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帝登基

    清晨，一层薄雾笼罩着整个秦川大地，帝都长安虽然在一片朦胧中苏醒开来，但依旧保持着它傲然于世的姿态。

    鳞次栉比的城墙高耸入云，巍峨宏伟的宫阙呈品字形立于鎏金的宫墙之间，平直开阔的大街依次排开，车马人流络绎不绝。

    聂小风牵马穿过雍城门，发现昨天还是全城素缟的长安城，一夜之间便已装灯结彩喜气洋洋了。

    难道城里哪家千金出嫁，亦或是哪家公子新婚？管它什么千金公子嫁娶，反正热闹好玩就行。

    聂小风暗自猜想，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哪里有人哪里热闹就往哪儿跑。

    聂小风今天进城，恰逢少主刘佛陵登基即位的日子。

    后元二年三月，武帝驾崩后的第二天，年仅八岁的汉昭帝刘佛陵，在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等一众大臣的拥戴下即位。

    建章宫里，只见殿中九根大圆柱立成两排，每根圆柱上都盘绕着一条矫健的金龙，仰望殿顶，又见一条巨大的雕龙嘴里含着一颗金色的大圆珠，威严而又庄重，龙头珠宝正对着下面便是金銮宝座，一脸稚嫩的刘佛陵正坐在龙椅上，望着下面匍匐跪地的群臣，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上，大臣们都跪地许久了，快让大臣起来呀”站在龙椅左侧的贴身侍官春芳悄声提醒道。

    刘佛陵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就连皇帝是什么他都不知道，照他这般年纪正是读一年级的时候，甚至晚上还尿床，你岂能指望他在朝堂上掌控自如？

    “我要怎么说啊？看着他们一群老头子跪在地上好玩，要不我也下去玩一下吧”少帝嘻嘻地笑道。

    “不行啊皇上，您不能说我，要说朕，朕就是您，您是朕，是皇帝！”春芳又悄声说道。

    “皇上，您应该喊平身了”。

    刘佛陵望了望众臣又看了看春芳，便学着春芳对着大臣们大声喊道：“平身！”。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起身高呼，两手搓着膝盖面露疼痛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朕今日初登大极，有两件大事要安排，第一件事嘛，便是父皇和母后刚刚去世，诸位爱卿对父皇的谥号是否已经有了提议呀？说出来大家一块商议”少帝刘佛陵对着众臣说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先皇在位四十九载，为巩固帝国皇权，开创察举制选拔人才，在地方设置刺史，颁行推恩令，攘夷拓土，国威远扬，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开创了汉武盛世，可谓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应谥号文武皇帝”奉车都尉霍光说道。

    “启奏陛下，霍大人的提议有理，先皇文武兼治，承高祖之威武，秉景帝之仁爱，谥号文武皇帝甚为妥当！”丞相车千秋老气龙钟的应和道。

    “启奏陛下，臣有本上奏”搜粟都尉桑弘羊出列奏请道。

    “臣以为，先皇年少登基，一生好武，南征北战，创下不世之功，威震宇内，四海宾服，万邦来朝，但在位期间，繁刑重敛，内侈宫室，信惑神怪，巡游无度，晚年能够受忠直之言，下诏罪己，改过自新，深得民众爱戴，可谓政绩卓越，孝武双全，应谥号孝武皇帝”。

    “桑弘羊大人此奏有理，臣附议！”太仆射上官桀出列上前走了几步，站在桑弘羊身边奏请道。

    桑弘羊和上官桀沆瀣一气，令霍光火冒三丈，却又固若镇定，作为先帝托孤的首辅，朝堂之上我说了算，岂能容你两出来跟我争功。

    “启奏陛下，桑大人此奏有理，臣等附议！”光禄大夫金日磾出列匍匐跪地说道。

    金日磾本是匈奴休屠王太子，武帝时，其父与昆邪王密谋降汉，之后昆邪王反悔被杀，金日磾率领部众归汉，是最受武帝器重的一位胡族将领。

    金日磾深知霍光与桑弘羊历来不和，武帝驾崩后两人的隔阂越来越大，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就要快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虽然丞相车千秋站在霍光那边，但是车千秋已是日落西山之人，在朝堂上说话已经没有什么分量。

