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请怜悯罪人吧！
辛小付疼地不断从牙缝中倒抽着冷气，一边扶着腰杆，一边磕磕碰碰的凑到几人身旁，循着他们的目光向黑压压的观众席张望而去。 原本把过道挤到密不透风的人流纷纷向左右两侧四散开来，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从中走出来的人影是陈有才。 怎么又是……他？ 辛小付还没来得及把邹紧地眉头抚平，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 不单是他，就连身边的其他人同样露出来那种彻头彻脸震惊的表情。 陈有才每向前走一小步，便会高高地扬起臂膀，再扑通一声跪下。 就像寺庙中常见到的那种对着菩萨进行五体投地跪拜的善男信女。 围观的群众们纷纷抬起手掩住小心肝，让他们真正感到毛骨悚然的并不是陈有才磕头膜拜的动作，而是他脸上斑驳的血光—— 陈有才额头磕破了一大块疮疤，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淌而下，像罩在他脸上的一张红色蜘蛛网。 又是“砰”地一声闷响落下。 陈有才的额头再一次重重地碰撞在地板上。 观众们禁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不单单没有收敛，反而更为用力了。 等到陈有才扬起头时，他那张平淡无奇的小脸蛋已经完全被浸得鲜红，就像掉进红色染缸中的人。 辛小付遥望着蹒跚向前那个挂着一脸鲜血的男人，猛地觉得胸腔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没有人制止他？” 并不是没有人出面阻拦过的，但全都给陈有才歇斯底里地喝退了：“谁要是拦我，我就去死！ 这个疯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辛小付简直揪心到了极点，然而陈辰紧随其后的一句说话更让是他紧张的不该如何是好。 “小付……他是冲着你来的啊！” 后台的主播收到指令，立刻把镜头往过道上跪拜的男人对准。 舞台中央巨大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男人扬起一头一脸的血光，像朝圣的信徒一样，一步一跪一磕头。 看到这一幕时，全世界的网友都惊得目瞪口呆。 整间体育场馆空气霎时间凝固成冰。 陈有才进行跪拜的同时，嘴中还念念有词。 他凄楚哀婉的声音在辽阔而静谧的场馆回响个不停。 字字泣血，应该指得就是这回事吧。 “我有罪！” “我忏悔！” “请宽恕我吧！” 陈有才高高地昂起下巴，从眼眶汹涌而出冲的泪水刷掉这个男人面颊红色的污垢，露出了洁净肌肤的本貌。但不消一会儿，就会有更大片的血直淌而下，再次将他的脸掩盖在灼目的鲜红中。 就像一次次悲伤而又绝望的轮回。 “我实在是太为中国电竞圈痛心了，才会犯下如此弥天大错啊！” “3比0啊！” “一次又一次的3比0啊！” “我们面对的不单单是国内同胞们的怒其不争——” “你们见到过韩国教练投来的不屑一顾的眼神吗？你们听过国外媒体竭尽全力的挖苦与刁难吗？你们有试过走在国外街道抬不起来头的滋味吗？” 陈有才从胸腔中猛地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我见过！我听过！我抬不起头来啊！” “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记者媒体哪怕是对闻所未闻的外卡战队都以礼相待，但是面对我们中国却是极尽可能的奚落与嘲讽！ “难道第二名在他们看来比最后一名还要不堪吗？” “原因很简单——” “因为我们曾经是冠军啊！” “因为我们曾经站在世界的最巅峰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被虾戏啊！” “我们中国现在就是那只虎啊，我们中国现在就是那只龙啊！” “谁又会想得到曾经属于我们荣耀，如今竟然会沦落成了别人拿以嘲笑与攻击你的把柄呢……” 陈有才跪倒在地，不断悲痛欲绝地捶胸顿足。 “我怎么能忍！” “我怎么能不痛心！” “我实在是意恨难平啊！” 观众席间不少年轻小伙子们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们脸上的表情就仿佛真切地品尝到了和陈有才一模一样的屈辱与愤怒。 “我实在是冲昏了头啊……” 陈有才横手朝舞台上的良吉一指，嘴角直往下扯，“他说得没错，我差一点就成了千古罪人啊……” 然而说到一半，这个男人又再度高高地扬起臂膀抬手掩面，泪水拼命从指缝间直往外涌。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为凄厉莫名。 “不，不，不，我已经是千古罪人了——” “我根本就是罪该万死啊！” “我根本就是秦桧！” “你们为什么不来辱骂我、唾弃我、叫我去死啊——” 陈有才哭到实在没有力气了，再一次颤颤巍巍地把额头顶在地板上。 “你们没有人开口——” “没有一个人来指责我这个罪魁祸首——” “那么我只好——” 陈有才猛地一下抬起烧得通红的双眼，扬起泪水与鲜血交错纵横的脸颊，向着辛小付所在的方向高高地扬起了双手。 “我只好亲自去恳请神的宽恕，我只好亲自去请求他的原谅……” 杨大咪望着跪在过道上哭到泣不成声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恻隐之情，“妹，这个男人可能偏激了一点儿，但我觉得他真的是发自肺腑热爱我们中国电竞的……” 刚才不少跟着起哄的愤青们听着陈有才催人泪下的告白，再回想起自己刚才疯狂的举动，想到舞台上白胖大叔所说的话，想到中国电竞未来的希望差一点就断送到自己的手中，只觉得心脏苦楚酸涩地发疼。 陈有才就像一面镜子一样让这些年轻小伙子们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卑劣、无可救药与劣迹斑斑。 因此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地自容，只好默不作声地从观众席出列，只好默不作声跪在那个泣不成声的男人身旁，只好默不作声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并不是你一个有罪！” “我们也是罪人啊。” 也许，这些愤青们很容易被不怀好意的卑鄙小人所煽动，单凭着一腔热血来做出些傻事。 但是他们对这个国家的热爱是真真正正毋庸置疑的啊。 良吉望着过道间以陈有才为首跪成一整排的人群，顿觉鼻头一阵发酸，双腿无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 他直勾勾地盯着地板，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拼命直往下坠。 是我误会他了！ 原来我才是那个哗众取宠的卑鄙小人！ 原来他才是真正肯为中国电竞圈流血流泪的那一个。 我口口声声振臂呐喊人言可畏。 我口口声声唾骂网友不分青红皂白的打着爱国的旗号迫害自己的同胞。 但是我刚才不就对这个男人干着一样的事吗？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才是最该忏悔的那一个！ 我才是真真正正的罪孽深重啊！ 陈有才转过头去望向舞台上那位突然间崩溃大哭的白胖大叔，重新把目光收回来时，他泪眼婆娑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刺骨的寒光。 你以为我回天乏术、必死无疑？ 没想到吧！ 我到最后还是力挽狂澜、起死回生了！ 痛苦吗？ 绝望吗？ 先别哭啊，更加痛苦绝望的还在后面呢！ 你也就是仗着第一俱乐部为非作歹啊，你睁大眼睛看看吧，看看跪在我身后的那些真心对中国电竞怀抱热诚的人儿！ 不单单是他们，还有成千上万的同胞站在我的身后！ 嘿嘿，你这个华夏第一总教练不过是耍耍嘴皮子，我却是肯流血流泪的！ 现在全中国的同胞都看到了，我才是最最爱国的那一个！ 现在全世界的观众都看到了，我才是中国电竞圈的脊梁！ 陈有才喉咙呜咽作响个不停，高高地扬起双臂，孜孜不倦地挪动着膝盖向选手区域靠近。 很近了，已经很近了。 近到陈有才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少年漂亮而干净的眉眼——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明明是你把我推进无限痛苦深渊中的。 这不是很可笑吗？ 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我不会忘记，是因为你神乎其技的cao作，是因为你的化腐朽为神奇，才让我有了万众瞩目之下表演的机会。 同样的，我也不会忘记，我现在流下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泪，都是败你们和那个道貌岸然的胖子所赐！ 不过话说回来，胖子啊胖子！ 你这一次实在压得太重了，太重了！ 你孤注一掷地把自己整个电竞生涯全赌在了这个少年身上！ 难不成你当真以为凭这小子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力挽狂澜吗？ 老实说，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地看到被你吹捧成电竞之神的少年如何在韩国那个真正的天才手中灰飞烟灭！ 你就趁着今天好好再享受一会吧！ 你明明比谁都清楚，期望有多高，失望就会有多大！ 这一刻你收获到的欢呼与掌声，日后观众们绝对会以十倍的骂声回敬而来。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带着你心爱的选手一块儿死无葬身之地吧！ 陈有才微眯着眼仰起头望向站在光亮处的少年—— 你知道吗？ 其实你比那个道貌岸然的胖子更加不可原谅。 我穷尽心血去追逐的颠倒众生，你竟然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你的光芒万丈已经深深地妨碍到别人了！ 我刚才振臂欢呼叫你去死，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怒。 但是现在，我是真真正正的巴不得你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所以，为了让你真正跌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我要扮出更虔诚、更卑微的姿态请求你的宽恕。 所以，为了让你真正的去死，我要—— 陈有才猛地一下昂起头来，朝着辛小付的方向撑开双臂，这样的动作像展翅的天使，又像魔鬼的拥抱。 “神一样的少年啊，请赐予我们这个国度冠军的荣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