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奋斗在新明朝在线阅读 - 六百零四章 你不仁我不义

六百零四章 你不仁我不义

    却说徐首辅提议由国子监石祭酒担任报纸总裁官,又见没有人反对,便对礼部尚书海书山道:“可以如此上奏天子!”集议是海尚书召集主持的,所以理当由他总结情况并奏报宫中。//www.qΒ5.com

    “大宗伯慢着!”已经沉默半天的李佑突然开口阻止,拱手后对众人道:“办报养士的想法是由在下提出,如何办好只有在下心里最有数,如今各项筹备大都开动,先期银钱已投入百余两,在下实在不忍半途而废。所以斗胆毛遂自荐,在此还请诸公三思!”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这个总裁官当,理由也很充分。武英殿大学士卢阁老看了看李佑,神色坚毅而势在必得,又看了看石祭酒,出言道:“我看李大人为总裁未为不可。”

    吏部尚书赵良仁对此点头附和。文渊阁大学士杨进也说,按道理而言,不用李佑有失公允,或可并为总裁官。兵部尚书荀飞谦随即也附和杨阁老。

    万年文华殿大学士袁立德扫视以上几人,很直白的说:“舆论公器,岂可cao于李辅世之手?”

    此话确实很简单粗暴,连个理由都没有,但其实也不用说理由,大家都明白,李佑的名字就是最大的理由。但众人都不好意思如此露骨,只有袁大学士最恨李佑才如此说话。

    除袁大学士外,无论是首辅徐岳还是次辅彭春时,都感觉让李佑这个狡诈百出又好斗的仇家把持新生报纸,从各方面都很不令人放心,故而还不如让石祭酒来主持此事。至少石祭酒是个公正的人。做事出自公心,少有偏私,和李佑相比有安全感。

    还是赞同石祭酒的人多,最后徐首辅一锤定音道:“照原议上奏。”

    李佑脸色绷的很紧。又一次拱手为礼道:“下官检校右佥都御使、提督国子监学政李佑,再请首揆老大人及座中诸公三思!”

    这口气隐隐含有威胁之意,使得徐首辅十分不悦。呵斥道:“朝廷自有度量权衡,李大人不必再多言!”

    李佑收起礼节,淡淡道;“诸公今日有所惠,下官感恩戴德,日后还要拜过诸君之赐。”随即他转身朝门外行去,走到门口时突然暴起,狠狠一脚蹬向门扇。

    这朝房平时只是让大臣早朝前歇脚所用。门禁并不严实,很大程度上就是摆设。经李大人奋力一踢,整片门扇登时飞到一丈外,轰然落在了午门外当值巡回的宿卫官军身旁,将几位军士吓了一跳。

    随后他们又看到一位怒气几乎rou眼可见的年轻大人从东朝房门里现身。向端门方向走去,却没敢上前阻拦。

    他们眼又不瞎,能入东朝房廷议的官员,肯定不是凡流,瞧着又正在火头上,还是不要招惹为好。反正还有别人在场,找别人问出此人姓名后上报就可以了,既然是有身份的官员,那跑不掉的。

    毁损宫中器用。也是一项小小的罪名,不过几十年来没人犯过,今天却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一起。

    罪名虽小,却挺惹眼,叫不明真相的外人议论纷纷。看来在东朝房里,李佑定然被众大佬们联手欺辱了。不知他受了多大的刺激才导致如此失态,想必是惨无人道的罢。坏了朝房门扇,这下少不得又要罚俸以示惩戒了。

    话说李佑一怒而去,出了皇城,长随韩宗迎上来问道:“老爷哪里去?”

    “既然彼辈不仁,那便休怪我不义!去西天请如来佛祖!”李大人愤愤道。

    在他之前设想中,最担心的事情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报上议论朝政很可能要引起朝廷或大或小的不满,这中间平衡点不好拿捏。为此他心思都在这方面,但没料到自己手里的桃子直接被摘走。

    报纸干脆不办还好,他也就不想了,反正作为提倡者但总会留名的。但现在的情况是,朝廷同意报纸开办了,但主事者却不是他。这就不能忍了,简直就是将自己的成果拱手让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更何况报纸已经被他视为cao纵舆论、发展势力、壮大根基的举措,以后总不能事事都亲自跳出来罢,总得有个合适的吹鼓手。所以怎能平白无故的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大人口中“西天”指的是十王府,“如来佛祖”更不言而喻。

    “听说你最近又不安分,正在筹备办报?什么样的报?”见了面,李佑尚未道出来意,归德长公主反而先问了话。

    李佑答道:“正为此事而来,却有大事不好!”

