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去抓齐不语
夕阳西下,日近黄昏。 说起来文胜帝荣登大宝到如今也有个八九年光景,除去登基初时一些个因个人脾气造成的几处算起来无伤大雅的瑕疵,到眼下也没有什么大的政治过失抑或是遭人唾弃的恶心政策,文治武功比起几个先祖不敢说是多么厉害,贵在勤勉,举世清明,的确对得起他上元佳节赏花灯时心血来潮说的一句“长安”。 皇宫内城养心殿,这座集公务、用膳、休憩于一身的大殿外,一众妃嫔佳丽一个个愁眉苦脸怏怏恹恹,萎靡不振的跪坐静候,等着内里卧房传出的消息,却等来皇后口谕说圣人需要静养,让那些个有心探望的妃子不仅失望。 待得这一众佳丽相继离去,未过多久,皇后江杉也是一脸疲态的由宫女搀扶着出了侧室,后面跟着显然是刚刚哭过眼圈发红的公主王河。 听着王河抽泣的声音似是有些变重的苗头,心中本就是乱糟糟的皇后江杉眉宇间忧虑更深,叹气道:“太医已经说了,你父皇没事,只是一时受到惊吓气血两亏,明日便自能醒来,你一直哭个什么劲?” 王河只是抽泣,说不出话来,惹得江杉又是一声叹气。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金丝雀,未经磨砺老天真。 这边皇后江杉遵循着太医嘱咐的静养,屏退左右宫女黄门后领着感觉好似天塌下来一般的王河也相继离去。 就这么过了也未多久,养心殿侧室卧房里,受到爆炸波及、太医口中明日才该醒来的文胜帝翻身坐起。先是眼神呆滞了一阵才渐渐聚焦在一起,甩了甩混浆浆的脑袋方才重重吐出口粗气,rou眼可见的一层白雾如同炉上水壶烧开后“滋滋”四散开去,早就不需要地火龙烘烤取暖的屋内温度清晰可以感觉到竟是生生拔高了一些。 很是用力的扭了扭身子,文胜帝忽然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森森。 “查清楚是什么原因了没有?” 显然不是自言自语的问话,在片刻后才有一个苍老女声仿佛自九霄之外又有传来。 “丹炉炸膛引发的爆炸。” “呵。”文胜帝冷哼一声,“这是谁给出的结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之中,仍是毫无感情毫无一丝波动的回答道:“根据场中事发后的痕迹可以推断得知,太医署丹房爆炸产生的冲击是以丹炉位置开始向四周扩散…” “张为济那老家伙可也是在丹炉跟前。”文胜帝面无表情的打断对方说话,这般场景怎么看都是自言自语一般,配上夕阳西下映衬下略显阴暗的大殿,说不上的诡异。 对方多少也是能从文胜帝话中明白是什么意思,缓缓道:“目前并未找到张道长的尸首,也未找到哪怕是一根手指,连根骨头都没有,初步判断是离得丹炉太近,导致…” 文胜帝也没功夫跟对方打哑谜卖关子,很是直接地再次打断道:“张为济明显是身体自爆,尔后引发的丹炉炸膛,才有的那般威力。” 显然只是以为文胜帝想由那位先皇时期就进宫炼丹至今的龙虎山炼丹宗师身上找寻这次爆炸的原因,不成想竟还有如此隐情,当下不敢再有任何言语,权衡着这句话所带来的深层次含义。 文胜帝冷声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仅仅是丹炉炸膛能有那般惊天动地?” 对于这位皇帝好像并没有该有的敬重以及敬畏,那个至今都在殿中不曾露面的神秘女人语气生硬道:“在场的你们几位死的死伤的伤,就凭着那一片狼藉,你让谁能查得清?” 自是有着人皇才有的威严,被这句话明显是激得有些生气,文胜帝扭头紧目瞧向殿中最是阴暗的角落,在几个呼吸后方才慢悠悠收回视线,道:“张为济那家伙是人体自爆,朕与蔡东来、扶瀛太子都在在外室,那两个应该瞧不真切,朕是瞧见先是张为济一声惊呼以后发生爆炸,继而引发丹炉炸膛,才有的那般威力,顺着这条线往下查,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都能把龙虎山道人牵扯进来害朕。” 隐匿于黑暗之中的女人道:“人体自爆,这等邪术可是几百年前随着魔教的隐没就消失不见,难不成是有余孽企图复辟,潜进宫中试图…” “你这是在问我?”随着文胜帝再度打断的质问,那个声音也是戛然而止。 自然,身在其位,自谋其职,这皇宫大内混进消失百年的魔教余孽,当然算得上是皇城守备军的失职,真要说起来,这也可是这个声音苍老的女人最大的失职。 “身为皇城看门狗,你这是在问我有无混进什么身份不明的人不成,熊姥姥?” 随着文胜帝再一次质问,一直隐藏域黑暗不曾出现的神秘人身份揭晓,是当今京城中仅存的三位看门狗,当年助夜幕临守卫京城的一十八位武道高手之一。 