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掌：接任帮主（三）夜光屠龙戟

    一个骑龙步，坐在虎头鳄背上，举掌便打，砰砰砰，连发三记“一拍三散”，只觉它背厚甲硬，又在水中，每招发出，打得手掌生疼，劲力却因水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鳄腹部受刺，苦苦挣扎，身子左拧右卷，血流更多，冒在水面上，陆适但觉腥臭无比，一手掩鼻，一手抓住鳄甲，用力一撑，正要向鳄头跑去，忽然间鳄鱼背脊猛挺，陆适站立不稳，掉落水中。

    紧接着鳄尾一卷，向水中扫去，陆适自小是水中健儿，斜身躲过，钻到江底，任那鳄尾翻江倒海，他全然无碍。

    待鳄鱼稍稍平静些，他在水底翻个身子，朝向水面，双脚不停踩水，双手轻轻拨动，从水底慢慢浮起，到了鳄肚下方，突然双手用力，把那长牙拔出，再又迅疾插入，跟着补上两掌，打得血水交融，红雾弥散。

    随着一阵抽搐，虎头鳄再不挣扎，“呜嗷”两声，登时毙命。

    陆适一个鱼跃，冲出水面，爬上榭台，准备助拳二灵，但那头小鳄鱼已奄奄一息，血水滚滚，从其肚腹流出，仍是“断门二极刀”一阴一阳的爻画伤痕，豁入三四寸，伤势深重，比之陆适与梅老大所受，不可同语。

    二灵伤势本与陆适相当，但因他二人内力较浅，气力远没有恢复，大杀一场，气血耗尽，再也支撑不住，双双栽倒在地。

    黑洞洞的江面上，腥风吹袭，那头大鳄鱼翻了个身，浮在上面，双唇紧闭，榭中的小鳄鱼同样死状惨烈。

    摸摸一双血淋淋的手掌，陆适不禁感伤起来：“鳄鱼与我无冤无仇，却死在我手下，这是为什么？”

    他恍惚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如今看来，你不入江湖，自有人强迫你、拉拽你进去’，是啊，人在世间，身不由己，虽没人强迫我杀死鳄鱼，鳄鱼却因垂涎我的rou而死……”

    陆适抚膺长叹，心中想到：“大抵这世上只要有人、有吃喝拉撒、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争斗便永不会息灭。”

    “今日是你要吃我的rou，我便不得不将你打死，冤冤相报，只好如此，若有下次，还是一般。”

    陆适一跤跌坐在地，他也已累得精疲力尽，本就伤势未愈，一番鏖战，从平地到水下，身心俱损，此刻又想到：“千万不要有下一次，至少现在，我要好好休息。”

    可又怎睡得着？肚子咕咕地叫，早已饥渴耐难，陆适道：“打了一天，甚么也还没吃，此刻要是有酒该多好。”旋即想到：“别说是酒，那小舟毁坏，若能脱身已是谢天谢地啦。”

    陆适恍然觉得不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落下许多扎在他湿漉青袍上的碎屑，他往地上打量，竟发现一个大坑。原来那腐木地板受他一坐，碎裂开来，之前并没察觉。

    陆适伸手拨开碎木块，发觉下面另有一层坚硬物，好奇地敲击几下，当当当，好像是铜铁打造的暗门！是了，土龙帮机关重重，长天水榭未必没有。

    他惊喜万分，大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此处必定通往猎鳄岛，我才愁脱身无法，你就送上来了，哈，哈哈哈。”

    但暗门深闭，打开它的机关又在哪呢？

    陆适四处张望，东翻西找，机关没寻着，月光照映下，一片明闪闪的东西却已袭来。

    他回头转身，但见水榭四周都被围上，敌人越来越近，恐惧也越发笼罩：数以百计的鳄鱼循着血味，正凫水而来。

    陆适大叫：“不好！”赶忙去推灵明灵虚，但二人昏死过去，一时醒转不了，他急得大跳脚，一会儿跑到南面，一会儿窜至西边，眼见鳄群将至，却是毫无办法，口中大喊：“千万不要过来呀！不要过来！”

    鳄群齐呼“呜嗷，呜嗷……”，满江杀气扑面而来，一个念头忽然闪动，“千万，千万……”，陆适神思紧运：“临行前，杨九吩咐我千万小心，这左边金字上也有一句‘天色冥冥，藏住了千万歧途’……千万！”

    他飞身南面，往红柱上‘千万’两个金字上拍打，一击过后，地面轰隆隆地响动，跟着喀喇一声清脆，暗门已开。

    陆适大喜，一手抓一个，将二灵提起，往暗门钻下。谁知脚步踏空，这一钻竟成下落之势，陆适大惊，双腿张开，点在两侧，显然此处是个垂直向下的洞道。

    他刚踩上，脚步便向下滑动，任他怎么运劲，那洞壁好似一摊烂泥糊就，根本着力不稳，又因三人体重，再也支撑不住，径直坠落。

    “啊啊啊……”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仿佛快要跳出，不知过了多久，陆适突觉脚下柔软，为之一弹，身子反向上冲了丈许，再又落下，还是那般柔软。二灵在他手中，与他同落同起，受此大惊，醒转过来。

