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江湖中的莫失莫忘
夜三更换了个问法,“孟前辈知道能在哪找到这人?” 孟悫又是点头,“北市里头。” 有等同无的回答让夜三更有些头大,对方呵呵笑道:“北市里头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个都是狗鼻子,闻到官府的味儿跑的比狗都快,小老儿怎么知道去哪里找这人。” 看门狗说狗,夜三更听着便有些可笑。 自然不会不明事理的笑出来,夜三更客气道:“那就先谢过孟前辈搭手之恩。” 讲着话便是一抱拳,有礼有数。 面容年轻年龄却一点都不年轻的孟悫摆摆手,“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在这里,要不然,到时盘山那边追问起来,我就在跟前都不出手相帮,怪罪下来,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对于这个看门狗说话如此直白,夜三更也只是笑笑,“拳脚无眼生死由天,打死人是我本事大,被人打死是我学艺不精…” “呵。”孟悫一声嗤笑打断,“知险犹进,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罢了。” 夜三更眼珠一转,“孟前辈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 孟悫笑容玩味,这个也就是只有八九岁稚童身高的看门狗笑道:“三公子一身能于逆境之中破境的本事荡然无存,你自忖几分胜算?” 紧接意有所指道:“在一身纯粹靠捶打体魄得来一身硬桥硬马的外家武夫面前,一切的技巧可都是花架子。” 自己这一身气息全无好似是个人都已知道,连得不问江湖事的自家门中,黑无常姜怀恩也是清楚,这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为何,夜三更自不会去追究,到哪里都不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那夜凤凰城里可又不是只有单单几个人知晓这事。 是以夜三更呵呵笑道:“孟前辈知晓刚刚那人本事?” 很是好笑加之嘲讽的一声哼笑,孟悫道:“你都还不知晓他本事,就想跟他拼?” 夜三更不以为意道:“打过了才知道嘛,还没打就畏首畏尾,岂不是越活越倒退?” 夜三更的大言不惭又惹来一声哼笑,这个在江湖中闯荡一辈子的老人大有一副要教导一番传道受业的架势,道:“放屁,靠山王就教的你这般好逞匹夫之勇不成?有胆无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道理,说一千道一万那也是心有计较,知险犹进才是愚人。” 显然对于这小老头儿的教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人越老经历的越多,经事长智,早已没了年轻时的气盛,老老实实固守其成啃老本,没几个还有那股子拼劲。 夜三更却也是礼貌地微一躬身,“前辈说道,小子受教,只是我现在还有急事,等有时间再登门聆听前辈教诲。” 说着话一抱拳,夜三更便要扭身离开。 孟悫开口拦道:“等等,三公子在这恶人坑有什么急事?公事私事?” 问完以后自己先是恍然,这侏儒小老头儿豁然道:“三公子离开三年,现下可不是官身,想来是私事。” 夜三更倒不隐瞒,心思一动,道:“的确是私事,来这里找人。” “又是找人?” 孟悫愕然。 连带着夜三更先是讶异却又瞬即释怀。 的确,此时此地说出“找人”这么一句话来,的确能让知晓五六年前那档子事的孟悫错愕。 确切说还不到六年前,当时虽说是无官无职却也是受夜幕临安排为朝廷做事,受命查找古格王朝的谍子,顺藤摸瓜就找来了这座皇城根脚底下的三不管之地。 夜三更领人三进三出,且暗中让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宋梨帮忙,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土生土长的宋梨倒是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谍子,只是临了一不小心招惹到鬼市里那位总瓢把子,功亏一篑,被那滑入泥鳅的谍子跑了不说,还被那个被整座地下城谈之色变的总瓢把子抓住好一阵毒打。 夜三更找到这个总是一脸憨笑的前捉刀人时就还剩一口气吊着,也正因为此,算是为有史以来对鬼市最厉害的一次围剿埋下了伏笔。 没过多久,朝廷中以夜家查案不甚丢失夜光碑为由,由夜三更率领二百千牛卫、五百北衙京畿守卫军,直接杀进鬼市中去。 这次闹得沸沸扬扬持续了六七天的围剿,基本上京城中人全都听说过,从而导致鬼市十毁七八,如夜三更、宋梨更是被鬼市中人视作眼中钉rou中刺。 