听不见对方回话,文胜帝平复一下心情,淡淡道:“以后注意分寸,朕现在只是要把朝中一众老而不死的家伙撵走,你若是再这般失态,只当朕难道换不掉你们这几个家伙?” 显然是针对刚刚这位皇城看门狗的无礼语气,文胜帝很是不屑地冷笑道:“真当和老东西睡过一宿,就真会有什么高人一等的身份不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等不到那老女人说话,也不去管她是不是在腹诽自己,文胜帝又道:“你们这些当年所谓的高手,难道就只是一味只有百年前的魔道有如此自爆的本事?于江湖中厮混这么些年,全都是喂了狗不成?” 一再的挤兑让身处黑暗的女人终于开了口,“民妇于宫中服侍先皇、服侍陛下二十余年,早已不问江湖事,陛下口中指的什么,民妇真不知晓。” 很是满意这妇人眼下的语气,文胜帝表情稍微有些缓和,笑道:“活了六十年,真不知道活到了谁身上,苗疆蛊术知道吗?” 也不等对方做出什么回答,文胜帝在那张纹龙画凤的檀木床榻上换了个姿势,斜倚着床沿,“这蛊术可是邪门的很,我也只是在金匮石室一本古籍之中瞧见过一些模糊记载,中蛊以后,通过自身气血来滋养蛊虫,若是被施蛊人强行将其召回,中蛊人则会第一时间受不了气血亏损,如中气干枯,必爆体而亡。是不是此邪术尚不可知,这算是一个有用的线索,可以派人去查查。” 那女人恭声称是。 忽然好似记起什么,文胜帝猛然起身,“张为济在爆体前一刻太医署外曾有人出现,朕当时因为接见那扶瀛太子都将人支了出去,那人被发现后走的也是蹊跷,任由蔡东来如何招呼都不见停留,可以去查一查这人身份,是不是和张为济有关系。” 那女人道:“张道长自进宫以后恁些年深入简出,据我所知也是很少与人来往,不可能与什么人产生这么大仇怨,需要用…” “熊姥姥,你是还没分清事情的深浅。”文胜帝的声音分明高了几分,再度多了些狠厉,“那是针对的张为济?那是针对的朕!分明是算到朕要去太医署才有了这般变数,你这是在质疑朕的推断?”
被称为熊姥姥的女人由龙床旁侧不远处的大红石柱后走出,满头银白,两手插袖,看不清她模样,也看不清她表情,跪倒在地忙呼“不敢”。 文胜帝语气稍缓,又道:“蔡东来应该醒了,他当时出去追那个身份不明的黄门,离得可远,所受波及不大,你待会儿去看看,这种时候正是紧要关头,可不能让他死了。” 银发老妪又称是,不敢起身。 文胜帝絮絮道:“晌午可是听陈中书说,夜家那俩孩子已经出现在京陲,你可曾知晓?” 银发老妪回答的规矩,“苟日新与孟悫不曾讲过。” 这两人都是与她一样,京陲、京城、皇城三座城池的看门狗,彼此之间自有联络。 “你们这三个是不是年龄都太大了,实在不行,就换一换得了,省得占着地方也没多少作为,都出现在朕眼皮子底下了,你们一个个的还跟没事人一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文胜帝说得轻松,称作熊姥姥的银发老妪身子又低了一分,伺候这个主子七八年,她这个活了恁久的老人也都捉摸不透这个人前一样人后一样的君王到底在想什么。 名字的确有些占人便宜的熊姥姥道:“今日正午一过,夜三更曾出现在尚书台,说是来找礼部尚书肖大人,只是不多时便被内宫千牛备身岳白雉带走。” “找肖致理那老家伙作甚?”有此一问后文胜帝紧接着自问自答,“应该是来询问扶瀛太子的事,七八年前朕刚刚登基,扶瀛曾派这位太子和歌忘忧来朝庆贺,当时他与夜家也有些私交,可以说得通。” 略一停顿,文胜帝眉头一皱,又是疑惑道:“岳家那丫头怎就出现在了皇城?” 这次显然是如何都想不通,还是熊姥姥解释道:“据她自己说是受太后口谕,去往皇城过问爆炸一事。” 文胜帝沉吟道:“这丫头和夜家那小子小时候订过娃娃亲,有这么层关系,如此一来,怕是不太好办了呀。” 仍旧下跪的熊姥姥考虑着是不是将过午在礼部,这对年轻男女相见的场景跟文胜帝描述一番,便又听其说道:“去知会一声岳东阁,可别因为疼爱孙女,把当初答应的事又抛诸脑后。” 也不用熊姥姥搭言,这位醒掌天下权的帝王自顾自道:“既然这俩孩子回来了,跟夜家新账旧账也就要一块算上一算,夜幕临也好,夜鸿图也罢,只是该如何找个理由出手呢?这几年也差不多将夜家嫡系支出京去,就这么一个光杆也不太好相与啊。沉寂了恁久的江湖百八风云榜再度出现,他这是想用江湖来威胁我不成?回来了也不回家,还躲藏起来不见人,这到底是想干什么?是真怕朕再翻旧账?” 前言不搭后语的念叨下来,文胜帝一拍大腿,道:“凤凰城主齐不语是郎有情,那就瞧瞧夜家丫头是否有意了。” 心中一定,文胜帝喜上眉梢,吩咐道:“去找绣衣使纪乘舆,让他派人去一趟凤凰城,将齐不语找来。” 紧接着,已然沉醉于自己这一番计划中的文胜帝又补充道:“不,抓来,和太守程守义一块抓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