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你是谁（8）
林轻曾经以为，阑尾炎发作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当他进入旅者世界，在那个地狱战场上被敌军的先锋骑士一枪贯穿，血淋淋地挂在墙壁上挣扎了半小时，他才知道，阑尾炎的疼痛简直可以算是温柔了。 而负面本源对于灵魂的淬炼，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痛楚，才让林轻觉得过去的痛楚根本不算什么。 或许那才是真正可怕的痛苦。 直至这一次。 …… …… 淡蓝色的溶液包围着他，冰冷刺骨，渗入骨髓。 寂静无声。 直到第一声若有若无的破碎声响起，才如同发起了一个信号般，连接不断的破碎声积累在一起，如同颤栗的乐曲。 他张开嘴，眼睛里满是恐惧，想要发出怒吼，可是浑身都已经濒临破碎，如何出声？ …… …… 许久。 林轻缓缓睁开眼睛，微弱的意识逐渐恢复，那冰冷刺骨的溶液已经消耗殆尽。 恢复知觉时，他听到一阵优雅而急促的钢琴声传来。 林轻脸色顿时煞白，浑身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 而是每一个灵魂能量构成的细胞都在发自本能的颤抖，因为残留在记忆中的痛苦。 “睡醒了？” 银白色的大厅内，黑发少女坐在钢琴前，低头专注地望着乐谱，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动地跳跃着，一个个优美的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轻的嗓音沙哑无比，声带上的细胞也因为颤抖而只能艰涩地运作。 此刻，他悬浮在半空中，十二道永恒力量凝聚的细长锁链贯穿了他的全身，有的是从手脚处贯穿，有的是从脖颈处贯穿，有的是从心脏处贯穿，锁链还在缓缓滑动着，然而这痛苦比起刚才那噩梦般粉身碎骨的炼狱，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做了什么？” 黑发少女微笑着瞥了他一眼，手指毫不停歇地弹着琴，眯起眼睛笑道：“你……知道粉身碎骨的感觉吗？” 林轻沉默着盯着她。 这黑发少女没有禁锢他的力量，这锁链也仅仅是提供了固定位置的作用。 然而，那可怕的痛苦记忆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无休止地颤栗，不断冲击着他即将崩溃的心理，根本无法调动灵魂力量。 “你的名字是林轻，对吗？” 黑发少女微笑道：“作为对你这种坚强意志的赞美，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以前在地球上有个名字叫安琪，是天使的意思哦。”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还没有你那个同伴十分之一漂亮。”她笑了笑，“难得遇到你这么优秀的旅者，地球上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硬汉，是吗？” 沉默了半晌，黑发少女停下演奏，单手托着下巴，望着林轻，“气氛有点小尴尬啊……和你聊一聊吧。” “你知道灵魂体的缺点吗？” 黑发少女不等林轻回答，就说道：“灵魂体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完美了，比真正的生命更加完美，生理机能、系统、器官、组织、细胞，乃至于微小的细胞器，都处于最健康最完善的状态，痛觉神经也时刻保持着完美状态。” “痛苦啊。” “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灵魂体来说，痛苦更是无可避免的缺陷，痛苦会导致灵魂体不稳定，别说调动灵魂力量了，就算是保持生命形态都很难。” “我研究过很多生命，也研究过很多种产生痛苦的方式。” “地球上过去有些受尽折磨也不低头的烈士，意志如钢铁，不过，即使是意志再坚强的人，对于痛苦的忍耐都是有限的。” “假设地球人类对于痛苦的忍耐力是一。” “那么，你对痛苦的忍耐力大概是五百到一千左右。” 黑发少女竖起一根食指，“林轻，我在你的灵魂体内感受到了负面本源的气息痕迹，看来你以前应该吸收过负面本源吧？” “很奇怪啊，负面本源造成的痛苦如果数字化，那恐怕需要上万的痛苦忍耐力才能承受下来，你是怎么承受住的？” 黑发少女眯着眼睛望着林轻半晌，摇头一笑，“算了，我也没什么兴趣。” “再来说说你刚才感受到那粉身碎骨的痛苦吧。” “那淡蓝色溶液，我称之为炼狱之血。” “它是我的力量配合大量药剂形成的特殊药液，你应该知道，灵魂体承受的痛苦如果超过极限，痛觉神经就会先崩溃吧？” “而炼狱之血，有三个作用，第一，自然就是刺激灵魂将灵魂体逐渐粉碎的痛楚了，第二点，这溶液可以保护你的痛觉神经，稳定灵魂体的构架，第三点，那就是比生命之水效果更强的恢复能力，我掺杂了一部分永恒之水，你是很难死去的。” “现在你懂了吗？” 黑发少女的眼中满是骄傲的光芒，“这炼狱之血会不断地重复粉碎与修复这个过程，直至永恒之水消耗殆尽，才会停下来。” 林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也逐渐变得紊乱。 “别害怕，这些年都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玩具，你是第一个承受一剂量单位炼狱之血的人，真的很感谢你，林轻，谢谢你。” 她跪在地上，满脸感激朝着林轻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站起身，一挥手，这个明亮宽敞的银白色大厅的上方，顿时漂浮着一团又一团的淡蓝色溶液。 “我都没发现啊，炼狱之血竟然已经堆积这么多了。” 黑发少女望着林轻微笑道：“来吧，让我看看灵魂体的极限在哪里吧？” …… …… “第二十五个单位，怎么变迟钝了？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我……我是……林轻……” “第一百零二个单位，你又快要睡着了吗？你是谁？” “我是……我是……林……轻……” “乖孩子，继续吧？” 一次一次又一次。 无法死亡，无法休息。 听说痛苦会麻木，可是这淡蓝色溶液带来的痛苦，却仿佛会累计一般，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然而，却根本无法崩溃。 对于灵魂体来说，只要修复了灵魂，痛苦是不会致命的。 所以，无休无止。 痛。 痛。 痛。 痛。 痛。 直至他陷入一种将死未死的状态，那是临近虚无的感觉。 长久以来，那条迟迟无法掌握的伪真理法则，那条虚无种子中的伪真理法则，也在不知不觉地明悟于心。 然而，林轻依然无法调动灵魂力量。 甚至于，他根本无法生出任何逃走的心思，真的好累，真的好疲惫，真的好想永远地沉睡过去，却被那痛苦一遍又一遍地刺激到清醒。 绝望，早已深过一切。 “小轻……” 忽然间，一双温柔纤细的手臂，从背后轻轻地拥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