也正是因得此,大多在鬼市里讨生活的恶人坑流民更是对他们不甚待见。 是以孟悫有此表情不足为怪。 夜三更解释道:“我不进鬼市,只在恶人坑里,让赵福去找那个无人不识的肖灵通打听打听,只是刚刚那人伤了赵福,我才一路追来,眼下这不是也让他给跑了。” 孟悫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你这是要找谁,竟然找来了鬼市?” “丁甙,丁带狗。” 也是盘算着能从孟悫口中得知有无此人消息,夜三更如实相告,“昨夜在京陲被人偷袭,留下一直羽箭,是军中臂张弩所发,江湖中有此兵器的,也就只有丁带狗。” 孟悫颇感好笑道:“三公子一回京就招惹如此麻烦,也是个本事,看来王爷为了将你们两个召回京城而启用夜光碑,也不见得是好事。” 并不做过多解释,夜三更问道:“孟前辈可知晓此人去向?” “不知。”孟悫回答的直接。 也并未抱有多大希望的夜三更又问道:“刚刚那人,只有去北市才能找到?” “你到底是要找谁?” “那人拦阻我找肖灵通打听,想来会和丁带狗有着联系,从他这里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丁带狗。” “不可能。”孟悫直接摇头,“这人绝对不可能跟丁带狗有任何联系。” 夜三更皱眉,“孟前辈为何如此确定?” 孟悫道:“小老儿能来恶人坑,就是来找这个人。” 夜三更颇为诧异。 孟悫倒是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毕竟往深了说,他们被那些好事的江湖人叫做看门狗的几位能有今天这般地位,虽都不挑明,可真就和夜幕临脱不了干系。 因乌及屋,对于夜三更这个靠山王家的子嗣,可以说是不讨厌。 “也就这一年多的光景,此人经常出现在皇城附近,行迹可疑鬼鬼祟祟,小老儿多次跟踪追查,都被他在恶人坑或是鬼市里躲了去。曾有几次在城里交过手,此人走的是外家武夫路线,却是路数驳杂,不知道他有无暴露真实手段,应该是如意境后期的修为,若是未尽全力,应该就是登峰。” 再度惊讶于这人真实修为,毕竟如孟悫,也是从根本上便能克制外家武夫的炼气武人,竟然会让其在他手里逃脱,夜三更这才明白那人为何对自己会如此不屑。
的确,怕是自己那一身心法傍身,也就才能有个几成胜算罢了,修为差异在这里摆着,真就无异于以卵击石。 看其神色知其心思,孟悫笑道:“是以,以后遇到不明身份不明修为的,逞强反倒是害了自己。” 夜三更这次倒是表现的恭敬,客气道:“受教了。” 孟悫又道:“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得罪的这人?” 夜三更苦笑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就是让赵福去找肖灵通打听一下丁甙,还有个曾出现在北市之中男身女相的光头…” 话到此处夜三更便是一愣。 迟迟不见下文,孟悫问道:“是在怀疑这人与你口中的光头有关系?” 夜三更点头,“就先不叨扰孟前辈,我去问一下赵福此中缘由,或许能从赵福被伤能知晓一二。” 孟悫不再阻拦,却出乎意料地说道:“我与三公子一起。” 颇有深意的瞧了这个侏儒老头儿一眼,夜三更并未拒绝,转身便走。 孟悫跟在身后亦步亦趋,那个自始至终都老老实实站在孟悫身后未说过一个字、发出一点声音铁塔似的壮汉跟在后头。 走没几步,孟悫忽然开口,“跟三公子打听个事。” 夜三更头也不回,他自然能猜到这个京城看门狗忽然提出要跟着自己绝对不会是出于好心的照拂帮衬自己,只是他也没想到孟悫这么藏不住话,这也才几个呼吸便忍不住问出来。 夜三更道:“孟前辈尽管说,晚辈肯定知无不言。” 孟悫快走几步,如此矮小个头也不过是一步距离,紧挨着夜三更并排前行。 “后头这个,是徐言午的徒弟,宝徐塔。” 孟悫的一句话让夜三更登时停步,面露讶异回身瞧向跟在后头的壮汉。 显然并不是惊讶于这个与身板儿完美契合的名字,而是前头的那个名字才让夜三更惊诧。 二十几年前这位叫做徐言午的前辈便名扬大周,练剑不拿剑,持一根桃木东南枝,笑傲江湖几多风光。 且说起来,六年前护送和歌忘忧离京,这位恰恰于京畿之地游历的前辈也曾搭手帮衬。 夜三更可清楚记得那位讲话风趣的前辈,讲说自己八字不硬,才会不用剑,给自己积阴德,用桃木枝,是为了辟邪。 思绪如泉涌,夜三更瞧瞧这魁梧汉子,良久不言,又瞧向这边三尺身高的孟悫,神色怔怔,很是失神。 孟悫适时开口,“小老儿与徐老弟当年有缘相识,相交甚笃,曾听徐老弟说起过与靠山王交情也是深深,且还与七年前一起与三公子护送过扶瀛太子离京。只是六年前徐老弟忽然不知所踪,小老儿多方打听都不得要领,不知道三公子可有无他的消息?” 夜三更瞧见这老头儿双肩微颤,声音里是强行克制的压抑。 念及往日里种种,念及后来莫测事故,许久未曾开口的夜三更,眼中竟生了些滞涩。 到底是从前,不只是文人墨客一蹴而就的寻常,还有江湖人的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