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道咖啡馆儿》第十六章 上个世纪的公民们（十三）

    “我这儿正双眼蒙着纸神游呢，就觉得有人摇晃我肩膀儿，睁眼一看是磕子，我都忘了他什么时候来的了。磕子小脸儿煞白指着电脑说进，进去了，我心想什么进去了，进去什么了？再一看电脑可不是么，我把磕子这篇我一眼没看的稿子给点流程里去了。要说点进去其实也能撤，问题是我这人脸儿薄，当孩子面儿干不出这怂事儿来。我给磕子道歉说忘了像他请示了，磕子磕磕绊绊地说别给您……他没说完我就听明白了，冲他摇摇头，摇完头我才听见添麻烦仨字儿。”

    “老兄您这事儿可干得……够悲壮的！”

    “跟悲壮沾不上边儿，你以为我签出去这稿子就能发啊？这些年我上面儿不是还有个面瓜婆婆呢么。”

    可能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吧，听了这话我感到有些兴味索然，但还是勉强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呀，后来也就是第二天，五点来钟，这个点儿第一批报纸刚趁热投进二环以里的报箱，值班秘书给我打了个电话。秘书先在电话里跟我道歉说打扰我休息了，我说没关系我神经衰弱还没来得及休息。接着秘书通知我速到报社开紧急会，我不用穿衣服就去了。去了之后一个行政领导主持会，宣布了两条儿，第一条是大面瓜于昨天下午因病住院治疗，让办公室主任安排一下探望细节；第二条，这个领导把一份今天的报纸摔在会议桌上，第二印张儿还特意被翻到最上面，摔完了报纸就宣布报社开展为期一周的全员素质自查。我问为什么，人家会当领导，说自查是因为问题永远存在。我问到底是什么问题，人家说你先带着问题自查。”

    我问是不是因为那篇稿子，杜老兄说丫都把我管的第二印张儿摔桌上了，这还用问么。我又问为什么不直接了当说，杜老兄说这就是学问了，当时开会不到八点钟，调子虽然是内定好了，但还没听见读者反馈，所以不出事就算例行自查，出了事儿就变成第一时间反应，麻将界管这叫两头凑，和不够。

    “您干的这文化活儿可是真够费脑子的！”我向杜老兄深深感慨。

    “这叫费脑子？就是因为不费脑子还干成这个奶奶样儿!过了一星期结果出来了，本来不在犯罪现场的大面瓜竟然谁劝都不听，给自己自查出一个失察，上报了个记过。我当时没想明白，心说丫这思路是该住院。”

    “那您那个徒弟呢？”

    “你说磕子？终于归了鱼头了。”

    “副主任？”

    “差不多吧，所有磕子见报的稿子，他名字前面要先署副主任的名字，人家负责给他把关。”

    “那您呢？”

    “我？啥事儿没有。”

    “不可能！”冲口而出后我直想捂嘴。

    “老弟你盼我点好儿行么。实话告诉你，就是啥事没有，因为这个新闻获了个大奖。当然了，磕子没拿着，是别的报纸追我们的第二落点拿的。反正甭管谁拿的吧，你就说我这眼力！”

    我还是不明白，其实是不死心，觉得报社不可能轻饶了杜老兄。我评价说杜老兄毕竟是老同志，肯定是被照顾了，这一点杜老兄自己也承认，说既没给处分也没被革职，就一个条件，提前一年零七个月因病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