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守望
秦总望着屏幕上网友们铺天盖地的弹幕，不知想到了什么，啧啧的惊叹道：“真是的好巧啊！” 江老板苦笑道：“难不成那些乌烟瘴气评论还真入了秦总你的法眼？” “当然不。”秦总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想到了让庄少声名大噪的那场比赛，简直就和今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江老板立刻应声摇着头一连说了三个“不”字，才缓声补上一句：“可是完全不同的呀！” 面对秦总迎面投来略显困惑目光，他笑着叹气道：“那个时候，龙猫TV还没有设立直播电竞比赛的频道呢！那个时候，我们还为世界总决赛网络直播观看量突破百万而开过庆功宴！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这应该就是一款游戏能做到的极限了……” 秦总露出释然的微笑，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我们哪里想得到短短几年之后，这个数字竟然翻了几十倍！那个时候，我们哪里想得到有一天人们对电竞的关注热度会完全不逊于足球和篮球这些传统的体育项目啊！” 说到这儿，秦总的神色简直不能再感慨：”前两天我们不是还调侃过么？指不定哪一天真能在奥运会现场听到观众们齐声高呼德玛西亚的盛况！” “以前听到这种话简直觉得是痴人说梦，现在倒是觉得指日可待啊。”江老板同意摆着一脸感慨的神色：“所以我说不同，完全不同。今天才是电竞最好的时代啊！” “不不不！”秦总像模像样的学着江老板刚才的口吻，狡狯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未来会更好！” “如果把庄少的那场比赛放到现在的话……” 说到一半，江老板默不作声的向选手的区域望去，落在那个姓辛的少年身上，眼神透着温柔缱绻的光。 秦总微笑着接上话茬：“恐怕震惊的就不是中国，而是世界了！” 江老板不知想起了什么，一脸恍惚的表情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笑呵呵的转过头来，看来打算要说些什么，秦总稍微偏了偏头，摆出一脸聆听的表情，没想到老朋友刚吐出一个“如果”就深深的哽咽了。 这件事恐怕连江老板自己都没能意料得到。 秦总诧异的转过头望去，看得出江老板已经在极力压抑内心翻涌不停的泛滥情绪，但是他的眼眸深处还是有发亮的浪潮要涌出来， 沉吟许久，江老板略显疲惫地笑了笑，缓声吐出一句：“真是可惜啊！” 秦总怎么不会明白这位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心中所想。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也老是在想，那孩子怎么就没能赶上这样好时候呢！” 江老板眼中闪着怀念的光，“你还记得早些年，我找你投资电竞俱乐部的事么？” “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吗？老实说，那个时候我并不看好电竞这个行业……”秦总笑着嗔怒道：“不过想来我近几年往大大小小的俱乐部投了不少钱，也是为了弥补一些遗憾！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是拉着我做生意啊，你只是看着那些孩子们过的是真苦，想帮帮他们啊！” 江老板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没日没夜的对着电脑训练，三餐都是靠泡面解决，一个月拿八百块的工资。想来那时候比赛奖金也真是少，就算拿到冠军，万把块钱得五个人分。” 秦总显然是被勾起了不少回忆，浑浊的眸子陡然间亮了起来。 江老板兴致勃勃的继续问：“还记得那年冬天咱俩买了几件棉袄子，给梦之队送去的时候吗？” “怎么不记得啊！他们租来训练的那个单元，玻璃窗坏了，漏风漏得那叫一个厉害。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就是冰窖。” 说到一半，秦总换上一脸怜惜不已的表情，“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哪个不在家里享福啊！人心都是rou长着的，看着孩子受苦，怎么能不心疼。咱们不也是见到孩子过冬都没几件像样的衣服才送袄子过去的么？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爹娘也真是狠心……” “实在也不能怨人家爸妈啊！那一年媒体们不都在报道孩子沉迷打游戏是网瘾嘛！那个谁的爸妈当时不是还硬要拽着儿子去做电击治疗么？他们就是有家也不敢回啊！” 说到这里，江老板面色惆怅的轻唉了一声，“我苦口婆心劝了不知劝了多久，希望他们父母能理解，自己孩子并不是外面在瞎胡闹，做的是正经事！和其他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没什么两样。得了，结果人家还来我店子里闹，骂我们这些做网吧的都是丧尽天良的商人！害他们的孩子误入歧途！” “现在好多了。” “不认同的还是不认同。