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路向北

    森林外的大路总是寂静的，偶尔一只鸟飞过也能让它变得生动。

    一只落单的丧尸，沿着大路缓慢地走着，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找到食物了，它觉得很饿。随着病毒的大量复制，它变得愈加的消瘦，身上的皮肤几乎紧贴着骨头。它刚刚诞生灵智不久，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身后不远处就有一座城市，旁边是森林，但是它本能地觉得它必须要要远离这两处地方。体内的能量越来越少，它只能往北去，希望能在倒下之前获取到一点点食物。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车辆开动的声音。丧尸拼命往路旁挪过去，到了树林的边缘，它猛地倒在草地上，爬动了几下之后，就完全被长长的野草盖住了，好像完全没有出现过。它略微地抬着头，透过野草之间的缝隙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它全身一动不动，就像是草丛里的一段朽木一般。

    十几辆战车呼啸着开了过去，每一辆车的车顶上都有一架重武器，几个人坐在旁边，杀气腾腾。

    车队全都过去之后，丧尸松了一口气——虽然它已经不需要呼吸很久了。它该爬起来继续寻找食物了。可是它挣扎了好几下，发现自己被野草完全包裹住，已经无法挣脱行动了。每一株野草都伸出一根细细的草茎，破入它的皮肤，不停吸收着它所剩无几的有机质。没过一会，它就只剩下了一堆白骨，散落开来。

    野草继续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战斗在猝不及防中打响。罗兰一家和护卫队正沿着森林小路往外走，突然无人机开始报警，跑在前面的金龙也开始狂吠，在森林中狼狈地奔逃。

    子弹、弓箭和飞刀就如同下雨一般飞了过来。

    罗兰一把抱起琥珀，与抱着格洛丽亚的丽娜一起转身狂奔，躲上了防暴车。身后的护卫队迅速架起了武器装备。组合式的护盾不停地震动着，强大的冲击力让护盾在地上犁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沟。

    布兰登虽然有些狼狈，头发上挂着几根炸断的草叶，但表情沉稳，毫不慌乱：“护盾压住！固定锚加速！我数到十以后开始反击！”

    几个壮汉将固定锚的地面组件抬起，放到护盾后方，摆放好以后按下了启动按钮。一阵冲击和钻地的声音传出，迅速在地面上打出了几个直径五十厘米的深洞。壮汉们将固定锚的其他部分一层一层摆放上去，这些机械快速地自动组合起来，在地上组成了坚固的锚点。

    护盾继续回退，刚好卡到了固定锚上，原本落在地面的防滑装置正好与固定锚上的卡口组合，形成了坚不可摧的一体。

    这时布兰登正好数到了十。

    一排榴弹发射出去，在敌人所在的位置上爆炸。无人机返回的图像中一片烟雾，看不清伤亡，但对方的进攻一时被阻断了。

    防暴车上的激光武器开始充能，瞄准了树林外隐约可见的战车。

    几个异能者鲜血淋漓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后跑。车上一个异能者迅速上前，举起了一块宽阔的金属护盾，压在地面上，形成掩护。他的亲弟弟是其中一个幸存者，他必须上来保护。战车上，靠近森林这一侧的装甲护板已经装配完全，厚重的金属板压在地面上，鳞片状的结构看起来坚不可摧。

    车顶上的重机枪已经转了过来，几个人狂笑着，压下了板机。疯狂扫射的子弹撕碎了森林，让彼此都暴露在对方的面前。

    这时顶着金属护盾的体能异能者忽然觉得盾牌变得轻飘飘的，震耳欲聋的机枪声也越来越远，天空、大地和森林在眼前不断翻滚。他猛地醒悟过来，自己被炸飞了！等他落到地上，眼耳口鼻中全是沁出的血液。他感觉浑身上下都非常疼，可更让他觉得疼的是，原本在他身后那辆车已经消失不见，地上被炸出来一个深深的坑。

    “弟弟！”他想狂喊，但是胸腔中涌出的不是气体，而是血沫，他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在曙光之城外面，一群妄图反抗的普通人跟他们的战斗，最后被他切开喉咙的那个男人，临死前发出的也是这样的声音。

