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垃圾星 02
瑰拉将营养液放在腰间，小心谨慎地绕开巷子里的人回到家里。 幸好因为那场大爆炸，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穿过曲折的街巷，瑰拉走到一片近似废墟的地方。 尽管垃圾星的一切都足够破败，但住在这残垣断壁的废墟里还是超出了人的想象。 随处可见的是从高空砸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玻璃渣，堆积的纸壳、物品包装袋和扔下的废弃放射物材料是还算坚固的掩体，人们会主动在排泄物弥漫的这里寻找这些东西，然后用来填补破败不堪的墙体。 房子没有屋顶，因为在这里居住的是没有庇护，年迈体弱的人。没人有这种体力为房子建设屋顶。 若是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比纸壳更常见的是粪便和尸体。 这里是廉价房，是填埋场，是乱葬岗。 它是绿头苍蝇的乐圆，是蛆虫们扭动狂欢的乐土。 它是没有庇护的老人和小孩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忽视脚下的尸体与排泄物，瑰拉走到被人用石头砸的坑坑洼洼的墙前，推开只有她身高一半高的木门，默不作声的走进去。 躺在地上的德文听到了木门破旧的吱呀声，艰难地抬起头来。 若是在他断腿前，或许他会觉得可能是小孩子又来讨营养液了，又或者帮派有人来收保护费了。但断腿后，所有的食物和经济来源只能靠瑰拉，他们自己生存都举步维艰，更是交不起帮派的地租费和保护费。昨天早上被抢完最后一笔钱之后他们就被丢在了这里。 他们现在的这个墙壁是瑰拉辛苦了一天搭建成的。巨大的体能消耗加上没有食物补给，瑰拉甚至分不清昨天的自己是累倒的还是晕倒的。 这里太过贫瘠太过肮脏，帮派的人和从前欺负过他们的人都不屑踏入。 所以他开口呼唤她的名字：“瑰拉。” 瑰拉注视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瘦弱不堪的老人，将手里的四瓶营养液都递给了他。 德文努力的喘着气坐了起来，然后对瑰拉摆了摆手：“我感觉得到，我快死了。这个东西就不用给我了。” 瑰拉感觉得到，他的生命力如他所言，在迅速流失。 听着老人艰难的呼吸，瑰拉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德文看着瑰拉的眼睛，讲述着自己的想法：“把这些营养液留给孩子吧。” 瑰拉倔强的低着头，攥紧手中的玻璃管。 德文像从前那样，不满的看了瑰拉一眼，然后呵斥道：“瑰拉，我已经同这里的人商量过了，我的那份营养液就归他们了。你不要自私，不要忘了我曾经是怎么教你的。” 瑰拉听着熟悉的话语，艰难开口：“知道了。” 既然瑰拉同意，德文就缓和了下自己的语气：“把营养液放在门外就行了。” 瑰拉静默了一会，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德文淡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把你的也放出去吧。” 瑰拉的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前。 “知道了。” 她将6瓶营养液放到不起眼的角落，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它被人拿走还是不希望它被人拿走。 她刚一放下，便感受到了周遭的蠢蠢欲动。 这里的人对于随处可见的尸体和低微卑贱的人命感到麻木，但对于营养液，他们总是有超越鬣狗的嗅觉。 瘦小的黑影们一拥而上，飞快地抢走了这些营养液。 瑰拉停了一会，然后向门内走去。 德文关切地说：“他们拿走了吗？” “嗯。” 瑰拉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耳边传来德文如释重负的话语：“那就好，那就好。他们不要饿着了。” 瑰拉清楚的听到了他毫不掩饰的喜悦。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沉默地打开地窖，将德文放在一块板子上送下去，然后自己爬着梯子下去。 地下的空气不是很好，德文一进来就咳得不停。 但瑰拉别无他法。 白天他们还能靠着地面上的遮挡勉强可以不受烈日的灼晒，但到了夜里，一场大风就能随便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将德文安置好，瑰拉走到一旁，躺在属于自己的硬纸壳上。 她伸出手想要去抱什么，但是还是失败了。 这里只有德文和瑰拉，别的什么也没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带上自己用泡沫做的两床被子和枕头就被赶了出来。 瑰拉枕着纸壳，最后摸了摸自己干枯分叉的头发。 在这没有光线的地窖，背对着德文，瑰拉听着自己的呼吸，继续保持沉默。 她停顿半响，摸了摸自己三天来只喝了一瓶营养液的肚子，然后终于在心底里小声地问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问她。 瑰拉在冷饿交替下陷入沉睡。 在黑色的梦里，没有寒冷与饥饿。 * 瑰拉同往常一般醒来。 她从地窖爬出，然后将木板上的德文从下面拉上来。 绳子拉至一半的时候，她突然踉跄了一下。 感受到木板的晃动，德文抬头问道：“怎么了？” 瑰拉抿了抿唇：“没事。” 只是因为消耗的体力太多，补给太少，所以她有些脱力罢了。 将德文安置好，瑰拉走了出去。 