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的回忆

    在林海中穿行，虽然享受不到视野辽阔的美景，但阳光被树影打碎，倒是使幽静成为了主旋律。

    一路前行，终于在上午时遇到了第一处需要攀爬的峭壁。

    “目测有七十米，中间还没有适合停留的地方，没想到一开始就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裴燃双手叉腰，仰视着崖顶，心中暗自庆幸这次带的人很靠谱，不然现在就要折返放弃探线了。

    “你带的是五十米的绳吧。”戎月说到。“剩下二十米左右只能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攀爬了。”

    “这应该难不倒我们，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谁先上去下绳。”位于队伍最后的路添羽走到峭壁下，一边说着，同时仔细观察起特征来。“并没有松动的表面泥土层，岩壁也不算过于光滑，攀爬难度不大，就由我去下绳吧。”

    “不行，我的身手不比你差，而且还有减缓冲击的能力。”水云云突然蹦出来说到，她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毕竟自己出意外的话，所受的伤害可比其他人要小得多。

    “小童颜，但凡你再长高十公分，前年两坨赘rou减一个杯，我绝对二话不说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路添羽一脸坏笑的走到水云云身边，用手按了下她的头。之前就说过，水云云的身高，给路添羽当扶手可是非常合适。

    话一出口，水云云的童颜就拧巴起来了，抓住路添羽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就要咬，后者赶紧后撤几步。

    “可别乱来啊！这荒山野岭的，你让我上哪打疫苗去？”

    又冲着水云云坏笑一下，路添羽走到裴燃身边，跟他交换了一下背包，因为五十米的安全绳在裴燃的包里放着。

    “你不会跟我抢着上去下绳吧？”路添羽笑着对裴燃问到。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咱们四个里面，就数我的体格最不适合先上，要不是水云云要来，铁定没人跟你争。”

    再度冲着斜瞥自己的小童颜贱兮兮地一挑眉，路添羽便不再废话，顺着岩壁开始向上攀爬，此时此刻，他矫健的身手体现的淋漓尽致。

    上到崖顶后，路添羽将绳子固定在一颗粗壮的杉树上，自己来到悬崖边，时刻关注着依次攀爬的三人。等到最后的裴燃上来后，两人交换了背包，继续前进。

    之后的路程，在爬上几个低矮的陡坡后，四人终于在黄昏时抵达了今日的最后一处峭壁，这里上去后再走几步，就是今晚的露营地。

    这个岩壁没有第一个那么高，将近五十米，一行人依照之前的方式登上后，眼前豁然开朗。今天一天他们共计爬升了一千米，因此这里的气温也比下面低了很多，原本茂密的寒温带森林被乔木和灌木夹杂的环境所取代。

    此时此刻，散发这余晖的落日正好隐去了一半身形，并不太炫目的阳光已经可以直视，远远望去，为群山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四人就这么望着，直到太阳的最后一点轮廓被彻底遮去，才依依不舍地继续向着营地进发。

    并没有走多远，他们来到了一处低洼的小凹地，期间还有些树丛散布。裴燃用多功能铲清理出一片平地后，众人趁着黄昏的光迅速搭好帐篷。

    昼夜轮替间，阳光彻底失去踪迹，圆了后又渐缺的明月在满天星斗的辅佐下，向着地面散布光芒。

    那一夜，路添羽和连莲同居一顶帐篷，也是在如此的星空下，梦穿十七年前的寒夜。如今，再度身处这星月夜中，昔年的回忆开始侵入他的脑海。

    北五州的首府城市，那时的收容院尚未人去楼空，或许是为了节省开支，三岁的路添羽被妇人带进那间二楼的小餐厅时，灯光比被白雪反射的月光明亮不了多少。

    看着眼前那碗稀稀疏疏没什么东西的热汤，路添羽的泪腺却仿佛是被融化，新的泪水淌过旧的泪痕，在下巴上汇聚，并连串滴落。

    一旁的妇人轻轻叹气，她不难猜到那名倒在门外雪地上的女子，与眼前这个瘦弱孩子的关系，因此也不催促他，只是来到其身旁，用手轻轻抚摸路添羽脏乱的头发。

    或许是长期身处隐藏在帝国光鲜表面下的腐臭泥潭，妇人内心中那丝名为良知的心绪，在看到路添羽后开始剧烈挣扎。她为了生计和家里的一双年幼儿女，不得不屈从于那群禽兽，以及他们所组织的、控制帝国的庞大机器，其名为“新世界商会”。而有孩子的她，又何尝在看到那些人对收容所里其他幼童的行径后，还能毫不动容？