    大事不好的时候也太多了点…归德长公主对此免疫了,不以为意的轻笑几声,“遇到难题了?”

    李佑满怀期待的点点头,又听千岁殿下拿腔捏调的讽刺道:“你不是很能干么,自己单枪匹马连段公公都能废掉,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你?用得着寻我这女人家求助?”

    李大人又一次对女人心思表示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提起这茬事。

    上次对付段知恩时,为不走漏风声将长公主瞒在鼓里,还拿她当幌子和收尾工具,让长公主心里有点不愤,对此李佑也是清楚的。这段时间前前后后从rou体到精神已经安抚了数次,本以为已经风平浪静,却一不留神,小怨气又在这里冒了出来。

    李佑悄声道:“这次事关陛下,你既然没兴趣,那就告辞!”

    果然,听到与天子有关,归德千岁立刻恢复了正经,喊住李佑问道:“慢着!你说清楚再走!”

    李佑麻利的又转过身,将今日东朝房集议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们文臣办报,这与陛下何干?”归德长公主疑惑道。

    李佑刚想吐槽一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但考虑到局势险恶便生生扼住,只分析道:“朝廷是陛下的朝廷,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本该不分轩轾!报纸这个东西,既是朝廷的,也该是百姓的!如果报纸成了石祭酒所说那样的报纸,后果将如何?文人互相吹捧之下,长此以往百姓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陛下了!”

    归德长公主不是蠢人,李佑稍稍点拨,便立刻明白了事态。如果彻底成了文官把持的朝廷喉舌类报纸,显然对天子是不利的。

    生怕千岁殿下理解不到其中意义,并为了自己的事业,李佑不惜暂时充当了文官集团的叛徒,很露骨的说:“以我的看法,陛下应该鼓励报纸议论针砭朝政!只有如此,才可在舆论里牵制文官,稍稍挽回被动情势!”

    这一句,确实深深触动了归德长公主,让她陷入了长达一刻钟的沉思…

    到了次日,太阳照常升起,李佑来到国子监。他刚坐定于彝伦堂西房,便见石祭酒主动上门拜访。请进来后,李佑只顾低头喝茶,连寒暄也没有。

    石祭酒并没有着恼,“李大人不要失了方寸,本官前来只是想告诉你,昨日之事乃是朝中衮衮诸公挑拨你我内斗而已。”

    当局者迷,李佑却没想到这些,闻言抬头道:“请讲。”

    “无论你如何想,昨日本官阐述心中所思,确实只为抒发见解,并未主动求官,也实未曾料到被推为办报总裁官。”

    李佑回想当时情况,石祭酒的确没有开口说要当报纸总裁,是徐首辅主动提出要推举石大人的。

    不过明面上虽是这样,但是官场中的事情,用得着事事明说么?谁能确定真假虚实?这方面轻信别人的,都是缺心眼,更别说李佑本性多疑。

    石祭酒见李佑并不表态,进一步解释道:“按说任用我为总裁,你便不合适留于此地,朝廷应当将你调离国子监,另行委派差遣。然而昨日却无一人提起,这便可以说明,诸公故意留了你在国子监。

    其居心昭然若揭,无非就是期望你与本官争斗,他们也好趁虚而入、渔翁得利,将报纸掌控住。所以,本官请李大人不要中计。”

    不得不说,石祭酒的话很有道理,李佑又想起,昨天石祭酒可是放了地图炮的人,转眼间就被重用,其中果然有些说道。再说以石祭酒的为人,也不至于跑到这里使诈。

    好罢,道理是道理,行动是行动,如果讲理有用,那么还要行动作甚?李佑放下茶杯,试探道:“那就请石大人向朝廷上疏,辞掉办报总裁差遣好了。”

    石祭酒沉吟片刻,果断拒绝道:“无论什么缘由,既然朝廷将重任托付,本官便只有尽心去做,焉有推三阻四之理!何况凭心而论,本官不以为李大人是合适接手办报之人,公器也不能私相授受,所以让贤无从谈起!”

    李佑怒道:“这就是石大人的诚意?你就是这种态度,还劝我不要中计?”

    “言尽于此,随便李大人怎么说,但公私有所不同,本官问心无愧!”石祭酒起身告辞。

    好罢,真正正直的人是值得敬佩的,但是也仅此而已。李佑其实并没有在意石祭酒是不是请辞,他只是朝廷诸公推出的前台而已,没有石大人也有张大人王大人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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