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驿馆令追兵紧至,患难里勇士离去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月氏的殿前骑士和科莫朵乐尔如约而至。 科莫朵乐尔一马当先,离马场还有十几步时便跳下了白骆驼,不顾臃肿的身体一路疾走,气喘的踹开马场简陋的木门。 不过越往里走科莫朵乐尔的心越忐忑,往常冒顿那小子早就冲出来迎接自己了。 想到此处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强迫自己不多想的科莫朵乐尔望着矮房中漏出的昏暗灯光,不由自主的又加快了脚步。 越走越快的科莫朵乐尔最后变成了小跑,这对上了年纪的科莫朵乐尔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推开矮屋的木门,科莫朵乐尔的脸色急剧变化,胀红的脸颊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小跑的后遗症,他整个人脑袋轰的一下,瞬间懵了。 月氏殿前骑士的百夫长同样意识到了不对,他可没有对科莫朵乐尔这个驿馆令有丝毫的迁就。 不是因为先前科莫朵乐尔在驿馆许诺的十头健牛,他才不会带人出城受这份罪,一把推开挡路的科莫朵乐尔,百夫长窜进屋里,矮屋里早已人去楼空。 百夫长厌恶的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科莫朵乐尔,狠声道:“驿馆令,此事我会如实上报给大王,苛待外国重臣,你的罪过小不了,哼,好自为之吧。” 话罢,不等科莫朵乐尔回声,百夫长便转身带着人纵马而去。 马蹄声惊醒发懵的科莫朵乐尔,往日和冒顿的往事涌上心头,如此种种,他像一头蠢彘般被冒顿耍的团团转,身为月氏贵族的他,居然被一个乞丐般的质子戏耍!戏耍! 强烈的反差让科莫朵乐尔的脸色变的狰狞,他怒喝道:“冒顿!你这条匈奴狗!养不熟的白眼狼!” 抽刀砍翻屋内的一切,发泄过后,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科莫朵乐尔冷静了下来。 他踉跄几步骑上了白骆驼,随后疯狂的抽打着胯下的白骆驼加速,直奔自己的府邸。 现在唯一能拯救他的便是将冒顿一行人追回来,或者杀光他们.... 跑了一夜,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李欣一行人冒着满头大汗停了下来。 望着马嘴边泛起的白沫,这是马儿快要力竭的表现,李欣抬头望了望身后的早已疲惫不堪却依旧咬牙坚持的阿琪格,逃命时的紧张和兴奋,连夜的驰骋,都被枯燥的骑行和时间消磨一空,疲惫感席卷着整支队伍。 逃亡的路上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况且走的匆忙,现在的他们只有四匹马,折损不起。 知道这一切的李欣下令就地宿营,休息半个时辰。 将阿琪格扶下马,侍卫们将唯一的一块羊皮铺到了地上,阿琪格扶着肚子费力的坐了下来。 清晨的冷风吹的人直打哆嗦,但李欣几个却管不了那么多,喂了马后几人便席地而坐。 短时间内不可能生火,桑格将带着的牛rou干和水拿了出来,分发给大家。 干硬的风干牛rou嚼在嘴里如同木屑,羊皮袋中冰冷的泉水喝一口便要人打一个哆嗦。 大家早没了说话的力气,寂静的草原上唯有风声和人与马的咀嚼声。 趁着此时闲暇,李欣才真正打量起跟随自己东归的三个护卫。 乳牙、桑格、舍射都是此次随着自己来月氏后,护卫里的佼佼者。 帖木尔知道李欣的决定不可撼动,便将队伍中最精锐的三个人派给了他。 乳牙是个四十岁的大胡子匈奴人,曾经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一手青铜剑舞的很好,就算是阿古达木对上他,也要费力不少才能擒他。 