    反而，太仆射上官桀此刻站在桑弘羊这边，明眼人都看得出虽然明面上二比二势均力敌的比例，其实桑弘羊已经占据了上风。

    朝堂上，金日磾审时度势，只好顺势而为借势保全了。

    霍光实在搞不懂金日磾上官桀为什么要往桑弘羊那边靠，明明是亲家的关系，却胳膊肘往外拐，自己反倒成了外人，霍光心里越想越窝火。

    “臣等附议！”。

    此刻又有一大半文臣武将出列奏请，既有支持霍光的，也有支持桑弘羊的，双方势均力敌，各不相让。

    少帝看着下面一众臣子议论纷纷，乱成一团，心里早就烦透了，便大声骂道：“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朕意已决，先皇上承祖训，下爱百姓，至圣至孝，威强睿德，就按照桑都尉说的办，赐先皇谥号孝武皇帝，庙号世宗，择日下葬茂陵！”。

    少帝环顾四周，接着又说道：“母后赵氏钩弋夫人好学沉静，母仪天下，追封为皇太后”。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照办！”大殿内一众文臣武将匍匐跪地高呼道。

    “众位爱卿，平身！”少帝双手一挥说道：“皇太后刚刚去世，之前尚未修建陵寝，着少府征发三万劳役修建陵寝，陵寝的地方嘛，就选在甘泉宫南边吧”。

    少帝刘佛陵年少失母，虽然当上了皇帝，心里却暗自神伤，把母后葬在甘泉宫旁边，以后就可以随时去祭祀母后，这个主意春芳出的不错，少帝暗自夸赞。

    “陛下圣明，臣一定按时完成修陵任务！”少府令赵翦跪地叩头领旨。

    “列为爱卿，朕初登大极，谨遵先皇遗诏，朕决定沿袭先皇治国之策，与民休息，加强北方戍防”少帝试探性地说道。

    “朕要大赦天下，大汉子民，凡是坐牢的一律释放回家，凡是家里有两个人当兵的，免除其中一个人的兵役，凡是种地从农的，免除赋税三年，让民休养生息”。

    “陛下不妥！”少帝话音刚落，只见文臣一列中，突然站出来一位身穿八卦服手拿木桃剑带着仙气的方士匍匐上前跪地说道。

    少帝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不认识此人姓甚名谁，便斜眼问春芳道：“这人是谁呀？”

    “皇上，此人是奉常侍李亦君，专门掌管宗庙祭祀炼丹望气等事宜，先帝在世时非常器重他，经常安排他炼丹和望气，这个人心胸狭窄，唯利是图，喜欢糊弄人，且爱公报私仇”春芳答道。

    听了春芳的介绍，少帝心想，此人也不是什么好奴才，便睁大眼睛怒目大声喝道：“仙师，有何不妥呀！”。

    “朕初登大位，沿用先祖文景的治国之策，与民休息，秉承先皇加强边境防御，抵御匈奴南下，有何不妥？”少帝一脸疑惑地追问，心里还暗暗地骂道，你这个老东西，不要以为先皇封你为奉常侍，你就嘚瑟了，膨胀了。

    “陛下，以社稷为重，体察爱民，大赦天下，臣完全拥护，可是，有一人不了赦免，必须斩杀之方保我大汉江山永固千秋！”李亦君振振有词说道。

    “先皇去世之前曾让微臣望气，发现长安郡邸狱里有天子之气，此乃为戾太子刘据的遗孙刘病已，先皇下旨凡牢狱中人一律诛杀，可惜廷尉带人前去诛杀时，监狱长邴吉大人早已把人转走了”。

    “哦，真有此事？”少帝俯视众人大声问道。

    “陛下，郡邸狱关押的都是故太子刘据的门客家仆，并没有奉常侍所说的遗孙刘病已，故太子刘据一族五年前已被诛杀殆尽，请陛下明察”邴吉大惊失色，移步出列跪地奏请道。

    “陛下，奉常侍假借望气之术胡说八道，欺君罔上，蒙骗先皇，罪该当死”邴吉接着说道。

    “邴大人做贼心虚了吗？你胆敢私藏朝廷要犯，你可知罪？”。

    桑弘羊见邴吉不是李亦君的对手，如果不出来辩驳，此事就麻烦大了，于是附身一拜跪地说道：“仙师休得胡说，故太子刘据一族五年前已被诛杀殆尽，没有一人逃脱，此事廷尉张鉴之大人最为清楚，请他作证便是！”。

    “回禀陛下，桑大人说的甚是，臣复议！”张鉴之出列跪拜，顺水推舟说道。

    “陛下，先皇临终前也曾说过，如果故太子刘据确有遗孙活在世上，那也是上天之意啊，上天有好德之心，此事不可违呀，陛下！”邴吉大义凛然奏请道。

    “微臣......微臣以为，此患不除我大汉江山不保啊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李亦君跪地不起。

