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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渐行(万赏加更之二)+(米斯回归加更)

    “嗯,我们确实很久没有打过电话了。”

    丁恩妃微小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了出来,传进了苏安的耳中。

    隐约地,他感觉这声音似乎和以前有着一些不同,但是他说不出来。

    “在行程中吗?”

    “嗯。”隔了一会儿,女孩的后半句才窜了出来,“但是现在不在拍摄,在移动中。”

    “那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吗?”

    等了一会儿女孩的回复,苏安突然意识到自己问题似乎有些不太清楚:“我是说,你的时间够这一通电话吗?”

    “什么意思?”女孩似乎因为苏安的话有些不解。

    “你打电话过来是……”

    “就是,工作上不太顺利……想和你说说话。”

    苏安笑了笑:“你不是说了,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的吗?”

    “不过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碰到了困难,主动来找你的吧。”

    “莫名有一种被打败了的感觉呢。”

    这确实是苏安的真实想法。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抗压能力是比较强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说,是最近积攒而来的压力和郁闷,此刻在他的心中,已经到达了一个阈值。

    而cube制作人的工作,大概只是一个契机。

    但是,这些压力和郁闷,真的只来自于工作和钱吗?

    “工作上……所以说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能说说吗?”

    苏安回过了神:“那我说了。”

    当然,他也还记得丁恩妃在赶行程的路上:“如果你要工作的话,就和我说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嗯。”

    得到女孩肯定的回复,他开始将自己在cube担任制作人的经历娓娓道来。

    包括自己从所谓的「前辈们」身上得到的轻视,包括自己忙前忙后广发邀约却屡遭拒绝的经历,包括cube自己颇为令他抓狂的执行机制……

    “大概就是这样了。”

    好不容易说完,苏安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似乎也将他体内不少的郁气带了出来,让他轻松了一些。

    烟草没能够做到的事情,此刻的这一通电话却做到了。

    “真的,我突然感觉这次工作可能接错了。”他自嘲一笑,“要是我没有接下来的话,我现在应该舒舒服服地待在公司里。”

    “诶一股,现在上了贼船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苏安将身旁的烟盒扔远了一些,然后将手肘枕在台阶上,靠了下来。

    他正在寻找一个更加舒服的通话姿势。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手机中传出女孩依旧微小的声音,语气也没有更多的波动。

    这让苏安的动作不禁一滞。

    “毕竟我对具体的制作也没有太多的了解,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昏暗的楼梯间中,他的眼底因为丁恩妃的话,突然浮现出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也是,你又不是制作人。”

    “不过你难道一点想说的都没有吗?意见也好,其他也好,就当让我参考一下吧。”

    “对不起,但是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帮到你。”

    女孩的回答和刚刚没什么差别,这让苏安的表情也更加僵硬了一些。

    不过他还是尽力在自己的脸上挂上了微笑,也让自己的声带振动着笑出声来。

    苏安觉得应该是他的意思表达地还不够清晰。

    不信邪一般,他继续说道:“没关系的,就像平时那样……”

    句子明明到这里之后就要紧接上一个句号。

    明明,只到这里就好了。

    但男人终究是忍不住自己内心中的想法了:

    “像之前那样,不行吗?”

    话音落下,并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像是一枚石子落入寂静的水潭中,却并没有掀起任何一圈涟漪。

    反常,却反常地让人觉得合理。

    不见波澜的水潭,它的冷涩,它的幽暗,沿着同样不可见的电波,仿佛蔓延到了电话的两头的一男一女身上,浸润了一片令人无助的沉默。

    苏安莫名地感觉有些累了,太累了。

    既然对方依旧不想说太多的话,就这次对话就到此为止吧。

    到这里就好了,不要让情况变得更坏了。

    然而,透过话筒仿佛是从水底艰难传来的,女孩有些不真切的吸气声,最终没有让他如愿。

    男人想打断女孩的话——无论对方想说什么——不过他终究是晚了一些。

    “对不起。”

    苏安喉头一滞,握着手机的手也用力了许多。

    他此刻也瞬间清楚了,那些积攒起来的压力,也有来自电话对面那位的一部分。

    “阿尼……阿尼,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只说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些不是吗?”

    丁恩妃并没有说话,而苏安也没有停下讲述的意思。

    “嘲笑一下我也行啊。”

    “「你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歌手,除了我没有人会听你的歌的。」”

    “你以前不是总喜欢这样说吗?”

    “但是现在你为什么不这样嘲笑我呢?”

