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打人和挨打
镜头中,周澔峋穿着土黄色外套,里面是老旧的低领黑色毛衣,站在砖瓦房建成的小卖部窗口。 他倔强着脸,拿起电话,看着拨号键,右手迅速按键拨号:“喂,你好,我找一下锤子,是这里吗?” “不在!” 听到对面干脆不耐烦的声音,周澔峋拿着电话的手有些僵了,眨眼思考间,放下电话。 随后着急忙慌摸了摸身上,找出写着联系电话的信纸,眼睛盯着上面,又拨通了个号码。 这次,他得到了锤子是骗子的消息。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周澔峋虽然依旧木着脸,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这一瞬间的茫然无措,手上动作有些乱,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心乱了! 他干抿着嘴唇,似乎在调整心情,但眼眸依旧黯淡无神,不自觉地向四周望了望。 头顺势微微上扬,轻轻吸了一口气。抿着嘴的牙齿,动作极小的左右咬合着,随着气息吐出神情恢复毅然,眼神定了定,扭头离去。 接着找人! “咔!” 邱国强在镜头里看着全过程,周澔峋表情和动作都很内敛,眼眸不曾游移,整个人的气场似石铁一样沉稳,即使这石铁被人骗了,他也逼着自己压下了怒气和失措。 这就是周澔峋的宁伟,倔强刚硬。 “挺好的!咱们换个角度再来一遍!” 中午的盒饭是剧组那边安排人送过来的,吃完继续拍摄。 除了在外面奔波,没地方休息之外,不是很累。 下午拍摄的内容,去的地方,人多一些,周澔峋还被人认出来了。 没有追星的粉丝,大家只当他是个名人,简单唠了几句,然后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其中有个年轻男人,他只是招招手,喊了一句“周澔峋”,然后就走了,看起来特别潇洒,有一种别具一格的自由。 没有要签名,没有说别的什么,就像回到老家,熟人简单得喊一声你的名字,也不打听你的什么事情。 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新奇,很舒服,很和谐! 他认识他,与他无关! 天黑之前,拍摄工作就完成了,周澔峋和邱国强一起回到了酒店。 此时,副导演在架设机位,导演正好有时间,就将拍摄的内容过了一遍。 “情绪动作,有些想法!”滕文冀夸了周澔峋一句。 周澔峋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对当时的宁伟的理解。 没说几句,滕文冀就开始忙拍摄了。 晚上,周澔峋还有一场夜戏。 讲的是,钟跃民发现宁伟没有还上那50万,而且人也不见了,钟跃民在宁伟家门口等他,两人相遇。 拍摄场地就在酒店附近找的一栋老小区。 开拍前,导演还没开始讲戏,周澔峋看到化妆师没跟来,就向滕文冀问了问:“导演,待会儿,真打吗?” 每个导演对真打假打的想法不一样,所以周澔峋也不确定,这还不是后世普遍看起来就很假的假打时代。 滕文冀说道:“当然是做做样子!把你打坏了,后面几天的戏怎么演?菁花还得找我掰扯几句!” 假打还不安排化妆师?那怎么拍? 周澔峋建议道:“我想和刘晔商量一下,给您一个看着像真打的方案,可以吗?” “你还会这个?”滕文冀惊奇地瞧着眼前这小子。 “有一点点想法!” 滕文冀思索片刻,答应了:“不能耽误拍摄时间,刘晔晚上还有戏呢!” 周澔峋想了下,说道:“行,导演,就是得让刘姐那边过来,打了人得化些伤痕出来!” 滕文冀那边给酒店的邱国强打了电话,而周澔峋则去找了在车内休息的刘晔。 周澔峋敲了敲车门,看着闭目养神的刘晔:“影帝,待会你打我那一拳,准备怎么处理?” 刘晔惊诧地看着车窗外的周澔峋:“你想来真的?” 周澔峋揶地笑着:“影帝不愧是影帝,真聪明!不完全是,但会看起来很真实!” 随后周澔峋给刘晔说了想法,并示范了几次,随后两人在旁边演练了一会儿,成功次数也渐渐增多。 两人去导演面前又演练了一遍,滕文冀看着很是惊喜,然后点头同意了。 滕文冀笑着看向周澔峋:“你这小伙子,还藏了什么本事?一起说出来吧?” 周澔峋面带羞涩,装模作样地憨憨一笑:“就这个了,从小学了点武术,所以有时候会对影视动作这方面有一些琢磨!” 滕文冀欣赏地看了周澔峋一眼,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好好拍!” 这场戏,可以说是周澔峋作为宁伟这个人物的扮演者,在剧组的第一场重点戏。 剧中的宁伟,他的一生都是和钟跃民相关联的。 宁伟从小就被人欺负,小时候钟跃民庇护了他,长大后在部队钟跃民教导了他,复员后再次见到钟跃民,他想借着钟跃民的关系做生意,于是开了个公司,还是钟跃民又挪了公司账上的50万给他验资,他这一生,都是钟跃民在对他好,现在这50万被骗没了,以前积累的钟跃民对他的好,现在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愧疚到了极点,自责懊恼悔恨,他欠钟跃民的太多了。 