    一边倒的战斗真没有意思，罗兰想，不知道最后格洛丽亚会让这个世界向什么方向发展，或许就像杀手世界吧，或者更加高级，规则体系更加严谨，一切超能力和法术都会消失。

    异能者们惊呆了，他们纷纷跳下车，四散奔逃，进入了森林之中。风吹过，树木花草发出了阵阵沙沙的声音，罗兰似乎听到了格洛丽亚欢欣鼓舞的笑声。

    森林中突然传出一阵喊叫和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寂静无声。

    经过小心勘查，确认确实没人了以后，罗兰的卫队纷纷上了异能者的战车，在罗兰防暴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回新曙光村去了。

    “我们这次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罗兰召集了全家人，跟大家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我们甚至有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

    布兰登很坚定：“我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你们现在是我唯一的家人，我跟你们走，到了不能再跟的时候，我会选择适合我的地方留下。”

    索菲亚面露难色，不过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留下，新曙光村的生活就是她的梦想，她讨厌打打杀杀，也不愿意再奔波。

    琥珀还小，她愿意跟着哥哥。至于格洛丽亚，如果有可能，罗兰会带她离开这个世界。

    新曙光村的新一任首领带领着村民们，在森林女神石像前的广场上为罗兰一家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会。首领拿出了珍藏的美酒，村民们献上了拿手的美食，篝火前年轻人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异能者无法攻破新曙光村，森林女神也会扩展祂的领地，异能和女神掌控的规则不同，将会很快消失。安心治理吧，让人类恢复在这个世界上的主导地位。”罗兰最后跟新曙光村的首领交代道，“我们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但如果有可能，我们会通过露西的通讯网络，告诉你我们的消息。”

    说完，罗兰和丽娜就抱着还没睡醒的琥珀和格洛丽亚登上了熟悉的防暴车，布兰登开着车，副驾上是乖巧的金龙。它静悄悄地坐着，没发出一声叫声。朝阳刚刚升起，照亮了前方的路。

    车子一路向北，朝着他们在北方的第一个目标，磐石城开去。

    沿着大路开出去没多远，格洛丽亚就醒了，她开始低声地哭泣。丽娜抱着她，却怎么也哄不好。

    罗兰接过格洛丽亚，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你也感觉到了？我们离开了女神的势力范围。告别过去可能有些痛苦，可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旅行，我们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里，遇到谁，离开谁。快乐或者忧伤，成长或者受伤，都是我们的收获。小格洛丽亚，好好享受你的新生吧！这样的成长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

    格洛丽亚不哭了，定定地看着罗兰，小手轻轻地抚摸过他硬扎扎的胡茬，过了一会儿，手一松，睡着了。

    布兰登刻意地让车从曙光之城边上绕了一下。在离城大约一百公里远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有异能者带着普通人与丧尸战斗。布兰登下车去问了问情况。进攻新曙光村的战斗遭遇了连续的失败，普通人的大量流失导致无人耕种饲养，造成了严重的食物短缺。泰瑞终于认清了形势。他妥协了，现在和莫森共同治理着曙光之城。

    “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布兰登兴高采烈地说。虽然短暂，但他们也曾在曙光之城安家。

    十天之后，离开曙光之城三百多公里远的北方，防暴车来到了一座奇奇怪怪的城市面前。这曾经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城市，为了抵御丧尸，人们建立了城墙。但现在城墙已经支离破碎，想来是人类最终没能守住，被丧尸攻破。也有可能真正的破坏来自于内部，太过巨大的城市，一旦内部出现丧尸，那就是防不胜防了。现在破碎的城墙上面竟然有人，手中拿着一些原始的武器，以长矛和棍棒为主。

    布兰登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原来这些都是丧尸。它们普遍穿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和森林里的土著很像。它们竟然还在有规律地巡逻，城墙下面也不时有列队的丧尸走过。它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文明，达到了早期人类部落的水平。城墙上每隔几十米就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旁边的地上竖着木头或者石头的雕像，粗糙而原始，想来就是各个部落的图腾。