    “「你只是一个菜鸟音乐人,没有人脉,也没有资本,怎么可能去当这个制作人呢?」”

    “我会犟嘴,我会辩驳,我会用你的糗事去挤兑你。”

    “但是我绝对不会对你生气,甚至我会很开心……”

    “我最喜欢的,其实就是和你吵那种琐碎的小架。”

    “这个你明明也知道的。”

    苏安突然感觉有些头昏脑胀。

    一阵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同时涌上了他的大脑。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强行振作起了精神,拼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一些,不会让丁恩妃觉得太过不适。

    “而且,除了这个,你说什么其他的,我也没有关系。”

    “但是,我最不能够接受的就是无论我说什么,你的回答总是「嗯」「谢谢」「我知道了」。”

    “还有「对不起」。”

    “从那天的录音之后,就是这样了,不是吗?”

    “我现在就感觉我在和一个人偶对话,无论我说什么,得到的永远是最礼貌,最得体的回答。”

    “但是你知道吗,这也是最冷漠的回答。”

    “我记得你说过的,害怕见过面之后,我们说不定就做不了朋友了。”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你的真实身份是偶像是吧。”

    “但是,我也告诉过你了,就算互相知道了身份,我们也依旧会是朋友。”

    “我在用尽全力地去了解你,接近你。”

    “你工作忙,所以我就在网上看你的视频,记下你喜欢的东西,然后在和你的聊天中将话题引导到你的身上。”

    “尽管你的回复总是那么令人灰心。”

    “因为我相信,身份本不应该成为隔绝我们的障壁。”

    “然而现在,正在用力把我推开的,是你自己啊。”

    “银河xi。”

    话音一落,苏安只感觉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有许多想说的话只能被憋在心中,他有些慌乱,左手不由得覆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仿佛这样能够让他好起来。

    只是他握着手机的右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即使电话那边的女孩也没有回复。

    这一阵沉默又持续了多久,苏安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意识回归的一瞬间,他就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流从自己的鼻间涌出。

    一阵温热的液体流经男人干裂而苍白的嘴唇,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了他两腿之间的台阶上。

    啪嗒。

    苏安不禁将左手移到了自己的鼻下,轻轻地探了一下,然后将沾上了粘稠红色液体的指间放到了眼前。

    猩红的色彩,在他的视野中央绽放。

    他的心跳立刻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最近我太累了,精神也很紧绷。”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平静,甚至比刚刚打通电话的时候更加平静。

    “如果刚刚我说的话有什么冒犯的,不要放在心上。”

    “等我们各自心情都好些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说说话吧。”

    苏安顿了顿,等待着女孩的回复。

    直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一阵几不可闻的“嗯。”

    “我的ost2月20号就要上电视了,剧名叫《要先亲吻吗?》,能记下来吗?”

    “到时候记得死守本放啊,我会监督你的。”

    “嗯,我知道了。”

    依旧是沉默。

    只不过这次先打破沉默的不是苏安了。

    “对不……”

    男人没有让她把话说下去。

    “我这边还有工作,所以只能聊到这里了。”

    “你肯定有很多行程吧,先别聊了,好好休息吧。”

    “我先挂了。”

    第一次,苏安没有等待对面的女孩先挂断电话。

    鼻子里依旧不断有温热的液体在涌出,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他想痛痛快快地用衣服擦掉,但是也只能想想,毕竟等一下还有工作。

    保持着干净的右手,将手机扔到一旁,往两边口袋都探了探,却没有找到本应在的纸巾。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好像是刚刚给田小娟了。

    IC……真该死啊苏安,就不能先想想自己吗?

    留一包会死吗?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笑了起来。

    左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掉了,苏安倒也终于可以同时动用双手了。

    他将放在自己面前的烟盒拿了起来——既然鼻血擦不了,那就让它流着,自己抽烟总行吧。

    只是空空如也的烟盒也没能让男人如愿。

    他有些错愕,不由得低头数起了地上的烟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十个。

    半包烟的尸体。

    这样算一下,他好像是真的抽完了。

    像往常一样,苏安将空烟盒放在手心,然后渐渐攥紧,看着它渐渐被压成一团。

    只是那一道道咯吱咯吱,本应该十分熟悉的,烟盒被压扁的声音,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声声嘲笑。

    苏安再也忍不了了。

    他将揉成一团的烟盒用力地扔了出去,正好砸中了放在墙角的灭火器。

    哐的一声回荡在楼梯间中,他看着烟盒在回声的掩护下,顺着台阶滚向下,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他想下去将烟盒捡回来,只是恰好此刻,刚刚带动手臂扔出烟盒的右肩突然又隐隐作痛起来。

    重新瘫倒在台阶上,苏安现在就只想躺着,什么都不做。

    不过鼻子里的一阵阵温热似乎又在不断地提醒着他:

    “你还在流鼻血,别躺着了!”