这一场戏的重点,在于宁伟对钟跃民的情,那累积了十几年的浓厚情谊。 天气很冷,镜头中周澔峋和刘晔穿得都不太多,周澔峋在开拍前还运动了一会儿,热了热身。 镜头先侧打了一个宁伟骑摩托到家停车的镜头。 周澔峋整个人丧着气,熟练地熄火,抽钥匙,摘头盔,下车。 看着就像是以前做了无数遍一样,很生活化,动作利索中掩饰不住身心的疲惫感。 下一个镜头,随着宁伟向楼道口走去,镜头向左拉到前方,钟跃民停在这儿的车上。 刘晔cao控着车辆闪了闪,周澔峋停下了将要进楼道的脚步,耷拉着的头抬起,看向车的方向,愣住了。 刘晔下车,走向周澔峋,冷眼看着他。 看着眼前的大哥,疲惫了一整天的他内心的愧疚一下子似堤坝崩塌,眼眸里的羞愧难当瞬间溢出,眼睛似覆了一层水膜,闪烁着,强忍着。 没有哭,他的性格不允许他这样流泪。 他微微低头,眼巴巴看着钟跃民,不敢大声喊:“大哥!” “你听我解释……”周澔峋虽然木着脸,声音却越往后越弱,心里很虚。 “轰!” 刘晔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兄弟,就这样辜负他的情谊,这可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啊! 他怎么能骗他? 这可会害惨了他啊! 刘晔抑制的怒火瞬间炸开,他用力挥舞手臂,一拳打了过来。 速度很快,刘晔的拳头离脸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周澔峋顺势做出动作。
镜头视线中他被一拳击中,头弹向侧方扬起,人顺势踉跄后退。 他的动作很自然,就像真的被打中一样。 “咔!” “很棒,小刘,给周澔峋化妆!”滕文冀激动地喊道。 滕文冀根本没请武术指导,他原本就准备自己来指导,再加上连一名是戏曲武生出身,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现在又多了一出主意的人,岂不美哉? 对周澔峋来说,当武行,学这种挨打的假动作,属于基本功。 刚才周澔峋给刘晔说的就是他全力挥拳,提前设计好挥拳动作和幅度,还有两人间的站位距离。 假使,刘晔是打一个不懂行的人,那这方法就得放宽距离,否则容易打着人。周澔峋学过,年轻反应迅速,卡着距离,所以看起来很真。 而且,这个过程中,周澔峋需要克服想躲开甚至是反击的本能,给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只能在拳风砸来的前一刻,做出假动作。 这需要放松状态,克服身体对即将挥来的拳头的警惕,使身体不陷入紧绷之中。 所以他和刘晔才会实验好几次。 人对已知的未来和未知的未来,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有同样的反应。 如何减小演员因为对剧本全知的上帝视角而产生的对表演的表达的影响? 这其中对演员对角色当下情绪的专注度有着极高的要求。 还是那句话,他还在路上。 妆化得很快,只是化出了些许肿胀感和嘴角破皮的丝丝血色。 周澔峋接着上个镜头的动势,止住踉跄的脚步,被击打后仰着的头恢复过来,他低下头,不敢看向刘晔。 “大哥,我让人骗了!”周澔峋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怯怯地向家长诉说委屈。 他很愧疚懊悔,却仍希冀获得大哥的原谅,他舍不得失去这个好大哥。 他一定会找到锤子那个混蛋,让他付出代价,没有人能耍骗了他还安然无恙! “我在街上已经找了他好几天了。让我找着他,我非弄死他不可!”说起“弄死”这个词的时候,他暗暗咬着牙,切着齿。 “大哥,我对不起您,您打我吧!”周澔峋红着眼睛看向刘晔,一字一句,倔强地说着。 说完,他把头侧向一边,不敢再看刘晔,但眼里那层水雾似乎已经积厚。 刘晔看着周澔峋,眼里的怒火渐渐变成了无力感。 他以为他骗了他,可现在,看他这副可怜无助的样子,他还能怎么办? 他还是当初那个倔小孩,他早该知道他就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 刘晔皱眉不忍,眼里心痛,他为自己也为宁伟心痛。 备受打击的他默默转身,僵硬地向汽车走去。 周澔峋看着他的样子,眼里的愧疚更加浓厚,想开口说什么,却感觉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咔!” 滕文冀欣赏着这两人的表演,刘晔表现好是理所应当,周澔峋能在对戏中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更加显眼一些,这就尤为难得了。 虽然有刘晔戏份多,忙的原因,但周澔峋年纪也小,能对人物的体会如此到位,这就很值得夸奖。 果然,他滕文冀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好! “拍得很不错!”滕文冀夸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