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妃常毒宠在线阅读 - 第96章

第96章

    秦壑喜欢熏香,在平京城的府邸各式各样的熏香从不缺。来了胶东,王宫里自然也是香味缭绕。

    生活细致品性高雅的人才喜欢熏香,或许秦壑若不生在帝王家,不会有这么多阴谋算计,只是个普通的高门贵公子。

    萧华嫣刚进殿,便看见了那烟熏缭绕的寝殿里,一个身着王袍背影颀长的男人正在看着什么,神态很是专注,也很迷人。

    定然是萧袭月那方送来的信

    “殿下。”

    萧华嫣唤了一声,声音在殿中略有些回声。秦壑回过头来,正看见萧华嫣:“你怀着身孕,怎地不在殿里好生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又是这句话他时常对她这么说。听着像是关心,可是她又如何看不出秦壑眼睛里对她没有什么热度。秦壑对她好是好,但是,她就是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对,缺的是关注,是热情秦壑的渴望,在那信鸽飞来的源头出。萧袭月

    “殿下这些日子公事可繁忙?几日不曾与殿下一同散步聊天了。”

    萧华嫣温柔说着。她因为怀着身孕,步子也比从前迈的小,身上透出一股温柔的气息。

    秦壑连忙去扶萧华嫣。

    “小心地滑。事务倒是不忙,只是有些琐碎的事要处理,需要些时间。”

    琐碎的事?萧华嫣心头又是钝钝的一痛。她听闻了秦壑最近在找寻一个世外高人,废了不少功夫,最近才找到。但是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对她也只字不提。想来,定然是跟萧袭月有关

    “殿下,方才嫣儿看见有一抹白影飞入王宫中,可是平京城里来消息了?已经离京数月,嫣儿也甚是想念家中父亲姐妹,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萧华嫣话说到后面,掩饰不住一些黯然与思念。

    秦壑见美人黯然,心头略微怜惜,抚摸着萧华嫣的脸。“不是平京城的消息,只是胶东之南的水患之事。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好胎。”

    萧华嫣羞涩的笑着低了头,靠在秦壑的怀里,然而眸光却是一冷他在骗她。

    萧华嫣靠在秦壑怀里,余光已经将书案上那封密信看了七七八八。萧袭月竟然病得快死了,呵呵,老天开眼只恨现在相隔千里,她没法子看见她狼狈将死的模样

    “殿下,听闻你最近在寻找一个世外高人?此人是做什么的呢?”

    “不过是通些医药之理,不算什么高人。”秦壑顿了一顿,“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华嫣略惊,心说自己差点说了漏嘴。“殿下忘了,前些日子是你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告诉嫣儿的呀,想来,你是睡得迷糊忘了。”

    “原来如此。”

    精通医理难道是为萧袭月那个将死的贱人寻大夫?萧华嫣一股气凝结着在胸口,难受得五脏都在发痛

    “你手有些冷,多穿些衣物别着凉。”秦壑拿了案上一件衣裳,给萧华嫣披上。

    “谢殿下。”

    “李公公,送嫣娘娘回宫休息。”秦壑吩咐宫人,又对萧华嫣关切道:“怀着身孕就不要穿这样少了,就算是夏日,王宫里也阴凉得紧,着了凉,你又不能吃药,受苦的还是自己。”

    萧华嫣愤恨之余,也感受到秦壑对她的关心,心下一暖。无论如何,这是她交付了一生的男人。秦壑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定然会对她好的。不然,也不会在还没有正妃的情况下,就许她怀孕生子。要知道,正妃无长子,其它妾室是不能够怀孕生子的。

    他对她有愧疚有疼惜,而这两份感情,便以足够让她萧华嫣暂且立住脚根只等她诞下长子,就算日后有别的美人来做了正妃,她也有资本一步步将她扳倒稳稳站在胶东王宫中

    fèng临天下的女人,只会是她萧华嫣为了这个目的,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绝不许失败更不能半途而废这也是她娘亲的心愿到时候,她定要追封她娘亲美名,为她平了那些恶名谁再提起半个字,就砍头郑氏担下所有罪责,为的就是保住女儿萧华嫣的性命。

    萧华嫣想象着那一日,她身着fèng袍头戴fèng冠,如仙子降世一般睥睨天下。历史上留下她“仙后”的美名,永垂青史。后人,谁还会知道会记得她曾经那些过往。若不是被逼无奈,她又何须做那许多坏事都是萧袭月逼她的

