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市蜃楼
巨大的光球散发出淡淡的威压和难以抵抗的蛊惑，让信徒们愈发狂热。 光球中的人影变换不定，似乎在选择以什么样的形象降临世间，一时有些举棋不定。一开始是一个巨人一般的男性土著，接着变成了一个高挑的女神模样，紧接着逐渐变形，变成了巨蟒、狼、虎、豹等掠食者形象。 所有依旧活着的祭祀者们停止了吟诵和舞蹈，目光紧紧盯着光球，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虔诚通过目光送进光球，同时也在构想着自己心目中神的形象。 趁着这个机会，罗兰和暗夜退到了空地的边缘，爬上了一棵大树。罗兰迅速组装好了狙击枪，暗夜也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 看到祭祀者们的行动，罗兰和暗夜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惊讶——虽然他们都知道神的形象就是信徒们最终决定的，但那也往往是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信徒们不断用自己的信仰和想象在一个初始的模糊形象中逐渐丰满和具像化的。而这个神，竟然就是依靠在场的这几百个信徒，临时决定自己的形象。 “这个神的分身不知道为什么要降临，估计是神国那边的需求。祂在信徒面前一定展示过多种形象。这一次祂应该不是应世俗的需求降临的，完全没有目标导致祂无法第一时间决定自己的形象，只好利用当前信徒‘投票’的方法来决策。”暗夜总结了一下。 最终光球中的人影固定为了一个高挑女性的模样，看来土著们还是最偏爱女神。 女神伸展着身体，虽然透过光球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并不妨碍大家脑补出清晰的形象来，感受到祂的美丽与诱惑。 终于，女神轻轻撕开光膜，一条修长笔直、匀称健康的长腿慢慢地探了出来。这条长腿散发出无尽的诱惑，信徒们赞叹不已，全都趴到了地上，开始不停地跪拜。 正在此时，一朵血花在邪神的大腿上绽放，长腿迅速收了回去，缩进了光球之中。罗兰心中暗叫可惜，原本他以为这个邪神会因为失去平衡而摔落出来，方便他再补上致命的一枪。然而这条长腿结实得过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狙击枪弹竟然都没能将其击穿，子弹卡在了结实的肌rou中，造成的伤害较为有限。“可能承受最大伤害的是信徒们的信仰吧！”罗兰猜测。 就在这一出一进短短的一瞬间，狙击弹击中的伤口上，大量血液喷涌，在空中就溅射开来。 血液中带着大量暗金色的颗粒，洒落在祭坛的木地板上。暗金色闪烁不停，仿佛在催促血液立即逃离。那些血液瞬间就渗入了木地板，均匀地分散到了每一块木头中。 透过瞄准镜观察到大量细节，罗兰有些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他一定会以为这不是一个伤口在流血，而是他击中了血库里一个装满血液的存储罐。 几秒钟之后，木板上蒸腾起一阵白雾，覆盖了整个祭坛。白雾大概有十几厘米高，就像流水一样四处流动，看起来很有一些舞台上用干冰布置的仙境效果。在阳光下，白雾突然沸腾起来，紧接着很快就全部散去了。 此时罗兰才惊讶地发现，祭坛地板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直径约为两三公分的小圆洞，这些小圆洞尺寸一致，边缘圆润光滑，仿佛是经过了多年的打磨。它们在木板上均匀分布，若是密集恐惧症患者根本就无法直视。 接下来的几秒钟时间里，每个圆洞中都探出一株深红色的幼苗来。幼苗就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幼童，探出头来打量着四周。 一阵风吹过，幼苗起伏不定，摇曳生姿。同时它们像是遇到风的火焰，呼呼地向上冒，迅速长到了一米左右。幼苗布满了整个祭坛，把半个光球包裹其中。当红色的枝叶和光球触碰时，突然绽放出了白色的花朵，看起来十分柔弱又美丽。 安静祥和的气氛和美丽平静的景色并没有持续太久。跪拜的土著当中，每一支队伍中站起来了一个少年。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身材匀称、身形灵活。