桑格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向导,父亲是匈奴人,母亲是月氏人,这种家庭组合在月氏和匈奴的边境成为了主流,这条东行路桑格小时候和父母迁徙时走过。 舍射的本领则是射箭,自从李欣从月氏人那里为他搞来了一把上好的硬弓后,舍射射箭李欣从没见他空过。 也许舍射和赛罕一样都是匈奴人里的射雕手,这三人尽皆出自匈奴普通的牧民之家。 囫囵吞咽着干如树枝般的牛rou干,就着一口冷水,李欣能清楚感觉到喉咙被rou干滑下去时的疼痛感,而饥饿的胃却如久旱逢甘露般,舒爽的想让人呻吟,这是饥饿过后得到食物的满足感。 李欣望着坐在羊皮上恬静进食的阿琪格,她的脸上早已被冷风吹的发红,却还像男人般不顾形象的咀嚼着难咽的rou干,为的只不过是让自己不要担心。 李欣的双眼有些发红,自从嫁给自己以来,阿琪格似乎未曾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如此的体谅和甘之如饴,让身为男人的李欣羞愤难当。 将怀中捂温的羊皮袋递给阿琪格,李欣伸出双手放在阿琪格的脸上,冰冷在被体温一点点的化去。 阿琪格费力咬着rou干喝着温水,感受着李欣双手的温暖,俏皮的指了指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温暖的笑.... 走了三天,携带的食物和水都见底了,李欣的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路还很长。 匆忙下准备不足的弊端显露了出来,好在沿途有树的地方必定有水,取水还算方便。 因为绕过了月氏人的部落聚居区,食物便成了问题,必须花时间去打猎。 幸亏此时还能赶得上秋天的尾巴,猎物还有不少,待月氏人秋祭后,怕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便能要了命。 李欣努力的撕咬着一只带着血色和乌黑的兔腿,味道在此时已经成了奢侈,忍着胃中涌动,艰难的咽下去。 众人忍着恶心,吃着半生不熟的烤rou,只为增加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阿琪格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半生不熟的兔rou让本就怀孕的她日渐消瘦,往往吐出来的比狠下心吃下去的还多。 望着这一切李欣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第四天午后,跑了半天的一行人准备在树林里宿营,简单吃一点半生不熟的兔子rou,李欣没敢让人生火,桑格两人将马拴好。 待留了舍射放哨,桑格和乳牙才赶过来休息,除了小半块从月氏牧民家偷来的胡饼,阿琪格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脸上早没了血色,只是喝了点水便躺在李欣怀里假寐着。 疲惫的桑格和乳牙靠在树干上,很快便传来了鼾声。 在李欣离开马场的同一天后半夜,科莫朵乐尔带着一百家族骑兵疯了的赶着路。 因为准备充分,马匹充足,一骑双马,再加上月氏马脚程快,家族骑兵一路上几乎昼夜不息。 为了抓住李欣,科莫朵乐尔携带了不少的猎狗和猎鹰,奖赏更是不要命的撒出去,这次追击科莫朵乐尔可谓下足了血本。 此消彼长下,科莫朵乐尔和李欣间的距离在不停的缩小。 而在昭武城内,月氏小王子脱脱在吉雅丹的指导下,夺得了此次追击匈奴王子的任务。 带着一千剽悍的月氏骑士冲出了昭武城,而他要带回来的是匈奴王子的大好头颅,用来作为进身之阶,彰显自己的赫赫武功。 时间在这一刻相遇了,李欣的临时宿营地,突然箭矢顶入木头的声音惊醒了机警的李欣。 李欣睁眼一看,一只箭正射到了自己靠着的树旁,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放哨的舍射身上早已插满了箭羽。 身旁的箭正是舍射给自己的警示,此时舍射的脸上被一只利箭射穿,留血的嘴已经说不出话,唯有那竭力张开的嘴型在告诉着李欣快跑,月氏人来了。 