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重合的记忆
苏安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苦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去搞所谓的音乐，而是多找几份兼职，赚更多的钱的话，父亲那天晚上是不是也能轻松地休息一天，不用再出去摆摊呢？ 如果那时候自己不去搞所谓的音乐，而是帮他一起出去摆摊的话，是不是能够让他躲过这一劫呢？ 他也没有理会旁边的女孩，只是失神地看着面前的虚空。 这让坐在围栏上的宋河英有些不知所措。 她暗暗地挺直了自己的腰背，将身体前倾，从侧面偷瞄着男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作曲家nim，接下来呢？” “接下来？”苏安摇了摇头，随便想了个答案回应，“接下来我们两个闹掰了。” “他不再和我说话了，不再看我了，不再向我说他的事情了。” “我说的话他也听不到了。” “这么突然？！”宋河英下意识地说道。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不太得体的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作曲家nim。我的意思是，您和您父亲的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而且笔记本上那一首歌不是你写给您父亲的歌吗？” 苏安摆了摆手：“世上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我一开始不也说要坚持读大学，然后去公司工作吗。” “但是你看我现在，最终不还是来到pledis搞音乐了。” “他和我闹掰大概是觉得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吧，又想赚大钱，又想做音乐，最终两边都没有顾好，空余一个失败的人生。”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虽然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同时兼顾两个方面的方法了，但是已经晚了。” 可惜的是，苏安的解释并没有说服宋河英，反而让她的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不对吧，您的父亲不是很支持您……” “河英xi，请给我留一点余地吧，切拜。” “起码在这一点上。”他的声音有些低落。 宋河英的嘴微微地张着，只是原本想说出来的话语却被堵在了腹中，最终变成一句无奈的回复： “我知道了。”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给她带来了一丝凉意。 宋河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热气拥抱着寒风，形成了一道洁白的雾气，又快速地向两旁消逝。 她心中所有有关苏安的，曾经美好的想象，便也随着这一道雾气一并消失干净了。 她的腰重新弯下来，收敛了自己的动作，然后拢了拢比原先敞开许多的外衣。 “作曲家nim，那您为什么要写这一首歌呢？” 苏安动作依旧没变，只是靠着围栏，将两腿在地上伸直：“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是听到了一个人说的话，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之后，就冲动地写了出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朴医生在光州医院对自己说的话。 “大概是我也很想我爸，也很想再见到他吧。” 心中的万千思绪，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苦笑。 他摇了摇头：“但是我也知道光是一首歌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所以这首歌也就这样放在这里了，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将自己的心中埋藏的一些事情讲了出来，苏安感觉身上的重担减轻了一些。 纵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起码心里感觉好受多了。 人总不能一直被困在消极的情绪中，不然怎么生活。 他很快将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 不过，现在几点了？ 苏安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打算将手机拿出来看看时间。 “作曲家nim，您可以听一下我小时候给您写的歌吗？” “就是刚刚您在笔记本的第一页里看到的，那首童谣。” “没关系，不用唱了，我刚刚看……” “请让我唱给您听吧。”女孩突如其来的恳切让苏安有些诧异。 “您刚刚不是说您现在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吗？” “就当我是把这首歌唱给以前的您听的，给我记忆中的您做一个最终的决断吧。” 准备给手机解锁的手，在苏安听到女孩的话语之后，不由得松了下来。 他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释怀了。 “看来我是真的让你失望了呢。”苏安脸上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唱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宋河英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谢谢』 『谢谢』 『虽然只有一句话语』 『但还是想谢谢你』 …… “谢谢您。”这句话似乎没有旋律。 苏安分不清这是童谣的一部分，还是宋河英说的话。 所以他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坐着。 不过他捏着手机有些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显示了他此刻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歌声之后的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作曲家nim，这首歌有将我的感谢传达给您吗？” 听到女孩的问题，苏安不禁开始思考着用来回答的话语。 不过宋河英似乎没有留给他回答的时间。 “您也不用说一些应付的场面话了。” “不管您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心情，我依旧认为我的这一首是一首好歌，我也是一个合格的歌唱者。” “就算只是一首稚嫩而单调的童谣，就算歌词都是相同的一句话，就算我没有歌唱的技巧。” “起码我知道，我有将自己的情感通过歌声表达出去的勇气。” “不过作曲家nim，您现在似乎比我懦弱多了。” 听到宋河英尖锐的话语，苏安心中有些失了方寸，一时间没有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听着女孩继续对自己的批判。 “什么一首歌没有用，什么他不会听。” “其实，您只是怕将歌唱出去之后，一切都没有变化，依旧维持原样吧。” “您连将歌唱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自己埋藏在最低处的想法被精准地说中，他突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被洞察之后的羞愧感。 “我从您的故事能够听出来，您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应该是和您的父亲有关系吧。” “我也知道您刚刚说和自己的父亲闹掰了，肯定是在骗我。” “虽然不知道您和您的父亲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但是，他其实也很想听您再次唱歌吧。” “而且您对您的父亲还有很深的感情吧。” 宋河英终于从围栏上跳了下来。 她蹲在苏安身旁，目光看向了此刻正低着头的男人。 “歌曲呢，就是要唱给你想唱给的人听。” “自己灌注在歌里的情感，也只有通过歌声，才能传达给自己心目中的那一个人。” “既然您已经把想唱给父亲的歌曲写出来了。”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先鼓起勇气，试着去向他唱一下呢。” “就像我刚刚给您唱那首童谣一样。” “哪怕您可能不喜欢，但是我也尝试过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您了。” “而且我相信，就算您的父亲再冷漠，也无法无视您满怀心意的歌声吧。” “毕竟你们之间有这么深的羁绊。” “而且我相信您父亲也不会想见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最喜欢音乐的儿子，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的。” 宋河英的讲述告一段落，但是苏安感觉她的视线一直没有自己的身上移开。 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笑着抬起了头，向宋河英看了过去：“呀，你是不是太固执了一点。” “我没想到直到现在，你还抱着和之前一样的想法。” 苏安本以为这次她也会像之前一样，在自己说话之后，做出心虚的反应。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对上了女孩炽热的眼神。 “作曲家nim，我在说之前已经做好准备了。” “即使没有用也好，即使被您讨厌也好，我依旧想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您。” “因为我知道，这种自己的心情不能传达出去的感觉，所以我不想让您也被困在这个困境中。” 女孩目光炯炯，只是看着苏安。 这反而让他有些无法承受了，只能转过头去。 “是啊，是我太懦弱了。” “确实是这样，早就是这样了。”他此刻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了，只是握拳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身旁的地面。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因为女孩的话语却无比地通明。 “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是困扰了我这么久。” “不过我现在终于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小时候在公园里的记忆重新涌上的心头，苏安发现这一份回忆似乎正在和眼前的场景缓缓重合。 不过两个人扮演的角色似乎反了过来。 曾经在木马上，显得迷茫而无助的宋河英，似乎此刻成为一个一往无前的女骑士。 她蛮横地将自己身旁的迷雾冲散，也横冲直撞地闯入了苏安的心中，将他从两年前就设置在自己心中的障壁搅得支离破碎。 “河英xi。”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