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渡江遇到了个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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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 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 杨姒凭栏望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伤感愁绪。 她记得曾在儿时,与父皇母后到过江南,乘龙舟沿水而上。 两岸青山如照壁,江水如琉璃;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如今再临,斯人已殁。 眼里与心中都空荡荡的。 水上清风拂过,她闭上眼,仔细感受那股江水的凉意。 与北方不同,江南的冷,是不知不觉,吹进骨子里的冷。 清秋来到她身边轻声道:“江上风大,别冻坏了。” 杨姒摇头说:“这点风不碍事,我还没那么娇惯。” 清秋瞥了眼船舱,道:“主要是某人担心船上人多眼杂,又惹上什么麻烦。” 杨姒微笑说:“那我回去。” 二人并肩,清秋问道:“这么听他的话?” 杨姒说:“我们这半个月能走的平安无事,嘉年上仙没少出谋划策。人家的担心有道理,就该听劝。” 他们现在所在的江,名叫沽江,再往南去几百里,就是江南荃州。 几人陆路水路走了半个多月,昨日抵达沽江,在岸边住了一宿,今早乘楼船南渡。 沽江宽过三百里,平日里水流缓慢,可一旦遇上大风,寻常小舟根本经不住一个浪头打的。 即便是有几十年掌船经验的老舟子,也不敢一次送两个以上的人过岸。 还是嘉年掏钱,在渡江楼船订了间上等船舱。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低调。 就当自己是一群低调游玩的膏粱子弟。 毕竟这个设定,在江南那片到处都是补子街的地方,还真不少。 船舱中,五云两指捏着一枚白子,面对一方棋枰蹙眉长考,另一边姜芝好整以暇,等待对手如何出招。 嘉年坐在一旁观战,见二人走进来,他点点头。 三人都没有出声。 五云抬手落子,这是他想到最绝的一手,相信定能一举扭转乾坤! 谁知姜芝微微一笑,迅速落子,没有一丝迟疑。 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走哪一步。 五云抬头看了看她,不信邪的再次落子。 双方又下了三十多手,最后五云无言推枰认输。 姜芝笑眯眯抱拳说:“承让承让。” 五云面有不甘的问:“姜芝小妹,你真没学过棋?” 姜芝坦诚的说:“小时候跟山下的师傅跑班,经常看人在墙根底下对弈,从来没碰过,只把他们怎么下的记下来。后来上山修道,终于有钱给自己买副棋盘,也只能在修炼之余,没事儿自己跟自己玩儿玩儿,剑阁里可没有围棋高手,顶多是师姐与我消遣两盘。” 五云恍然,“原来是野路子啊,难怪。” 姜芝几次下出的应手,都让他摸不着头脑,原来是无理手。 二人收拾好棋盘,姜芝看向嘉年,“不来一盘?” 嘉年无奈说:“我就一眼高手低之辈,让我观战还行。” 清秋俯身拿起案几上的一个苹果,送到唇边咬了一口,问道:“柑香前辈就没教过你下棋?” 双方同生共死过两回,有些事情,嘉年愿意跟她们交底。 嘉年摇头,脸色发黑。 “他教过,我们下过几盘。但用他的话来说,我这辈子就没有能靠下棋吃饭的命,碰一下棋子都是糟他的心,愿意教我两手,是因为以后我出来了,别人问起,守岁宫不能出个不懂棋理的人。” 弈道上,嘉年更多还是看柑香与桃良对弈。 桃良前辈人美心善,愿意安慰他几句,说有几手无理手,还是挺出人意料的。 清秋同情道:“你也挺不容易。” 摊上柑香那么个传道恩师,不死已经是奇迹。 杨姒说:“我来跟恩人下。” 姜芝意外,随即点头笑说:“我可不会留手哦。” 五云给杨姒让地方。 杨姒正襟危坐到姜芝对面,上身挺直,有一种高人临渊不动如山的气势。 她淡然道:“不必留手。” 几人啧啧称奇,难不成杨姒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国手? 一刻钟后,嘉年面无表情的转移目光。 五云扶额摇头。 清秋欲言又止。 太难看了。 姜芝本来就擅长野路子,杨姒流浪十年,同样不走寻常路。 姜芝赢五云,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套路。 谁知杨姒比她更乱。 俩人的棋局就像是泥坑里互相撕扒的熊孩子,落到嘉年等人眼中,那叫一个不堪入目。 