    一名三岁的孩子，哪怕在经历了如此残酷的现实后，内心又能多么冰冷呢？一碗热汤、一盆温度适宜的洗澡水，以及妇人的真心对待，使得他很快就对这里产生了依赖的萌芽。

    妇人将小添羽的全身仔细地清洁一遍后，给他穿上了一身陈旧但干净的衣服，拉着他的手进入了一个黑暗的小房间。借着月光，路添羽发现这里是一间卧室，里面排列着三个上下铺，此时只有一个下铺还空着，另外的床位上，都鼓起了一个个小包，看来应该是裹在被子里的其他孩子。

    将身体蜷缩在小被子中，懵懂年纪的路添羽虽然对母亲倒在雪地中一知半解，但他那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保护他渡过人生前三年的人了。

    六个被子，其余五个都在缓缓起伏，只有路添羽的，是在轻微颤抖。

    星月夜下，路添羽已经渐渐泛起泪光，无论他这些年经历过对少磨难，但那最初的心碎，却终究是意难平啊！

    “臭家伙，你还会哭啊。”双手撑着脑袋看了他半天的小童颜，此时开口打断了路添羽的回忆。

    路添羽瞬间清醒，双手抹了抹眼泪，并趁机将所有心绪收敛，这些年这种技术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当你沉浸在这壮丽的星空绝景时，泪腺不自觉地分泌点东西是很正常的。”路添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打断他的小童颜，语气理所当然地解释到。“过来一起看，可不能光我自己看哭，结果让你看了笑话。”

    “臭家伙胜负心还挺强。”现在水云云虽然还是称呼路添羽为臭家伙，但已经由之前的找茬转变为昵称了。

    或许星空的感染力真的很强，突然间哭出声的水云云吓了路添羽一跳。

    “诶诶，你这是什么情况？我可不想让老裴和戎学姐以为你被我欺负了。”路添羽赶紧捂住水云云向两边使劲撇着的小嘴，并无措地说到。

    “我想我jiejie了。”水云云拿开路添羽的手，又在他袖子上擦了擦眼泪和鼻涕，被后者嫌弃得不轻。

    “我jiejie在军方，而她的驻地就在群岛公国和艾诺姆政权的边界处，现在这么紧张的局势，我担心她。”

    “jiejie…”路添羽听着小童颜的话，却再度陷入回忆中。

    那一天的清晨，阳光终于突破笼罩数日的浓厚云层，散落在白雪上。一觉醒来的路添羽，刚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女孩蹲在他的床边，双手撑着头，瞪大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脸。

    或许是被突然睁眼的路添羽吓到，女孩轻声惊呼，向后蹦了起来。

    “你好啊，我叫羿橙！”女孩雀跃地说到，显然路添羽的到来让她很是开心。“你多大啊，是不是比我小？”

    “我…三岁。”在陌生环境下的小添羽，面对这个名叫羿橙的女孩有些胆怯，但看她脸上纯真的笑意，内心也被感染，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年龄。

    “太好了！终于有比我小的了！”路添羽的回答显然让羿橙很满意，这样纯洁如窗外白雪的孩子，从这种简单的攀比中也能得来快乐。“以后就叫我jiejie吧！”

    眼前的这个女孩，竟然给路添羽了一种难以拒绝的感觉，于是，他便懵懂地点了点头。

    “好哦！”羿橙兴高采烈地喊了出来，接着蹦蹦跳跳地跑出房间，来到走廊中大喊。“我有弟弟了，以后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

    真挚的话语传入了路添羽耳中，如一道暖阳直射他的内心，从此，这个女孩的身影便长久地在他心中住了下来。

    或许是裴燃的及时打断，让仅回忆到此的路添羽完全回到现实，他的表情也停留在了温暖笑意。若是让他继续回忆下去，其能不能收得住情绪就不好说了。老裴肯定也想不到，自己这一个叫路添羽早点休息的举动，可能挽救了这片区域所有活物的生命。

    “在这种星月夜里，总是能让人暂时忘掉现实，不是吗？”路添羽轻声笑了笑，声音却带上了校园里除了章炎外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成熟，对着一旁脸上带着些疑惑的小童颜说到，并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引得后者嫌弃地甩了甩头。她倾心路添羽不假，但自己的头还是不喜欢被人摸的，可这臭家伙怎么就这么钟情这里呢？

    “他今晚上怎么感觉有些奇怪啊？”水云云轻声嘀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