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已经迟到了，不如旷课吧
被熊天司的噩梦吵醒过后，看窗外天色已然微微见亮、艾华斯干脆也就不睡了。 他换下睡衣穿上衬衫，外面套着无袖羊毛衫，随后便离开了卧室，漫无目的地在银与锡之殿内游荡。焰蝶正安安稳稳落在艾华斯的肩膀上，在仍然有些昏暗的走廊中显得像是一团烛火。 而艾华斯走着走着，便隐约听到了如泉水般流淌着的钢琴声。 他循着声音找去，发现那正是伊莎贝尔的卧室。 他对着守在门口的两位女王近卫笑着点了点头，便轻轻敲了敲门。 那两位精灵虽是教皇近卫，但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美貌少女。比奥斯瓦尔德那一批精灵管家看起来要活泼许多。 虽然守在伊莎贝尔门前时，她们显得严肃到近乎神圣。但当她们见到艾华斯走来敲门，忍不住露出笑容时，那种肃穆沉重的氛围便被立刻打破。她们的站姿也随之松懈了下来。 比起那些古板沉稳的精灵管家，她们倒更像是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虽然一个个年纪应该都和丽姬娅差不多大，却有着一种尚未接触过社会的纯净与天真。 随着房内的琴声停止，伊莎贝尔疑惑的声音传来：“艾华斯？” “哎呀……” “陛下猜出来了呢。” 她们便压低着自己的声音、调笑着小声起哄。 艾华斯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笑眯眯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前，便清了清嗓子：“是我。” 随后不等伊莎贝尔回应，艾华斯便直接推开了房门。 在伊莎贝尔房内，还有两位教皇近卫安安静静守在角落。她们比门口那两位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应该有三十多岁、像是比较年轻的女老师。性格则明显变得沉稳了许多，见到艾华斯进门、也只是微微点头向他行礼，并没有任何表情与言语。 而伊莎贝尔则穿着素朴的鹅黄色睡裙，端正的坐在钢琴前。 她见到艾华斯进门，嘴角便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不好奇我怎么猜到是你的吗？” “也可以稍稍好奇一下。” 艾华斯笑道，躺坐在伊莎贝尔钢琴正对着的沙发上，有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而伊莎贝尔则单手轻轻按动琴键，发出悠扬平静的琴音——那是会让人联想到夏日海浪的声音。 “其实是因为你敲门的节奏啦。” 伊莎贝尔笑着，轻快的说道：“敲门声也是一种音乐。我也能从中听到你的心情、以及感知到是谁在敲门。” 艾华斯微微侧头，眯着眼睛。他单手撑着下巴，将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看向伊莎贝尔。 此刻落地窗外面朝阳升起，金色的曦光撒在伊莎贝尔的侧脸上。让她看起来美的如同幻境一般。 但艾华斯最为关注的，还是伊莎贝尔那明亮的眼神。 她的眼中有着光，脸上有着轻快而自信的笑容。 那是半年前的伊莎贝尔绝不可能出现的表情与眼神。 艾华斯看不到遥远的星锑，更不知道如今水仙与黑鹰交界处的战争如今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伊莎贝尔的改变与新生却是近在咫尺。 “那伱觉得，我现在在想什么？” 艾华斯有些好奇的开口向伊莎贝尔问道。 他其实都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因为艾华斯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如同太过细微的声音会淡到透明一般。 可伊莎贝尔却总是敏感到，能从这微弱的波动中聆听他人的心声。 她笑道：“艾华斯，你的这种询问就像是寻求占卜的小孩子一般……我说的不是找占卜师与先知进行的那种真正的占卜，而是没有适应之力的学生们在课外玩塔罗牌。那种自娱自乐的占卜。 “你在寻求理解与安慰，对吧！” “那占卜结果如何呢，我的占卜师大人？” 艾华斯笑眯眯的问道。 看着伊莎贝尔轻松的反应，他就知道结果会很好。 但伊莎贝尔的回答，却仍然让他有些惊讶：“你在迫不及待的寻求安心。就像是刚刚考完期末考试，感觉自己考得不错但还稍有不安的时候，等待着成绩发下来的那种心情一样。” “确实如此。” 