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赔钱货
自打静文出门后,李玉芬就坐在门口惴惴不安,她不知道一个12岁的孩子能不能把一百来斤奶安全的送到奶站,她太久没仔细看过静文的样子了,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她一把就能抱起来的奶娃娃了,她也猜不出也很久没猜过这个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了。正发愣,忽听到门外叮铃哐啷的响声,接着就是静文一张兴奋的脸:“妈我回来了。”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静文进门后,帮着她把工具收好,又看了看她的膝盖,已经肿的快赶上大腿粗了,她跑进屋里叫起了还在午睡的刘建军,刘建军刚要发脾气,静文不客气的冲他吼:“赶紧去看看我妈,腿都摔那样的你还在这睡觉!哪来的心睡觉!”这时静文第一次在刘建军面前大声说话,刘建军意识到不对劲,上前看了下李玉芬的腿,瞬间倒吸了口凉气,刚刚吵架的不满立刻抛却脑后,赶紧骑车带她去了医院。 一番折腾下来之后,好在没有骨折,也没有韧带损伤,但是软组织挫伤很严重,医生让静养。后院的两头牛不能缺人,刘建军无奈请了几天假,在家喂牛。李玉芬在下岗之后难得的过了两天清闲日子,只是每天还是要早起晚睡,在一边指导这刘建军干活,刚上手的刘建军笨手笨脚,再加上有头牛怀孕临产,更要精心照料,原本四点多起床十二点休息的作息有时有要延长到凌晨一两点。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家里的活全落在刘建军头上,但他知道这段时间得顺着老婆,早点让李玉芬好起来就能早点摆脱这个让他生不如死的牛棚,家里的气氛从充满火药味的火药桶,一下子变得和谐起来。 这天凌晨,刘建军和李玉芬刚躺下,就听见后院的牛哞哞的叫了起来,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刺耳,李玉芬赶紧叫刘建军起来:“建军,赶紧起来,牛要生了。”刘建军睡眼惺忪,不耐烦的起身穿衣服往后院走,静文和奶奶也被吵起来了,牛生牛犊在家里是大事,静文一下子兴奋起来。 到了后院,即将生产的母牛已经痛的趴在了地上,四条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力气,软趴趴的搭在地上,身下一滩污水,李玉芬弯下腰来检查牛的生产情况:“还没开,得等一会儿了,建军,你跟我想办法把牛翻个个儿,右边卧着不好生,想办法让它躺左边来,静文,你去把我之前准备的垫子干草拿过来。”静文赶紧按母亲吩咐的去拿垫子干草,夫妻俩人站在牛身边,一吨的重量很难靠两个人轻易挪动,李玉芬费了半天劲儿感慨:“老牛啊,你得往另一边儿躺,这边瘤胃压着万一你难产了就麻烦了啊。” 刚说完,地上趴着的牛好像听懂了一样,强忍着痛配合着李玉芬和刘建军站了起来,然后又软趴趴的歪到了另一边。一晚上静文全家就在这哞哞声中度过,一大清早,听了一晚上牛叫的左邻右舍纷纷聚过来看牛生产,晨光熹微,初春的天气还有一丝料峭,母牛的嘴边随着叫声还能看见清晰的水汽,李玉芬用一个小铁耙轻轻的在它的肚子上刮,想让它稍微舒服一点,这时候人群里有小孩喊:“有东西出来了。” 李玉芬循声看过去,小牛犊露了个头,正一点点的往外滑,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有些放松,一会儿的功夫,牛犊的头整个都出来了,还能看到一点点蜷着的前膝,李玉芬和几个刘建军赶紧洗了手,上前拽住牛犊的前膝,一点点的往外拽,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牛肚子出来之后,随着一滩粘液,一只完整的小牛犊滑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垫子上,李玉芬赶紧剪断脐带,和刘建军两个人一起把小牛犊抬到了母牛嘴边。 周围有邻居上前查看,感慨的说:“可惜了,是个公的,赔钱货。”静文呆呆的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它的身上湿漉漉的,裹了一层厚厚的粘液,它的mama正一口一口的舔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静文有些感慨,人出生了,女孩子就是赔钱货,大抵是因为从古至今男人的力量大于女人,牛犊出生了,公的就是赔钱货,因为他们对人类的贡献远远小于母牛,是不是赔钱货,取决于对人类自身的价值,人类可真是自私。
在小公牛出生的几个小时里,它喝了几斤口牛mama的奶,在静文的帮助下学会了走路。静文按母亲的吩咐将小公牛带到离母牛远一点的地方,静静的等待被卖掉的命运。刚出生的小牛犊可真好看,一身棕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暖的光,它的四条腿因为刚学会走路还有点微微打晃,它的眼睛很大,澄亮而透明,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眼睑上伸出长长的睫毛微微在眨眼的时候扇呀扇,一下子就扇到了静文的心里。 静文带着它来到了一片草地上,她知道能陪伴这个小家伙的时间很短,她很希望在它的一生中能有片刻开心的时光。清晨,阳光,草地,初生的小牛犊,它很相信静文,静文跑它就跟着跑,静文走它就跟着走,静文停下来它就把头靠过来用舌头轻轻的舔静文的手。快到中午的时候,牛贩子来收牛了,静文看到他们把这只完全不知道自己命运的小牛犊赶上了一辆卡车,临走前,小牛犊一直回头看她,似乎想问静文它要去哪,静文心里明知道答案却抱有一丝侥幸问母亲:“它要去哪?”母亲看了一眼静文:“运气好的话可以活到成年当种牛吧。” 静文知道另一半答案,那才是大多数小牛犊的命运,只有小母牛才有活下来的权利,在一方狭小的牛棚里,长大,怀孕,生崽,产奶,直到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卡车将它们拉到屠宰场,它们就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