他们站起来以后，和那些幼苗一样，随着吹拂的风，从典型的矮小土著，迅速成长为高大健壮的部落首领模样。罗兰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首领是这样来的！ 这八个首领分别摘下了几朵白色的花，在手中揉碎了，往脸上涂抹起来。于是罗兰又看到了熟悉的豹、虎、狼、蟒等熟悉的脸谱。他们捡起了上一任首领掉落在地的匕首，高高地举起。 土著们立即激动起来，高声地喊叫着几个音节，罗兰突然醒悟了喊叫的意义：“森林之子！” 罗兰举着枪，耐心地等待着邪神从光球中出来的那一刻。 八个森林之子走向空地的边缘，每个人挑定了一个虔诚的白人游客。首领们将手心割破，让鲜血滴到选定游客的脸上。游客抬起头来，贪婪地张开嘴，急不可耐地吞食着更多的血液。 随着滴下的血液越来越多，八个游客的身体也在发生显著的变化。他们脱去了原本身上的衣服，赤裸着身体。原本肥胖松弛的肚子逐渐紧实，显露出六块腹肌。花白的头发重新转为黑色，脸部逐渐出现了刀刻一般的轮廓。眼神从浑浊变成了锐利。他们站了起来，看起来身材也高大了很多，已经和首领们差不多齐平了。 首领们手上不再有鲜血涌出，连伤口都已经看不见了。 这时八个游客达到了最年轻健壮的状态，他们齐步向祭坛上走过去，捡起八个祭司脱下的白袍穿上，戴上兜帽。此时旁人再无法将他们区分开来。 光球一阵波动，祭司们似乎接受到什么信号，开始侧耳倾听。听完以后，八个祭司突然伸手指向了罗兰所在的位置。 八个首领发出愤怒的喊叫，一起向罗兰栖身的大树扑了过来。 “自己小心！”暗夜说了一身，跳下树，提着软剑直奔光球而去。 此时光球中的邪神突然变矮，从光球的下半部消失了。 “祂进入了花丛！”暗夜喊了一声，奔跑瞬间加速，绕过了拦路的游客和土著们，扑进了花丛中。 只见花丛起伏不定，就像是有猛兽在其中搏斗厮打。 罗兰空端着枪，也不敢胡乱射击。他很清楚这时候开枪纯属添乱，搞不好还会击中暗夜。 这时首领们已经到了树下，开始向上攀爬。他们十分灵活，爬树如履平地，甚至比一般人在平地上更灵活一些。 罗兰赶紧调转枪口，也不仔细瞄准，直接向他感觉到的首领位置连开几枪。他也不去看射击效果，把狙击枪大致拆了一下，放到随身带大背包里。紧接着他从包里面掏出来一把改造过的自动步枪。这把步枪主体是钛合金制成，非金属部件是不太常见的碳纤维。步枪经过了重新的设计，线条更加流畅，威力也更大。 这时他才有空抬头观察敌人的情况。第一个爬上来的首领已经离得非常近了，他显然刚才受了伤，一条腿流着血。但是他完全不受影响，就好像没有痛觉一样。 “哒哒哒……”近距离下的自动步枪射击给人一种特别的爽感，根本无需瞄准。 血花一朵朵从首领身上盛开。首领拿着匕首，指着罗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我知道了！你的匕首我保管了！”说着，罗兰一手把匕首夺了过来，顺势一脚把这个濒死的首领踹下了树。 这时罗兰感觉到背部的纹身一阵剧痛，这应该是丽娜的示警。他来不及回头，调转枪口，从腋下直接几枪打出去。同时他左手拿着匕首奋力向后一挥，身体也趁挥动的力量转了过来。 “铛”的一声巨响，罗兰感觉左臂都有些发麻了，他的匕首刚好和身后袭击而来的土著首领硬碰硬。首领身体一阵晃动，看起来也是受力不轻。 罗兰也不管刚才几下战果如何，直接一梭子子弹打了过去。那个首领翻身就掉下树去了，在空中带出一片红色的血雨。 尽管已经放倒了两个对手，但罗兰心知还有六个虎视眈眈的强敌，树上是他们的主场，罗兰和他们缠斗显然不明智。 罗兰在树上蹬了几步，突然笔直地坠落下去。还在空中，罗兰就看到了几个敌人的位置。他抬起枪口开了几枪，再伸腿在树干上用力一蹬。落地的时候，他在地上连续翻滚，主要为了卸力防止摔伤，同时也是为了躲避敌人的追击。 果然，他刚翻滚开去，刚才落地的位置就插上了几把匕首。罗兰听到一阵怒吼，回头一看，暗叫苦也。原来周围转化为信徒的游客们围了上来。他们没有获得额外的赐福，身体素质并未变化，但是人多势众，同时因为信仰，几乎是只有一个统一的心智，对罗兰也是巨大的威胁。 罗兰开了几枪，迅速朝空地的外围突破而去，一边跑，一边回身开了几枪。 游客们纷纷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掏出枪来，罗兰才想起来这里几乎是法外之地，几乎人人持枪。好在罗兰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在背包里一摸，拿出几个手雷来，拉开保险后向身后扔去。 