艾华斯点了点头，认可了伊莎贝尔的“占卜”。 伊莎贝尔当然不懂占卜。但是她懂人心。 随着她逐渐理解并消化第三能级的“美之道途”能力，她终于渐渐掌握了“全才”的超凡力量。 伊莎贝尔之前晋升太快，以至于应用甚至跟不上等级提升的速度。 这种感觉艾华斯其实挺熟悉的。就像是新入坑的玩家选择了直升，“叮”的一下将某个道途的职业等级提升到了还差十级满级的程度……然后看着突然获得的一大片技能、解锁的一大片新功能有些懵逼，不知从何下手一样。 虽然成为了第三能级的超凡者，但无论是心态、经验亦或是应用，实际上和普通人都不差太多。 监察局的局长或是精锐监察者，以及小地方的主教也不过就是第三能级的水平。甚至夏洛克在成为法师之前，其实也不过就是第三能级的律法师。 但他们对超凡能力的应用，显然就比伊莎贝尔强得多。同样的能级、同样的超凡之力、甚至是同样的超凡技艺，但不同人用出来的效果就是不同的。 ……不过伊莎贝尔进步这么大，迈克罗夫特功不可没。 这一个月以来，艾华斯甚至都没有怎么处理政务。 夏洛克的哥哥迈克罗夫特·赫尔墨斯先生，在国葬日后的第一届圆桌会议上，便被伊莎贝尔架到了国玺大臣的位置上。 如今他已经特许常驻银与锡之殿——这位“海豹大臣”的卧室甚至就在艾华斯房间的隔壁。 就如同艾华斯当时所说的一样：伊莎贝尔每天基本就是将那厚厚一沓文件直接放到标记着“请交由国玺大臣处理”的那个框子里。 真有重要文件时，迈克罗夫特肯定会将文件拿给伊莎贝尔过目——而在这时艾华斯通常就在身边，因此也就一块看完并提出意见了。 但基于培养伊莎贝尔的目的，艾华斯如今也不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启发式的询问伊莎贝尔的处理意见，然后在迈克罗夫特的建议下由她自己来处理。 虽然有些决策也很困难，但并不痛苦。就像是被导师一对一辅导着解决难题一般，甚至还颇有股挑战性、激起了她心底的骄傲。 ——这一切，与她刚即位时想的那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然感完全不同。 身为女王，压力居然反而比作为公主时要小一些！ 甚至还有点轻松！ 这都多亏艾华斯教给了伊莎贝尔至关重要的一点——早在伊莎贝尔刚继位时，艾华斯就对伊莎贝尔说过，其实身为女王、就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样。 只需要保持清醒、保持笑容、保持距离、言之有理、讨人喜欢，能精确扮演出需要的态度、流畅说出合适的台词，就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君主了。而想要更进一步，就只需要能找出并信任贤臣……剩下的部分，“贤臣”都会帮忙解决的。 艾华斯就是这样的“贤臣”，而赫尔墨斯大臣更是真正的贤臣。 虽然迈克罗夫特天天抱怨麻烦、总是叫着想放假，但真让他处理正事的时候从不马虎、更没有私欲。 没有什么是比严于律己又足够忠诚的黄昏道途超凡者更值得信任的了。 而放松下来之后，伊莎贝尔也就能安心提升自己的道途能力了。 如果说第一能级突破第二能级，考验的是有没有这条道途的相性；第二能级突破第三能级，考验的是对应道途超凡技艺的学习能力…… 那么从第三能级再往后走，就要求道途契合度了。 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会因为道途偏斜而失控，也有可能因为心态无法契合、或是找不回初心而不得寸进。也有可能被道途之力反向洗脑而变成魔怔人。 夏洛克当年还没毕业的时候，威权道途就已经到了第三能级。而他如今卡了这么久，律法师职业也始终没有触顶、没有触发道途卡在等级上限时的道途冲动，正是因为他一度失去了威权之心、怀疑了自己的道路。 这一个月的时间，艾华斯、夏洛克与伊莎贝尔都完全消化了自己的能力——艾华斯倒是还好，他超越道途的适应性早就拉满了。 他这段时间培养的主要是自己奉献道途的相性，静心从学校图书馆里面学习各种知识，以及锻炼他最不擅长的祝福术。 但夏洛克和伊莎贝尔不同。 夏洛克需要专心进行一些研究、破获一些大案，才能得到智慧道途的反馈。但在那之前，倒是他威权道途的等级锁自主松动……在完全没有修习的情况下就接触到了极限。 大概是因为他与过去的自己、与自己的父母真正和解，他给自己的限制才就此解除了。 伊莎贝尔则是被艾华斯渐渐培养出了自信。 “全才”本就是能将美之道途的各种能力灵活使用的职业——作为一个多面手职业，突出一个样样稀松。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无法针对性的使用不同的能力、就肯定比专精职业要弱很多。 