    ……

    萧华嫣被宫人搀扶着走远,行到宫门处,回头对大殿门口目送她的男人嫣然一笑。秦壑也弯了弯唇,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回宫休息。

    萧华嫣消失在宫门口,秦壑脸上的笑消失,有一抹阴云凝结在眉间。对于萧华嫣,他是怜悯爱惜的。就算,她或许参与了一些不好的事,但,他自小生长在后宫,这样的事看了太多。别说萧华嫣,就算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做了那么多狠辣之事?在这皇家,若不想死,只有踩着别人往上爬

    让萧华嫣怀上孩子诞下子嗣,便算是对她委屈当侧妃的补偿吧。只愿他所做的这些,能让她渐渐知足。待她生下孩子,年纪长些,便渐渐平息了躁动的内心,安心的在后院里做个贵妇。

    青袍太监卑躬屈膝的快步来禀告秦壑,声量低,显得有些神秘。

    “殿下,那老人终于睡醒了,现在正在吃饭。殿下是现在去见,还是一会儿去见?”

    秦壑眼珠斜眼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太监的黑帽子。

    “现在去。”

    秦壑抬步朝那房间走去。秦誉一直在寻找这个老人,不过,被他抢先了一步。直觉告诉他,这个神秘的老头儿身上定然有着什么秘密此人言行奇怪,须发皆白,看不出究竟有多老,说是百岁也不为过。

    但这老儿行动虽迟缓,却有着一股子精气神,很是康健。他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此人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的掳进宫来。老儿刚进宫,他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底细,他便说要睡一觉,结果一觉睡了七天七夜

    这才醒

    秦壑踏入老人所在屋子时,他还在大口朵颐鸡块,饿极了似的七天没吃没喝,想来若是正常人,也是饿极了不,是饿死了

    秦壑语气谦恭,问老人。“不知老者如何称呼,又来自何处?”

    老者停下动作,也不似方才的狼吞虎咽,有几分装模作样的用白帕子净了手和嘴。

    “殿下可唤老儿陇上。老儿居在祭王山的雪顶山洞,家中没别人,就老儿一个。游手好闲,除了吃喝拉撒,无事可做。”

    秦壑觉着这老人颇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也或许哪里都有些奇怪,只是抓不到具体哪处。

    “孤王这番请陇上先生进宫来,实属冒昧,不知这些日子老先生宫在里还住不住得惯?若是怠慢了,请先生多多包涵。”

    “惯,惯惯惯,殿下太客气了。殿下这床比老儿在山上住的山洞,舒服了不知多少倍。若是殿下舍得,待老儿出宫之时,将这床带走,可好?”

    “先生若喜欢,孤王赠你千金,想睡什么床,你都可以睡。”秦壑话中带了些冷意,这老头子分明脑子清楚得很,却故意和他绕圈圈,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若是寻常的老头,见了皇室哪里还会这般平静,吃得香睡得熟。

    老人无视了秦壑,一手拿着油腻腻的鸡腿,一边躺上床,感受那软绵绵的床榻,乌黑的油爪子在干净的被褥上留下一道道指印。

    这姿态俨然没把秦壑放在眼里

    秦壑身旁的宫人已打算出生呵斥,被秦壑抬手制止了。

    秦壑上前,耐心的问了一句。

    “不知老先生可认识孤王的三哥平津王,秦誉。”

    老人一听,总算从鸡腿和床铺上转移了视线,落在秦壑身上,脸色也正经了一些。

    “他应当认识我,不过,我不认识他。”

    老人说了这么一句,如同戏弄人般。秦誉贵为诸侯王,这老儿来自村野,要说认识不认识的话,也当是他认识秦誉,秦誉不认识他。

    秦壑语气冷了冷,有几分威胁之意。“老先生最好不要故弄玄虚愚弄孤王。最好好好的回答本王的话,否则……休怪孤王做出些不敬的举动来。”

    老人翻身从床上下来。“殿下,老儿确然没有说谎哄你,现在我确实是不认识他,不过多年前通过两三次信而已,但他肯定是记得我的。”

    他可没撒谎。秦誉前世是四十余岁时,寻到了他,寻求逆转轮回之法。而今生,他们还没有真正的碰过面。虽然秦誉在找他,但他还不想见他。老人暗自感叹,他可不是万能的。本事大了,就会容易被人利用,他可不干。

    “通信?你们通信的内容是不是与一个叫萧袭月的女子有关?”