狂信徒们心智已经不太正常，看见手雷也不知道躲，还是冲了上来。只听轰轰轰几声巨响，漫天都是飞舞的草屑树木、泥土砂石以及破碎的残肢断臂和血rou。 暗夜还在和邪神在花丛中厮杀，土著们也围了过去，罗兰心中担心，但也没有办法帮忙。他只能在树林里狼狈逃窜，绕着空地转圈，尽可能在运动中把周围的敌人消灭掉。高强度的训练此时显露出了它的效果，大部分人即使失去心智毫无畏惧，但是体力完全跟不上，罗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的路线让他更容易实现运动战的意图。敌人太多，他也开始尽量节约弹药。 树上的几个土著首领已经下了地，在树上的追踪显然难度过大，还很容易因为躲避空间有限而被锁定和枪击，还是跟在人群中追击更为安全和有效。他们显然都有自己的智慧，一边追击，一边调整路线，逐渐地形成了包围。 罗兰却预判了他们的预判。罗兰突然向远离空地的方向跑去，在前方布下口袋阵的几个土著一看势头不对，赶紧起身从隐藏的地方奔跑出来。罗兰利用刚才获得的喘息之机，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架好了枪。几个土著首领刚一冒头，就挨上了一梭子，顿时有两个失去了战斗力，不知道是死是活。其余四个立即原地卧倒，等待信徒们冲上来当第一批炮灰。 罗兰显然不会放弃这大好局面，面对几乎密集冲上来的信徒们，自动步枪不停地吐出火舌，无情地收割着这些意志不坚定而被邪神控制了神智的人们。信徒们完全不知道躲避，全都哇哇叫着前仆后继地往上冲。可惜受到随身背包空间的限制，罗兰并没有无限弹药。他开始怀念自己的空间装备了。 他看剩下的信徒们已经不多了，扔出了几个手雷。这次的轰炸效果非常好，同时其中夹杂了两个烟雾弹。浓烟迅速在丛林里蔓延开来。几个首领愣了愣神，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视线已经一片模糊，空气中全是呛人的味道，他们不敢猛地向前冲，只能小心翼翼地进行搜索。 来到罗兰藏身的那棵大树底下，他们发现罗兰早就不知去向了，地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灯在不停地闪烁。几个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红灯闪烁频率变得极快，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那装置发出一声巨响，几个人被当场炸飞。 这时候罗兰在不远的地方，戴着红外成像仪，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几个首领有三个当场殒命，只剩一个还在苦苦挣扎。罗兰冲了上来，匕首毫不留情地扎穿了最后一个首领的胸口，来回切割几下，疯狂跳动的心脏顿时被切碎开来，不再跳动。罗兰找到另外几个首领，尽管他们已经死亡，罗兰还是在每个心脏上来了几刀。完成了这个动作以后，他长出一口气，觉得这回终于消停了。 想起暗夜还在战斗，罗兰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针剂，往大腿上注射了肾上腺素。他喘了一阵，感觉疲劳已经几乎消退——尽管他知道这是肾上腺素带来的错觉，他还是尽快起身，冲向了战斗的主战场，祭坛。 几十分钟已经过去了，花丛中的战斗依然在继续。不过已经远没有罗兰刚刚离开的时候那么激烈了。祭坛周围的土著已经都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参战后被波及，消失在了花丛中。 罗兰在外围转了一圈，却一无所得。花丛中的偶尔一次起伏都会让罗兰心脏狂跳。不过这至少说明暗夜还在战斗。 突然，一个土著从花丛中扑了出来，手中一根木杖，尖端直奔罗兰的心脏而来。罗兰不慌不忙，一直端着的枪连续几个点射，其中一枪直接将这个土著爆了头。土著的尸体倒在地上，却一直在缓缓后退，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牵拉着他一般。罗兰一开始并没在意，等发现的时候，土著已经只剩肩膀以上在花丛外了。罗兰仔细观察，发现花丛如同蚂蚁一般，啃噬着尸体，发出沙沙的声响。尸体被啃噬得非常干净，短短时间内，就连白骨都没有剩下。 红色的叶片和白色的花朵看起来更加娇艳了。 