亏得这俩人还一副赞赏,惺惺相惜的望向对方。 还以为是遇到高手知音了。 清秋以心声询问:“到了江南,我们怎么走?” 嘉年说:“先去荃州,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等人来找她。” 杨姒说宋珠生前告诉她,她们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江南,到江南等一个人。 至于是谁,宋珠没告诉杨姒。 嘉年说道:“一个能让宋珠那种忠义无双的人都甘心听命行事的人,应该值得信任。” 清秋问:“如果没等到呢?” 嘉年说:“那就按先前说好的,最多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送她去蔚然宗,然后去找李慕雪前辈。” 清秋点头同意,丢掉果核。 姜芝杨姒下完,楼船也快到岸。 最终结果,以姜芝胜半目告终。 杨姒诚恳道:“多谢指教。” 姜芝抱拳说:“彼此彼此。” 好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 楼船到南德镇港口停靠,嘉年一行人下船。 一个时辰前,下过一阵雨,空气中还有丝凉意未去,几人就在路边摊吃了几碗馄饨暖暖肚子,然后租了辆马车,外加三匹马,散步一般走官道去往荃州城。 江南门阀世家割据,就算是朝廷的圣旨到了这里,也得先放一放。 嘉年发现这一路上并没有追兵,心情放松许多。 五十里路,最多一天就能到。 难得欣赏欣赏路上风景,不能荒废了自己出来闲遛的世家子人设。 官道依山而修,山下还有条河,两岸种满了白杨。 风吹叶动,树影婆娑,阳光斑驳,让人看着就感到心情平静。 嘉年、五云、姜芝骑马,清秋与杨姒坐马车。 他们转过一个路口,往前有一辆骡车翻倒在路边,旁边站着个委委屈屈抹眼泪的书童,手里拿着一本书,与一个神情有些无奈,笑着安慰他的年轻人。
“好啦,不就是驾翻了车,有什么大不了的。”年轻人浑不在意的说。 书童还是一个劲的哭道:“可车上的书都洒了,刚才还下过雨,上面的字儿都晕了。” 年轻人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说:“你要是真担心,就别光哭,过来跟我把车扶起来,再把书搬上去,公子我力气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姒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清秋说:“有个读书人的车翻沟里了。” 杨姒问:“要帮忙么?” 清秋说:“在思考。” 杨姒小心问道:“又是陷阱么?” 清秋哑然失笑说:“得是多脑残的人,才能想出这么个陷阱来?” 她抬抬下巴,说道:“思考的是嘉年。” 嘉年无奈道:“遇到意外,人的第一反应一般都是先思考下吧。” 还脑残,特意说给他听呢。 “那你思考的结果呢?”清秋问道。 嘉年下马走过去,拱手问道:“公子,需要帮忙么?” 读书人抬眼看他,拱手笑道:“不敢劳烦兄台,我二人收拾足矣。” 嘉年看了眼路边草堆里的书,草上还带着水迹。 “纸张最怕被水泡,方才又下过雨,等二位拾掇完,恐怕有些书就要不足了。” 书童立马抹干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嘉年他们。 读书人作揖道:“有劳公子了。” 嘉年说:“不必谢我,谢我家小姐们吧。” 车帘撩起,露出两张宜喜宜嗔的脸儿来,两双目光落在读书人脸上。 读书人连忙整理过衣冠,朝车厢正色作揖。 “多谢二位姑娘。” 嘉年和读书人一起把骡车搬回官道上,五云与姜芝则帮他们拾起那些倒出来的书籍。 五云捡起一本书,抖了抖上面的水,瞥了眼封面,对刚擦完眼泪的书童安慰道:“放心,是盗版,值不了几个钱。” 书童哭的更伤心了。 这几本书可是他家公子花大价钱,跟那书贩侃了半天大山才打折买下来的。 怎的买卖人都如此黑心,亏他们还是兜售圣人学问。 读书人乐观道:“只要书上的学问不是盗版就好,其他都是次要。” 五云点头:“在理。” 有嘉年三人帮忙,散落的书籍很快被收拾好。 嘉年正要跟读书人告辞。 读书人忙问道:“几位可是要去荃州?在下的家就在荃州,此次回来正是省亲,若不嫌弃,在下想请诸位到家中做客,以表谢意。” 嘉年到车厢跟前,做出一副与里面人商量的样子。 清秋问道:“怎么说?” 嘉年白眼道:“还能怎么说,当然不可能去。” “我想也是,那你就这么回答他吧。” 清秋放下车帘。 嘉年回复读书人,道:“顺路可以,到府上就不必。” 读书人失望不已,随即又振奋起精神,笑道:“那就一路多有打扰了,在下苏阳。” 嘉年拱拱手说:“客气,在下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