    远处一阵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人类的哭喊声、求救声。四个身高超过五米的丧尸，拖着一个长长的木头笼子，沿着一条土路走了过来。尽管丧尸看起来力大无穷，但沉重的负担仍然让它们步履蹒跚。领头的丧尸有时候会发出嚯嚯的声音，其他丧尸就会跟着它一起喊，形成一定的节奏，配合着脚步，前进的步伐就会轻松一些。笼子里关了大约二三十个人，有男有女，但没有老人和小孩。对于他们的哭泣和尖叫声，丧尸们充耳不闻。几个丧尸提着长矛，不时地在笼子上敲打几下，吓唬着笼子里的人。

    罗兰心中一沉。在这片区域，异能显然更加好用。防暴车上的激光武器受到充能速度的限制，无法战胜大批量的进化丧尸。罗兰拎着双手斧下了车。丽娜想了想，叮嘱了琥珀一句，让她带着格洛丽亚在车厢里坐好。然后也跟了下去。布兰登上了车顶，准备好了弩箭和狙击枪。

    狙击枪弹在巨型丧尸身上溅起一层灰土，它茫然地四面看了看，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木笼子周围几个丧尸却一下子冲了过来。布兰登大喜，一枪一个，从远及近，将它们全部击毙。木笼子里的人类俘虏们高兴起来，都转过头来，关注着战况。

    巨型丧尸冲了过来，罗兰迎头撞上，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又冲向第二个丧尸。等他躲过从上往下砸过来的双拳，第一个丧尸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双腿都从膝盖处断开，重重地倒在地上。丽娜跳到空中，正好落在了丧尸的后颈处。以丽娜的落点为起点，丧尸的身体就如起了一阵波浪。它就如同上岸的鱼一样，双眼凸出，大张着嘴，在地上抖动拍打了几下，停止了挣扎。

    这时第二个丧尸失去了双臂，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呼。丽娜冲过去，一个重拳击中它的下巴，打得它的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丽娜顺势一个劈斩，一掌打在它的脖子上。丧尸的痛呼戛然而止，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如同巨斧劈开的伤口，可以看到里面烂成浆糊一般的骨头和血rou。

    罗兰让过第三个巨型丧尸，追上了见势不妙转身逃走的第四个丧尸。他如同一只猿猴一般，沿着丧尸的后背攀缘上去，单手放在了丧尸的头颅顶上。只几秒钟，就见黑色的火焰从丧尸的眼耳口鼻中窜了出来。巨人踉跄几步，轰然倒地。

    罗兰一招手，布兰登将车开到了木笼子旁边，车上伸出几根金属爪，牢牢抓住笼子。罗兰跳上车，站在车门前。

    丽娜这时候正好将第三个巨型丧尸烧成了一支银色的火炬。她奔跑几步，一伸手，罗兰将她拉上车来。

    这时城中不计其数的丧尸从城中冲出追了过来。布兰登连忙加大油门，将车开走了。

    一直到完全看不见丧尸了，防暴车才停了下来。罗兰将快要散架的笼子打开，一群人都来不及向罗兰等人表示感谢，转身就狂吐起来。

    等到这群人平静下来，他们告诉罗兰，就在大约两百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座人类的城池。城中的人们已经稳定了好多年，但是生产力一直难以发展起来。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一点成果，人类也经常组织队伍出门猎杀小队的丧尸。可是最近丧尸开始进化，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就颠倒了。据说这些丧尸把人类抓回去以后，并不急于吃掉，往往是圈养起来。有一个擅长隐身的异能者进入丧尸之城侦察后回来报告，人类被当作奴隶，为丧尸养殖动物。当食物不足的时候，一些人类会被吃掉。更为可怕的是，丧尸开始尝试和人类孕育下一代，希望促进丧尸的进化。

    罗兰问道：“城中出现异能者了吗？”

    “有，但是数量太少，而且战斗力太弱，战胜普通进化丧尸还行，却完全不是巨型丧尸的对手。”