环顾四周，罗兰没再看见一个人影。 “怎么能帮到暗夜？”罗兰问自己。 他翻看着背包，背包已经比来时轻了一大半，剩下的主要是几支枪械、打空的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填满子弹的弹匣，唯一的一个手雷，一些药剂。这些东西在现在的用途十分有限。他一边摸索，一边思考。入手的东西突然让他笑了——这是一罐火油，还有一个老式的防风煤油打火机。 罗兰将火油倒了一些出来，洒在临近的花丛上，点着了火。火焰迅速升腾而起，花丛发出尖细的嘶嘶叫声，仿佛一群受伤的幼蛇。过火后的花丛一片焦黑，显然这种花并不耐火。不过它也不助燃，燃料烧尽后，残余的火苗迅速熄灭，只有几缕青烟冒起。火油实在太有限了，这么大一片地方，显然无法依靠它来全部烧毁。 丛林之中，燃料不够并不是什么问题。罗兰去空地边缘切了很多树枝回来，削去潮湿的树叶，堆成好几大堆，浇上火油，点了起来。树枝冒着浓烟，被熊熊大火迅速烤干，着起火来。罗兰不断地去砍了树枝添进来。他不断收割花丛，直接扔到火堆中。尖叫蠕动的花枝并不能对罗兰造成任何伤害，只能发出绝望的声音，在火堆中变成灰烬。 一些离得比较远的花丛开始慢慢往下收缩，退回到了木板上的圆孔下面。 祭坛上不再覆盖遮挡视线的花朵，两个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人影显露了出来。暗夜手中拿着的是一柄细剑，左肩、腰上和大腿上都有多处伤口在流血。而那个邪神右手拿着一把短剑，大约五六十厘米的剑身两面开刃，暗金色的材质看起来十分高级，上面刻满了复杂玄奥的花纹，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阵法。邪神比暗夜高出整整一个头的身躯上也是一样伤痕累累，有狭长的划伤，也有细小的贯穿伤。 虽然这两个人看起来一副油尽灯枯、体力耗竭的模样，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将周围的全部氧气都吸入肺中才能稍稍缓解。不过罗兰也不敢随便靠近，她们都一定还能有余力做出迅捷的致命一击。罗兰不愿在这时候让暗夜分心。 罗兰端起了步枪，认真地瞄准，但并没有扣动扳机。他在等待邪神的动作。然而邪神并不上当，根本就不看他一眼，仍然全神戒备着暗夜。罗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轻轻地移动枪口，对着光球开了一枪。光球表面一阵波动，形成了梦幻般地涟漪，但是子弹并不能穿透进去，仿佛是在水面上打了个水漂，弹射得不知去向。 邪神一惊，忍不住稍稍转头看了一眼。就在此时，细剑如同毒蛇一般，悄然移近，发出了致命一击。细剑直接穿透了邪神右肩关节，邪神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抬起手来。祂的肩关节一阵蠕动，开始变形。原本卡得死死的细剑逐渐被挤出了身体。 就在这时，罗兰的枪响了，连续十几次的枪击全部落在邪神的躯干上。血液如同瀑布一般喷涌而出。罗兰略微调整了一下枪口，将剩下十几枚子弹全部送入了邪神的两条大腿之中。深可见骨的伤口让邪神完全无法站立，直接倒在了地上。 暗夜冲罗兰伸了一下大拇指。 罗兰将步枪扔到地上，掏出狙击枪，换上最后一个弹匣。他略微瞄准一下，直接对着邪神的眼睛打光了弹匣。威力巨大的狙击弹将邪神的头打成了一滩烂泥。 邪神的胸腔和脖颈处发出奇怪的喊叫声，初始时像女人，接着像男人，然后像虎、豹等猛兽，到了最后，变成了好多声音叠加起来的咆哮和低语，一道发着光芒的影子脱离了身体，冲回了光球。而祂的身体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变成小小的一滩血rou，其余部分都消失不见了。 罗兰和暗夜赶紧凑到了光球前。 只见光球表面慢慢浮现出一幅画，这是一个山林中的古堡，哥特式的建筑风格让人印象深刻。光影就像是电影镜头一般，逐渐拉近，沿着山间的小路，穿过一个小湖，来到了古堡的大门。穿过大门以后，可以看到，在屋子中间是一道古朴的大门，门板呈棕褐色，上面布满了时光的痕迹——划痕、摩擦以及老化裂纹等等。门上是一个带着绿色锈蚀的黄铜把手，似乎一推就能打开。 紧接着光球一阵颤动，闪烁过五颜六色的光芒后，消失在了空气中，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