    秦壑眯眼打量着老人脸上每一丝皱纹透露出的表情,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萧袭月曾醉酒,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还记得。那些话十分诡异,但直觉告诉他,并不是萧袭月的胡言乱语。但是若不是胡言乱语,那究竟又是什么呢?他何时娶了她,又何时负了她,她又何时给他生过儿子……

    太乱了,秦壑一时真是理不清想不透,这个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老人深陷在皱纹里的老辣眼睛,略有浑浊,嘴角绽开一个诡笑。“胶东王殿下,因果循环,今日之果乃从前之因所致。殿下想知道的事情,终有一日会知道。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这老头儿竟然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

    “时候未到。”

    “你若现在告诉孤王,孤王可以赏你万金荣华富贵,任你索取只要你告诉孤王,那名叫萧袭月的女子与孤王究竟有什么渊源,我又应当如何处理。”

    秦壑急切,老人却优哉游哉,没有透露的意思。

    秦壑眼神一凛,杀意毕现。

    “你若不说,孤王自有办法让你不得不开口到时候,老先生就休怪孤王不念你一把年纪了”

    老人也凛了凛神色,苍老的眼睛瞟着秦壑,冷漠中带了些许的同情。

    “老儿早已收下了平津王的寿命大礼,便决定只帮他,帮他便不能帮你。是以,老儿只能求胶东王殿下恕罪了……”

    “寿命大礼?”

    秦壑一头雾水,还要再问,却忽觉眼前的老人出现了重影,视线也模糊起来,昏昏沉沉倒了下去。耳朵里传来老人的声音“多谢胶东王七日的款待。作为答谢,老儿奉劝殿下一句:错过之人,已错过,若是强求,只会让自己陷入深渊万劫不复。知道不若不知道。殿下好自为之。”

    待秦壑再醒来时,房中已经人去楼空。桌上饭食完好,被子整齐叠着放在地上,只是……床不见了

    秦壑随身的小太监也是惊了一惊,连忙上前监视饭菜和遗留的被褥,慌张道:“殿下,被褥干净如新,油迹消失了床也……”

    “你再仔细将整条被子检查检查”秦壑不信,上前亲自查看了一番,果然干净没有油污仔细嗅了嗅……似乎有一些油腻的气味残留,只是极细微。

    “今日所见之事不可声张尤其是对嫣侧妃。”

    “是,殿下……”

    秦壑不想让萧华嫣知道。

    不过,萧华嫣也不是傻子,对于这个老人进入了胶东王宫之事早已察觉了。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南方,平津王宫。

    覃贺春毕竟不是专业的细作,放飞了信鸽之后,转身就正对上了秦誉鹰一般的眼睛,被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去了半条命

    秦誉又气又好笑。覃贺春,这名字真真儿是取得好。萧袭月那诡计多端的女人,竟然背着他与秦壑直接通上信了。不过,看在她不是故意为之,也没有红杏出墙的份上,就算了。

    再说,她而今还在病中,若照他年轻时的脾气,定然要把她拎起来,狠狠地打屁股蛋子秦誉想着,唇角弯起些浅笑,许久又淡去。

    唉。

    他想她快些好起来,但又不知道好起来之后,两人还能不能用从前各自装糊涂的方式相处。他这经历过四十好几年风雨的男人,若再用愣头青的姿态对她耍无赖耍无耻的贴上去,别说萧袭月会如何想,光他自己这一关,他都过不了

    距离发现椒兰宫下的大面积毒液,已经有半个月。悔禅的解药很快就能练好。萧袭月有各种珍奇药材养着身子,情况虽无好转,但还好没有恶化。

    椒兰宫里其它人,除了特意挑选留下的人服了延缓毒发的药,其它的都已病死。正好灭了这些眼线。而被留下宫人,此番经过这一劫难,才真正的认清了主子,立了忠心其中,荷旭就是一个。荷旭的药,是萧袭月让秦誉赐的。若不然,她也会成为被遗弃的那部分人。

    “殿下,萧娘娘醒了。宫女正在喂水……”

    太监话还没说完,就见平津王已经大跨步急匆匆的朝内殿走去……

    兴津宫里一片繁忙,苏蝉派去听消息的人没有一人进得去。最近王宫里风雨飘摇,陈太后赐来的几个美人如今只剩她苏蝉一人。

    杜灵被她万般不愿的灭了口,林师师和吴鸢儿又因惹怒萧袭月,被灌了哑药,如今结结巴巴痴痴傻傻,也同死了没有差别。

    唇亡齿寒。下一个死在萧袭月手里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苏蝉日夜担忧,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秦誉一直将她视如空气,长此以往,只怕情况会愈加糟糕。

    锦芳宫里萦绕着一片挥之不去的惶惶之色。

    “娘娘,你要不亲自去找一找殿下?”伺候苏蝉的宫女连翘道。

    苏蝉还是不太敢去找秦誉。秦誉喜欢萧侧妃,萧侧妃现在病倒,她若贸然去叨扰,恐怕惹了他更加不喜欢。

    “绿影可回来了?”