    陆适伸手探察脚下之物，但觉其质地如棉，中有无数孔洞，每一孔不过寸许见方，好像是一张大渔网。这网挂在洞中，莫非有人先见之明，为救自己而特设？

    二灵齐声呼道：“这是哪儿？”只见一丝微弱光亮从水榭透来，除此之外，另有些流水声，咕咕咚咚，窸窸窣窣，从下方传到。此地伸手不见五指，二灵心下俱惊，莫不是死后到了十八层地狱？

    陆适道：“火刀火石有没有？”

    灵明赶忙取出一柄火刀，灵虚又递来一块火石，二人一擦手，“咳”，火花迸溅，又打几下，乘着微光，三人大略瞧见了脚下之物与下方景象。

    三人所踏，果然好一张大网，距此三四丈下，还有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泉，水声正是从中传来。二灵惊魂稍定，拍拍胸脯，长叹一气，所幸未死，不在地狱当中。

    陆适喊道：“跳下去一探究竟。”他一跃而下，在空中翻转三圈，蓦地以头着水，如同飞鱼，姿势飘逸极了，水花微起。

    灵虚难过道：“喂！我们……不会戏水……”

    陆适探出头来，哈哈大笑，道：“那就听天由命吧！”转身划往岸边。

    二灵咬着牙，壮着胆，双目紧闭，猛然跳下，砰咚两声巨响，二人横七竖八，撞进水中，打得巨浪翻腾。

    陆适已上了岸，笑道：“你们这般落水，如同地震海啸，看看，鱼虾都打上来了。”伸手一抓，果然抓起两尾摆动有力的大鱼。

    灵明灵虚在泉中乱划，费了大半天功夫，堪堪靠岸，已累得精疲力尽，哪还有半点黑白无常的威风？灵虚反诘道：“正好肚饿，有东西吃，岂不很好？”

    二灵受陆适相救，心存感激，陆适也将仇怨放置一边，三人尽释前嫌。他们四处乱撞，在岸边折了些枯枝败叶，打了火，将鱼匆匆烤上，匆匆吃下，正是饥不择食，哪管甚么美味臭味。

    饱餐一顿后，又将枯枝圈作一团，权当个火把，陆适自小长在深林，爬山钻洞颇有心得，他道：“火把能点着，说明这洞通向外边，继续找找，看出口在哪儿。”

    三人绕水岸走了半圈，火光到处，映得周围石壁发亮，仔细打量，发觉这高立环堵的石壁，一共八面，均匀排布，再看地下，每一面前都有一副深刻的印记。

    灵明大叫：“八面石壁，各对应先天八卦！”静轮宫乃是天师道北宗，其门人弟子对易经八卦自然熟络，灵虚也道：“不错，可出口在哪呢？”

    陆适虽长在天师府，但未曾出家，光习武艺，对此并不了解。但听灵明念道：“乾、兑、离、震。”边以手划半个圆，又念道：“那另一边便是巽、坎、艮、坤了。”反向划半个圆。

    说罢，朝一边跑去，止步在一面石壁前，见地下刻有“”符号，说道：“此面为巽卦，意为风，你们过来，看有没有风从里面传来。”

    陆适与灵虚跑到，附身石壁，果觉有轻微凉风吹来，陆适将火把凑近一照，眼前分明一扇石门，与那石壁密密相嵌，若非仔细打量，绝难察觉。

    陆适惊道：“有风！这里有一扇隐蔽石门，风是从石门与石壁缝隙中袭来的。”

    灵明道：“好！巽为风，又为入，既是入，必有出，出口就在此间，我等奋力推推看。”

    三人运气推门，那门受了千余斤气力，缓缓开启，石屑粉尘飞舞，一条宽衢穿梭进去。三人大喜，二话不说，擎了火把，径往里走。

    也不顾方位，随路前行，火光摇曳，洞壁辉煌，映得人影长短变化，光怪陆离。

    洞内灰尘滚滚，气流不畅，三人又是带伤而行，走着走着，越觉道路起坡，行了里许，已是满头大汗。

    如此再行数百步，道路突然平坦起来，灵明笑道：“我们或许潜过水域，已到了猎鳄岛地下。”他想着，开始沿长江河床，一路向上，因而有步步高升的坡路，眼下到了岛中，自然坦途。

    但再走百来步，见那洞壁封死，已是到了尽头。二灵叹口气，陆适道：“既来之则安之，兴许还有出路呢。”

    他用火把打光，果然，在道路尽头右侧，又有一扇隐蔽石门与洞壁相嵌，三人也管不得了，只求推开后便是出路，奋力又是一推，那石门訇然中开。

    火把到处，三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物：一柄五尺长的三股叉映入眼帘，其上三根利刃，在火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其光无穷无限，永无止境地闪烁，好像天上的星辰碎成千百片，一齐放光，神秘深邃，令人无法逼视。

    火把遇见它，霎时黯然失色，好比无盐嫫母遇上绝代佳人，当真应了那句：“腐草之萤火，怎及天心之皓月。”

    陆适情不自禁地将它拿起，灵明灵虚同时大喊：“夜光屠龙戟！”

    陆适叫道：“好名字！”

    二灵惊愕失色，语音发颤道：“这是那……土龙帮镇帮之宝。”

    陆适“咦”的一声，转到侧面，他一手持戟一手拿火，火光反个向照去，映出一个跌坐的中年男子，那人脑袋耷拉垂下，了无生气。

    “是梅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