    “衣服要沾上血了。”

    “你要让你的工作一塌糊涂吗?”

    内内内,我知道了。

    苏安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

    身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让他坐直了,所以他只能够将额头顶在一旁的墙上。

    正好,既能不让鼻血流到衣服上,又能休息一下。

    只是额头好痛啊……

    这该死的西八人生。

    男人不再动弹了,只是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以他自己的方式,在这一个无人所知的角落中,默默地喘息着。

    他的眼睛被墙壁间的阴影遮盖了,没大概人能够看得清楚。

    所以,他也没能看到从楼下轻声走到自己面前的女生。

    “作曲家nim,是你吗?”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安微微地将头移开了,也看到了款款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崔有真。

    所以理所当然的,对方也看到了苏安此刻的模样。

    “咦?……作曲家nim,你在流鼻血啊!”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惊慌,“要怎么办?要去医院吗?没事嘛?”

    虽然对她的关心很感激,但是还是苏安觉得有些好笑。

    “没事,只是流鼻血而已,大概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所以身体也变差了。”

    他朝女孩解释了一下,也算是安慰一下对方受惊的心灵。

    “你有带纸巾吗?”

    “纸……纸巾吗?”一阵翻找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找到了!有的有的。”

    “作曲家nim,给你。”

    苏安接过了崔有真递过来的纸巾:“谢谢了。”

    “不过你怎么走楼梯上来了?不坐电梯?”他一边擦拭着脸上和手上的血迹,一边问道。

    “噢噢,这是因为刚刚电梯满员了。”

    崔有真解释道。

    “而且sorn她们都已经到了。我怕作曲家nim你久等,就直接走楼梯上来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不过也好,起码说明我没有迟到,一会儿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工作室了。”

    说到这里,女孩还笑了笑。

    还没来得及干涸的血迹在崔有真说话期间,基本上已经被擦除干净,苏安也终于能够放心些将头抬起来。

    他的目光正好看见了崔有真有些好看的笑颜。

    “不好意思,被吓了一大跳吧。我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谢谢你。”

    “没……咳……没事的,作曲家nim……咳咳咳……作曲nim。”

    崔有真的咳嗽声提醒了苏安。

    或许因为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也能就闻到此刻弥漫着的烟草味了。

    “那个,有真xi,要不你先去工作室吧,我这里还没那么快。”

    “而且我刚刚在这里吸了不少烟,所以楼道里有点呛,你还是不要待在这里了。”

    不过女孩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道。”

    “内?”

    “我刚刚在下面捡到了这个。突然滚到我脚下的。”

    一边说着,崔有真突然在苏安旁边坐了下来,然后将一个烟盒放到了苏安的面前。

    正是那个被他压扁扔出去的烟盒。

    “作曲家nim,吸烟对身体不好。”

    苏安愣了一下。

    他看着一旁和他视线终于回到同一水平线上的女孩,很快又笑了笑:

    “谢谢你啊,有真xi。要不是你帮我捡回来的话,我就成了乱扔垃圾的罪人了。”

    “至于烟对身体好不好的话题……反正对我没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啊。”

    女孩的声音似乎也莫名地低落了下来:“嗯嗯嗯~~,没事。”

    一时间,楼梯间里又只剩下了沉默。

    “作曲家nim。”

    “嗯?”

    “加油。”

    又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语,也让苏安再次愣了一下。

    “我听说了,你的工作好像不太顺利。”

    “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顺利完成的。”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因为他有些失神。

    对啊,明明这么简单就可以说出来的。

    就像崔有真这样。

    但是,为什么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呢?

    那个说着「我的歌也能为你而唱」的女孩,还是你吗?

    银河xi。

    ……

    保姆车中。

    郑艺琳转过身,看向了后排的丁恩妃。

    “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呢,怎么一直在道歉?没事吧?”

    丁恩妃没有看着郑艺琳回答。

    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繁忙的车流:“没事。”

    “我确实应该道歉。”

    只是,她就算道再多歉,大概也不能很好地补偿吧。

    从她做出疏远对方的决定开始,她就已经注定向对方欠下了一笔难以偿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