    绿影是另一个伺候苏蝉的宫女,被苏蝉派去查看那方的消息。

    苏蝉刚问完话,一绿衣宫女就进来了,脸色很差,走得很急。正是绿影。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

    绿影顿了顿,看了看在屋里伺候着的两个下等宫女。这两个宫女是秦誉派来的。

    待那两个宫女出去之后,绿影才含了泪,对苏蝉焦急道:“娘娘,殿下真是好生狠心明知道咱们宫中有毒,却还不声不响的任咱们住着,这是要娘娘的命啊”

    苏蝉脸色一白。“什么毒,什么命,你仔细说慢慢说,这么急作什么?”

    绿影擦了一把泪,把方才好不容易探听到的秘密消息说与了苏蝉。苏蝉一听,娇美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她本将陈太后当做靠山,却没想到陈太后杀起人谋起事来,竟一丝一毫都不考虑她的性命。但,让她最伤心的,还是她最爱的男人竟然将计就计对她的生命不管不顾任她被毒死而他,还守着那个本就荣宠一身的女人,为她cao心前后端茶送水,看都不看她苏蝉一眼。这一番场景,又和当日泥石流中的场景有什么区别?

    她求的不多,只求平津王对她也有一些的宠爱,从萧袭月那里分一些目光给她。让她伺候他宽衣就寝,为他生儿育女,她不求正妃之位,也不求儿子能当世子,她只想好好做他的女人呐可这么多月,秦誉竟对她不闻不问,碰都不曾碰她一下

    “娘娘娘娘,你莫哭了。您这么哭,连翘都心疼了。”

    “是啊,娘娘,绿影也心疼啊。绿影曾就说过,娘娘这般不争不抢的,迟早是要被别人抢走丈夫被别的妃子美人害的呀娘娘,您再不出手救自己缩在这锦芳宫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娘娘。”

    苏蝉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是她太天真了。连怡人院那么大点儿的青楼院子都那般多的是非,这皇家府院,又岂能有她想要的安然生活。

    不争,只有坐以待毙。

    且再说兴津宫这方。萧袭月刚醒过来,渴得慌,连喝了几杯水,刚又躺下,秦誉便来了。虽然这些日子,她也醒来过,但都没有这般清醒,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秦誉本是急切的大跨步,但见了萧袭月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立时就……慢下来步子,忙掩饰过去方才的那分焦急。想起过往对萧袭月说过的那些情话和无赖语言,竟有些臊得慌。

    他臊,萧袭月又何尝不别扭。

    萧袭月清了清嗓子,生怕她睡了太久,开口说话会有痰似的沙哑,让这男人听了笑话。

    “你们都下去吧。”

    “是,殿下。”

    秦誉挥退了伺候的奴才,殿中只剩下他与萧袭月二人。

    气氛,有些尴尬。这算是他们再世重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逢。

    “你……”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下。活了几十年的两个人,现下似乎都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默了半晌,是萧袭月先开了口。“我还有些口渴……”

    “好,我给你倒。”

    秦誉忙倒了水,去喂萧袭月。这一串对话和动作很是自然,他们已经在王宫里作夫妻作了数月了,不管是真恩爱还是假恩宠。

    他们现在是夫妇,不再是前世那样的敌人。

    萧袭月喝了水,咬了咬唇,问:“疼么?”

    “疼?什么疼。”秦誉不解。

    萧袭月抬起眼睛,眸中的满是风霜,有浓重的哀凉与心疼在眸子深处,语气和神态和老成了许多:“我是问,你前世死的时候,疼吗?”凌迟处死,疼痛不堪设想。

    秦誉声音沉了沉,有些哑,对上萧袭月清亮如水的目光,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与庆幸。

    “疼,如何不疼。不过,比起我上辈子心里的疼,那疼也不算什么了……”

    萧袭月没有明白,却见秦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大,将她的手全数包裹其中。很温暖。也渐渐明白过来,他说的心里的疼是什么……

    “这辈子,我不想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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