于是艾华斯将自己作为一个靶子，来作为伊莎贝尔练习各种各样能力的“木桩”。 增益、削弱、控制、法术伤害、治疗、幻术、防护、读心、暗示、侦测…… 而艾华斯还总能给出精确的“修改意见”。 毕竟艾华斯对全才这个职业也不算太陌生。 他知道伊莎贝尔的各项能力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因此就算雅妮斯离开、艾华斯也能如常教导伊莎贝尔。 ——甚至可以说，在雅妮斯大师离开之后，伊莎贝尔进步的速度反而快了许多。 倒不是因为雅妮斯教的不好。而是因为雅妮斯是那种只给学生打基础、培养学习习惯、教授学习方法与普遍原理，那种“授人以渔”类型的“导师”。她确实教了真正的“内功”，但就是看不出来效果。 这也是长生种的通病。 她总是默认自己的学生伊莎贝尔能够耐得住寂寞、静得下心，所以就以无限远视的角度来决定当下的每一件事——也幸好伊莎贝尔真是如此。 艾华斯与之恰好相反。 他是那种针对不同问题，直接给出不同解决方案的“顾问”。 如果伊莎贝尔不主动提出问题与要求，他也不会出手来打扰她的自习节奏；而如果伊莎贝尔有了疑问，他就会悉心指导、反复调教，直到问题彻底解决。 伊莎贝尔也很享受与艾华斯的一对一授课的过程。对她来说学习并非是一种压力与折磨，反而是一种放松。 当艾华斯专注的将全部的目光与精力投在自己身上，认真的计算、思考并给出建议时，伊莎贝尔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心变得空前的宁静。 像是在暴雨过后的清晨走在森林之中……享受着那种世界都仿佛变得慢下来、天空都变得清澈的舒适感。 而伊莎贝尔也不是那种明明会了，还假装自己不会的女孩；更不是那种光看艾华斯走神不听课的学生。 在这种专注与放松的学习状态下…… 艾华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硬生生给自己培养出了一个金牌辅助！ 如今已经是二月十二日，还有几天就是满月仪式。 等离别之后，他们未必还能排在一起——就算夏洛克能作为艾华斯在不管部的下属而陪同艾华斯一同去教国，但伊莎贝尔却肯定没法与他们一起进阶了。 身为阿瓦隆的不管部大臣，艾华斯当然不可能用大学生的身份去教国。 他在阿瓦隆的身份太高了……这次去教国，怎么也得以不管部大臣前往教国访问、交流、学习的名义，走正规外交渠道入境才行。 这同时也算是阿瓦隆对教国那边亲近态度的一种回应。 可以说，艾华斯这次就是替女王去拜访永世教皇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阿瓦隆派往教国的大使。同时也可以作为和平的保障、友谊的证明、分量足够高的人质、以及对星锑人的威慑——假如星锑真狗急跳墙准备对阿瓦隆动手，那么在教国的艾华斯就可以起到一个瞬间摇人的作用。 那就不能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至少不能正大光明的回来。 因此艾华斯打算先与伊莎贝尔一同进阶到第四能级，再离开阿瓦隆。 ……自己亲手教出来的金牌辅助，总不能一次双排都不打，就让辅助自己单排去吧！ 这次晋升仪式结束，他们大概都得在第四能级沉淀一阵子了。等双方都消化的差不多了，说不定艾华斯就回来了……到那时还能一起晋升第五能级。 虽然组队的人太多有可能被罚缺位仪式，但能拉三人队还是得尽量拉。 别人都拉了，你不拉。那不是纯亏吗？ 说不定原本时间线的梅格就是这么死的——其他国家都能凑出几个不同道途的五升六超凡者，但阿瓦隆就只有威权道途，因此梅格连个靠谱的队友都找不到。 更不用说……三升四的晋升仪式，难度就要开始上去了。 即使是满月仪式，失败并死亡也有可能招致死亡惩罚。 其实按理来说，艾华斯早就应该去教国了。至少上个月就该去了。 按照正常的外交礼节，在战争开始之后阿瓦隆这边就应该第一时间把女王亲信派过去。 但艾华斯一方面放心不下阿瓦隆、一方面也放心不下伊莎贝尔，所以就一直赖着没走。 ……好在永世教皇当时怒完了没两天就又睡过去了。 既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这就已经算是失礼了……等永世教皇下次睡醒怎么都得道歉的。艾华斯反而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那就不如拉着夏洛克和伊莎贝尔一起晋升再走！ 艾华斯发出了“反正已经迟到了，不如干脆旷课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