    “戾太子遗孙也是皇家血脉，与朕同根同族，朕岂能杀之而后快？”少帝龙颜大怒道。

    “朕刚才说了，朕要大赦天下，大汉子民，凡是坐牢的一律释放回家，至于刘病已，从即日起将刘病已贬为庶民，宗族姓氏逐出社庙，此生为贱籍，永远不得翻身！”。

    “陛下，请陛下三思呀，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陛下！”李亦君步步紧逼，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放肆！”少帝嘶吼的声音，虽然显得有些稚嫩，却也震得大殿内立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陛下圣明！陛下之策，乃百姓之福，我大汉之幸也！”一众文臣武将便齐声吹捧道。

    少帝并不知道其中之意，只是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什么事了，那就退朝吧！”

    “不行啊皇上，您还有第二件事没吩咐呢！”春芳又提醒道。

    “还有什么事啊，没事了，我要回椒房殿尿尿去了”少帝朝春芳挤了挤眼说道。

    早上梳妆穿衣上朝到现在憋了一肚子的尿，此刻，刘佛陵只想跑出大殿去撒尿。

    “皇上，您还没有封赏各位大臣呢！”春芳两眼一眨，绘声绘色地暗示道。

    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不给这些大臣们封赏，这个早朝就结束不了，要想快点退朝撒尿，索性就按照昨天背诵的念吧！

    “各位爱卿，遵先皇遗诏，封鄂邑公主为长公主，入住长乐宫，封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封光禄大夫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封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封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

    少帝稍停片刻，接着又说道：“追封赵季为顺成侯，顺成侯jiejie赵君姁，赏钱二百万......”。

    少帝在给大臣们封赏的同时，也不忘了给自己已经死去的外祖父及其家族封赏。

    “朕年纪尚幼，遵照先皇遗诏，由大将军霍光主持国政，与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诸位臣工还有什么意见吗？”少帝按照昨天春芳事先教好的说词一字不差地宣读完毕，便退了朝去长乐宫找jiejie鄂邑公主玩耍了。

    一众文臣武将在侍官的安排下渐次退出了建章宫，走在最前面的是桑弘羊上官桀等人，落在最后面的是霍光和丞相车千秋。

    对霍光来说，丞相车千秋年老力衰，为人谨厚持重，门客稀少，亲信党羽不多，不足以为患。

    “丞相大人您这身子骨还行吗？要不要坐上我的撵子出宫呀？”霍光右手扶着车千秋步履蹒跚地走着。

    车千秋听霍光话里有话，便笑着答道：“承蒙大将军的厚爱，老朽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只是两眼有些昏花，很多事物都已看不清了”。

    “前几日和您一起接受先帝遣诏，您主理外事，我负责内政，可我年纪轻资历浅，怕是很难承担重任，望丞相多多教导，才不辜负先帝的重托”霍光走了几步停下来说道。

    “大将军年轻有为，请大将军平时多留心，就是天下极大的荣幸了”车千秋捋着胡子说道。

    霍光听了车千秋一席话，并没有发觉对自己有异议的地方，便放心说道：“丞相大人老骥伏枥，凌云壮志不减当年，哪天有空定当登门讨教一二”。

    两人一问一答中便来到了圆阙门口，各自家奴早已备好车马等候多时。

    “亲家大人，请留步！”霍光刚想上车，便被上官桀叫住。

    “今日朝会，亲家可不要怀恨在心啊，我不是故意为之，谥号先帝孝武更妥些，你我都是先帝的宠臣，此事就不必计较了吧”。

    “不要再提了，你我同朝为官，同为托孤近臣，应当团结一心竭尽全力辅佐皇上才是”霍光面带微笑说道。

    上官桀作为左将军，既是自己的亲家，又是四大托孤辅臣之一，且掌管着宿卫皇宫及京都的兵马，此刻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搞好关系拉拢到自己身边，才不至于养虎为患，与己为敌。

    “今日新帝登基，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我在望月楼订了雅间，亲家大人能否赏脸一起去品茗听曲？”上官桀非常有诚意地邀请，且试探地说道：“听说望月楼近日新来了一位头牌，才智双全，姿色倾城，要不一起去看看！”。

    “那就走吧！”霍光两眼放光嬉笑地窜上了马车说道。

    大街上，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呼啸而过，卷起一路的红尘，马蹄声渐行渐远，转眼间，章台宫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