李欣慌忙的抬头一望,老远便瞧见了老朋友科莫朵乐尔,他正凶狠的望着自己,咆哮着、怒骂着、驱赶着家族骑兵打马围了过来。 李欣知道此时上马已经来不及了,拿起刀剑对着乳牙和桑格喝道:“拿上东西,我们进山。” 说着李欣张弓搭箭,对着迎面扑过来的猎犬就毫不留情的一箭,猎犬呜咽一声没了生气。 还未待李欣喘气,另一条猎犬便扑了过来,桑格用刀直接将跃起的猎犬分了尸,狗血喷了桑格一脸。 “大王子快走!” 李欣点头应是,连忙拉起阿琪格狂奔,桑格和乳牙紧跟其后,边跑边回头用弓箭清除冲在最前面的猎犬,一行人钻进树林深处,向着深山跑去。
科莫朵乐尔疯了的用皮鞭抽打着前进的家族骑兵,厚厚的落叶层和凌乱的树林排列,让骑兵在此时完全失去了优势。 与其拉着缰绳指挥战马,还不如弃马徒步来的快。 眼见冒顿窜进了深林子,科莫朵乐尔也顾不得许多,下令让骑兵们下马,徒步追赶。 科莫朵乐尔知道一旦让冒顿钻进老林子,那可就不是自己一百人能奈何的了,偌大的林子,一万骑进去都不会打出个水花。 身后科莫朵乐尔的追赶,让李欣三人多多少少挂了些彩,只有重重保护下的阿琪格没有受伤。 倒是来月氏的这些日子里,李欣一行人明面上不敢骑马,人人练就了一幅好脚板。 一场追逐大战在深秋的山林中展开了。 月氏人同样是打猎的行家里手,在猎狗的指引下,矫健的骑兵身影有条不紊的搜索前进,好在双方的拉扯下,李欣希望的老天终于黑了。 终于熬到黑夜来临,李欣四人竭力拉开和科莫朵乐尔的距离后,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的停留。 深入大山直至半夜,四人才勉强找到一个下风向的石缝暂避。 听着周围急切的呼吸声,李欣知道大家此时怕都是力竭了。 喘了口气,李欣担心的望了一眼阿琪格,下令歇会,让阿琪格躲在石缝里蜷缩着暂躲风寒,而自己和桑格、乳牙两人随意的坐在岩石边上休息。 此时的他们除了手中的武器,别无他物了,挨饿是肯定的。 趁着月色,三双灰溜溜的眼睛望着一时无言,歇了一会,李欣三人的呼吸终于匀称了下来。 静下来,李欣脑海里回放着午后的那一幕,正是舍射的一箭,为李欣四人争下了活下去的机会。 短暂的默哀后,李欣望着桑格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桑格你认识吗?想要走出大山需要多久。” 桑格自从坐下来便四处张望,李欣一问便道:“大王子,此处是焉支山,往黄河谷地走的路肯定断了,咱们只能出山,走大漠回匈奴草原了。” 说着桑格指向了远处的山顶,积雪下的红色山峰很好辨认,焉支山特有的红地貌,河西咽喉,只要过了此地,进入戈壁沙漠,便没了月氏人的威胁,曙光不远。 桑格的话让李欣、乳牙和阿琪格脸上都是一喜。 乳牙看着李欣说道:“大王子,后面的月氏人还剩一条猎犬,让乳牙去将它结果了吧。 不然山林行进间,月氏人有猎犬,我们跑不掉,猎鹰只有白天有用,只要今晚出了山,便能回家了。” 李欣闻言一顿,桑格更是急切的劝说乳牙,毕竟在失去了舍射后,大家都是悲伤不已。 但当乳牙将右腿上的半截箭杆露出来时,李欣便明白了,乳牙无力再走了。 估计科莫朵乐尔的猎犬很快会顺着乳牙遗留的血迹找到这里。 桑格带着哭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里知道这个照顾了他一年的大哥走不了了,战友之情流露无疑。 李欣伸手在乳牙的肩膀上拍了拍,但想收回手时却异常沉重。 倒是乳牙想的开,笑着说道:“大王子不必挂怀,你是我们匈奴人的英雄,怎么能让月氏的那帮兔崽子抓了去。 狼群不能没有王,乳牙只是贱命一条,只要能护得大王子东去,无憾也。” 英雄?李欣自嘲的一笑。 但他也不是犹豫之人, 李欣沉默的点了点头,将身上挂着的羊皮袋递给了乳牙,留下来的袋子里,是拿来御寒的小半壶酒。 阿琪格咬着牙硬挺着肚子,亲自为乳牙整理了衣服。 桑格不舍的用袖口为乳牙的剑擦去了血污,拥抱了自己的老大哥。 随后一行三人匆忙的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