    车上装不下这么多人，看大家吐得面有菜色的样子，罗兰也没法让他们再次回到笼子里拖走。罗兰尝试联系露西，但失败了，看来是距离太远。得不到支持，罗兰一家只能孤军作战了。罗兰决定带领这些人慢慢回到城池，根据城里的情况，再作进一步打算。

    这座城还不如新希望一村重建之前的模样。原始的大条石垒成了周边的围墙。厚重的围墙上血迹斑斑，一些地方已经出现风化和破损。城里面如同贫民窟一般，几乎毫无规划的棚屋横七竖八地占满了几乎所有的地盘。全木板房就算是这里的豪宅了，更多的是树枝、稻草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动物的皮等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拼凑而成的房子，让罗兰大开眼界。

    城里唯一规整的建筑是一排铁匠铺，十几个铁砧有序排开。半开放的棚子后面整齐地码放着大量的铁锭。侧面架子上摆放着一眼可见“量产”武器——长矛和大刀，偶尔也能看到少量的斧和锤等定制武器，以及锄头、菜刀等生活用品。

    城外有一大片农田，饱满的玉米看起来马上就要成熟，旁边一片红薯地，绿油油的叶子营养充足。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罗兰恍然大悟，难怪这里的人衣衫褴褛，但并没有面黄肌瘦。

    艰苦的生活让城里的人互相帮助，他们的法律法规和新希望一村十分接近。城中一共只有十几个异能者，也都能和普通人相安无事。

    “以前我们胜利之城里有更多的人，可是这两年……”市长布鲁诺眼圈红红的。

    “既然我遇到了，我就会帮助你们把丧尸尽可能消灭掉。”罗兰郑重地说，“不过你们的生活条件太差了，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改善。”

    “只要不是跟无法抗衡的敌人战斗，我们就有足够的力量来改善。”

    罗兰招手把布兰登叫过来，让他先帮助布鲁诺进行城市的规划和扩建，改进生产生活工具，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在末世里当好一个市长。

    天黑了，罗兰和丽娜把琥珀和格洛丽亚哄睡了，让布兰登守着她们。两人驾上车，直奔丧尸城而去。

    夜里的丧尸城格外安静，丧尸们没有了白天的狂躁不安。大部分丧尸都呆呆地或站或坐，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半满的月亮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地上的一切也都朦朦胧胧。这些丧尸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虽然呆傻，但也比完全依靠本能行动的多了几分人气。

    罗兰和丽娜在一公里外就停好了车。他们一人背着一个大背包，带上武器，悄悄地潜入了城里。罗兰浑身燃起黑火，在城中大模大样地走着，丧尸们却茫然不知。丽娜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速度很快，全靠身法潜藏。作为一个预言师，现在全靠体能，可以说是十分为难了。

    罗兰找到了丧尸们圈养人类的地方，这里没有只有一个简易的棚子，四周是木头的围栏。一群丧尸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守在周围。这些武器一看就是胜利之城的特产——手工打造的大刀长矛。

    丽娜占据了附近一座小楼的楼顶，准备好了弩和狙击枪。她看到罗兰已经就位，毫不犹豫就是一箭射出。

    一支弩箭突兀地出现在了一个丧尸的头上。那丧尸甚至都来不及呜咽一声，当场倒地死去。

    倒地的声音让其他丧尸警觉起来，然而它们并没有找到敌人，也不太清楚那个丧尸为什么就突然死去。sao动一会儿后，它们又安静下来。丽娜连续几箭，把能瞄准的丧尸全部除掉。另外一边的丧尸还在茫然无知的时候，头颅突然就掉了下来。

    罗兰打开了围栏，让惊醒的人类赶紧走。所有人都茫然地看着罗兰，不为所动。

    “快走快走，我带你们逃出去！”罗兰忍不住小声地说起来。

    这时，人群中央站起来一个人，大声地尖叫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一直到声音难以听见。罗兰觉得头嗡地一下，差点站立不稳，当场倒下。

    四周嘈杂的声音响起，视野里无穷无尽的丧尸猛地向这里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