令米场不许军人籴买,又命男子妇人分日赴场,总算才将情势稳定,百姓勉强可以换得少量米粮以度日。 城中如此惨状,而吏部尚书王时雍、开封府尹徐秉哲不以百姓为念,反而愈加献媚于金人,命城中百姓五家为保,互相监督,但寻得稍有姿色的妇女,便送往金营。及至后来,城中实在难寻有姿色的妇女,二人便命各处将本已蓬头垢面、尽显病态的女子涂脂抹粉,乔装打扮,也送入金营。一时间,弄得汴京城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张邦昌在朝中也听闻城中惨状,于心不忍,于是写书出往金营,乞求免除金军所求犒军之资,书曰:“比以冒膺缛礼,愿展谢悰,虽沥贡于忱辞,终未孚于台表,退思感悚,岂易敷陈载惟草昧之初,实轸阽危之虑;民志未定,故未有以得其心。事绪实棼,念将何以息其动昨奉台令,取索金银表段,以充犒军。伏自入城以来,讲究民间,实颇罄竭,悉已输纳。嗣位之初,朝廷祗畏;戒谕官吏,罔敢不虔仰蒙大恩,敢不思报,虽割肌体,岂足论酬念斯民困弊,以其围城之久,比屋饿莩者多,每欲抚养,则无资泽以厚其生;欲拯给,则乏米粮以续其命。征催正急,刎缢相寻,若阅日消淹,则所存无几。非仁何以守位非民何以守邦坐观转壑之忧,不啻履冰之惧。与夫跼天蹐地莫救于元元,曷若归命投诫仰祈于大造伏望察其恳切,赐以矜容,特宽冒犯之诛,诞布蠲除之惠。则始终之德,遂全亿姓于死亡,报称之心,敢惮一身之糜溃,期于没齿,以答隆恩。” 粘罕与完颜宗望看过来书,召张邦昌面议,经其乞求,议定七事:一、不毁赵氏陵庙;二、免取金帛;三、存留楼槽;四、候江宁府修缮毕,三年内迁都;五、金军五日内班师;六、以帝为称大楚帝,七、借金银犒赏。 粘罕等人眼见汴京城中再也搜刮不出什么东西,于是下令即日起身班师。临行之时又命金兵入城劫掠,无论法驾,卤薄,车辂,冠服,礼器,宫人,内侍,倡优,工匠,女童,教坊乐工、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及官吏、技艺,府库积蓄皆为之一空。 金兵入城劫掠之时,还纵火焚烧,史书曾记载道“骑桥明达皇后家、孟昌龄家、神卫营兰从熙家、五岳观沿烧数千间”,“保康门东瓦子,沿烧街西延宁宫”。“又烧天宁寺、开宝寺,沿烧居民五百余家”。 这一番劫难,令这原本的北宋国都彻底毁坏,数十年后仍不复旧貌。《揽辔录》中曾记载道:“旧京自城破后,创痍不复。”“民间荒残自若。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旧城内粗布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 至此金军搜刮完毕,分两路班师;一路由完颜宗望监押,包括道君皇帝、郑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粘罕监押,包括钦宗皇帝、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秦桧等大臣沿郑州北行。两路人马中还有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数千人,携文籍舆图、宝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十万人等一同北返。 大军起行之日,张邦昌用天子仪卫法驾,一身素衣率百官士庶出南薰门,于道路两旁设香案,百官士庶人人素衣,恭送徽、钦二帝北行。 先是道君皇帝一行人分乘牛车先出,而后所随亲王、驸马、宗室等多为步行,一路蹒跚,又有金兵驱赶于后。 后是钦宗皇帝被迫头戴毡笠,身穿青衣,骑着黑马,后有金兵随押,一路出城,行至城角,钦宗皇帝回望汴京,悲从中来,掩面号哭,道旁士庶闻之,无不肝心摧裂,恸哭失声。
当时有著作郎胡处晦作诗《上元行》道: “上元愁云在九重,哀笳落日吹腥风。 六龙驻驿在草莽,孽胡歌舞蒲萄宫。 抽钗脱钏到编户,竭泽枯鱼充宝赂。 圣主忧民民更忧,骄子媟天天不怒。 向来艰难传大宝,父老谈言似仁庙。 元年二月城下盟,未睹名臣继嘉佑。 哀痛今年尘再蒙,冠剑夹道趋辞公。 神龙今在九渊卧,安得屡困蛟蛇中。 朝廷中兴无柱石,薄物细故昭帝力。 毛遂不得处囊中,远惭赵氏厮养卒。 今日君王归不得,倾城回首歌悲啼。 会有山呼间动地,万家香雾烧天衣。 胡儿胡儿莫耽乐,君不见夕月常亏东北角。” 金军北归,沿途仍然掳掠人口,焚烧房屋,挖坟掘墓,整片河北大地,皆遭荼毒。史书记载道:“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皆被其毒。坟无大小,启掘略遍,郡县为之一空”、“放兵四掠,东及沂,西至濮、兖,南至陈、蔡、颍,皆被其害。陈、蔡二州虽不被害,属县焚烧略尽。淮、泗之间荡然矣。京城之外,坟垅悉遭掘,出尸,取其棺为马槽。杀人如麻,臭闻数百里。以故大疫,死者过半” 百姓遭此大难,北行的两位皇帝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