要不然你以为庄家那父子俩会闹到那么僵么？” 江老板转过头来瞥了一眼：“也不能怪人家做爹的，换做是你，你忍心让自家的儿子去走电竞这条路么？” 秦总设身处地的仔细思考了会儿，神色略显烦躁的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过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台上那位和那孩子的事……” 江老板一愣，抬起头向选手区域望去，“你说的就是这个世界冠军么？” “对啊，不过老江你比谁都清楚。那孩子打起游戏来就像着了魔似的，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大冬天的，光是看着他单薄的小身躯被冷风吹心里就瘆得慌。我们问他冷么，那孩子居然一脸茫然的回答说一点都不冷。我们心底就奇了怪了——” 秦总仰起头向选手席望去，笑呵呵的接着说：“去多了几次，结果就发现，那孩子打游戏的时候，台上那位就把自己当人rou盾牌拦住他的跟前。难怪一点儿都不冷，因为有人把风全给挡住了。不过说来也真好笑，明明冻着直打哆嗦，那家伙还看那孩子打游戏看得津津有味的。” 身旁的观众听到这两位大佬回忆往事简直听得要入迷了，忍不住插嘴问上一句：“他们老板是周扒皮？窗户坏了几个钱，不舍得补上？” 江老板换上一脸怜惜的表情：“他们老板也不容易啊！那个时候俱乐部可不比现在，别说是回报，能撑下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还记得大冬天一清早的，老王就骑着个自行车满世界乱转，挨家挨户上门找人投资。后来他不是调侃自个么，说那个时候活得简直就像要饭的一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去的！” 秦总附和道：“老王真的不容易，又是卖房又是卖车，大半生的积蓄都投在俱乐部上面。好几次喝酒时眼睛都说红了，说他自己吃不饱没关系，孩子们可还在长身体呢！那个时候大家都笑话他傻……” “老王？” 观众们一时间不由得面面相觑，齿缝倒抽着冷气：“难道是——” 江老板露出慰藉的微笑：“就是那个年初花了五千万在云南建了好几所学校的王总！” 秦总话匣子一打开了就完全停不下来，他转过头冲江老板笑笑，“我记得那些孩子第一次拿到城市争霸赛冠军的时候，你简直比他们还高兴。你知道为什么我印象特别深刻么，那天你硬是拉我去你家喝酒，结果喝到烂醉如泥回家之后被我媳妇骂个半死，险些要闹分家！” 看到老朋友翻旧账，江老板只笑不说话。 停顿了一会儿，秦总接着往下说：“其实我能理解你对游戏的感情，毕竟是它让网吧这个行业起死回生的。你能有今时今日多亏了这款游戏，怀抱感恩之情也是正常。可是有时候我就弄不明白了，你和那孩子非亲非故的，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一直放不下呢？” 秦总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他们训练很忙，他们的工作也很忙，究竟见过几次，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可是自从那孩子遭遇天降横祸之后，这件事就成为了江老板解不开的心结。 江老板笑眯眯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老秦啊，你想想啊，行业千千万万，我为什么要选择做网吧啊？” 秦总稍微一愣，隐约猜出了个模糊大概，“难道你以前……” “没错，我以前也是疯狂的玩家啊。” 秦总望着江老板笑着摇摇头：“你呀你！” 于是也就知道了，老朋友不过是偿还夙愿罢了。 有些事江老板现在已经不可能去做。 但这并不代表他忘了。 没有忘，一天都没有忘。 因此他才会噙着安然的微笑，一直默不作声注视着向着光亮处奔跑的少年们。 他年轻时没能做到的，希望能看到那些孩子们能做到。 这就是让梦延续下去的最好方式。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所以—— 请你们去奔跑吧，用力地奔跑吧！ 不要在意我，不要在意身后落下的影子。 去吧，去追逐永世的光明！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孩子第一次接受采访。主持人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苦不苦？他笑着说：苦啊，但是相信总会好起来的。没想到主持人还故意刁难他，说他的想法是不是太乐观了些。那孩子一下子懵了，只说，只说……” 说着说着，江老板再也说不下去了，眼眶悄然忍不住一圈一圈的泛红起来。 秦总默不作声地抬起臂膀搭在江老板的肩上，轻叹了一声，又笑着说：“那孩子现在一定是享福去了！” 苦吗？ 当然苦。 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江老板抬掌掩面，轻轻抹了一把眼角浑浊的泪光。 看到了吗？ 今日的盛景如你所愿。 你说的没错。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月会明，云会开。 可是啊可是。 守的人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