她感觉得到自己体力在迅速流逝。昨天她去倾倒垃圾的地方搜寻营养液，回来的时候还能威胁卡丽。 但今天或许她自己走不到那里了。 瑰拉靠着墙边行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太阳晒的摇摇欲坠。 瑰拉的步伐越发虚浮。 她有些看不清路了。 “你干什么，没长眼睛吗？”亚索挥了挥胳膊，将她推倒在地上。 瑰拉艰难的睁开眼，却因头顶的烈日迅速闭上眼睛。 这却足以让亚索发现她黑色的眼眸。 瑰拉挣扎着起身，然而腰部和腿部的力量不支持她这么做。 她只好翻了个身，然后用手撑在地上站起来。 她一边站起来，一边对亚索道歉：“对不起。”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瑰拉过往的经历告诉她，迟疑与辩解的每一秒都会加重被打的可能。 趁着亚索没什么反应。她换了个方向，打算从旁边的路绕道走。 但他还是挡住了她的去路。 瑰拉低下头，眼底神色不明。 她没有逃跑，也没有求饶。她只是像她曾经做过千百遍的那样熟练的抱住了自己的头。 无谓的挣扎与反抗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兴致。 这样放弃抵抗的行为却让亚索心中暴虐的情绪全都转化成了愤怒。 他重重地打向瑰拉的肚子，然后毫不留情的一脚将她踹出很远。 瑰拉抱头擦破皮的手下意识地因为疼痛移到了下方的肚子处，另一只手压抑自己喉咙中的痒意。 “咳咳咳。” 看着满手刺目的鲜血，瑰拉扯了扯唇角，露出苦笑。 亚索不紧不慢的靠近，然后揪着她的头发，将她往墙上撞去。 “你为什么不跑。”亚索阴狠的问道。 瑰拉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的头流血了，她伸出手想要擦掉。 “你为什么不跑。”亚索再次将瑰拉的头重重撞到墙上，一个细小的钉子划破了瑰拉的头皮，血液像一条小溪一样顺着亚麻色的头发流下。 血液的大量流失让本就营养不良没有体力的瑰拉脸色更加苍白，肋骨处的疼痛也开始渐渐模糊。 看着眼前的人，瑰拉的眼里出现了重影。 瑰拉觉得自己或许可能要死了，在苟活了16年以后。 阴影处，检测到女主逐渐微弱的生命体征，系统焦急的催促莱恩：“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实施计划。” 莱恩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不走心的敷衍道：“时机还不到。” 系统压抑着怒火：“那什么时后才算合适。” 莱恩想了想，然后给出一个答案：“或许她死了以后吧。我给她收尸也是英雄救美。” 系统闻言更加的愤怒。但像是想起了什么，它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和女主连接中，连接成功。” “宿主与瑰拉绑定同生共死关系。” 与此同时，在帝国的各个星系中，无数位高权重的人都收到了这条消息。 尽管他们的身份不同，家族不同，所代表的利益也不尽相同，但他们的动作却出奇的一致。 他们顿了顿，然后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像是被不知名蚊虫打扰的烦恼。 除了这种受人控制的感觉，感受到自己渐渐流失的生命力，莱恩的眸色渐冷。 没有一个人喜欢被别人控制。 在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后，他就没想过要完成。 但对于系统危及生命的逼迫，他终于给出了反映。 他走出阴影，像亚索示意道：“亚索，停手。” 打红眼的亚索听到命令后强忍住心中暴烈的欲望，把瑰拉重重砸在地上，擦了擦自己手上肮脏的血液，然后才低下头恭恭敬敬的打招呼：“莱恩大人。” 莱恩摸了摸自己黑色的帽檐，漫不经心道：“任务完成，我们走。” 亚索不明白为什么让自己打死瑰拉的莱恩在最后放她一马，有些迟疑道：“那这个人......” 莱恩转过身，没有多看地上的人一眼：“丢在这里就行。” 亚索虽然有些迟疑，但看到大人离去的背影，还是选择赶忙跟上。 “你应该把她带走的。”系统冷冰冰的说道。 “但那不是我的风格”，莱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胸针，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更何况除了你，她也并不值得我去做这件事。” “她甚至不如卡丽。卡丽在丈夫死了以后她很快认清了形式，让瑰拉抢走营养液。但她又不甘于被抢，而是通过死去的杜克所说的话找到亚索替她报仇。她脑子灵活的同时还有仇必报。但是瑰拉呢？” 莱恩眼底满是不屑：“明明可以将全部的营养液拿走，在保证自己存活的同时以报杜克强抢营养液还殴打之仇。甚至如果更谨慎一点，为了防止报复，她可以将卡丽和她儿子赶尽杀绝。毕竟杜克已死，这里是垃圾星，没人会为这一家三口报仇。但她做了什么？她因为自己可笑的怜悯只拿走了八只营养液。她因为德文将自己仅有的口粮毫无犹豫地送给别人。” “除了被可笑的德文影响外再无其它亮点。我甚至认为卡丽比她更像女主。” 莱恩摘下金属边框的眼睛，露出银质的灰白色瞳孔：“你确定她是女主吗？” 系统的瞳孔一缩，像针尖一般看向莱恩。 并不在意答案的莱恩终于有时间和身后的亚索说话。 “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亚索喜出望外，没有想到做这样简单的任务还能跨级成为莱恩大人的手下。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亚索理智尚存，低头恭敬的问道。 “啊...”，莱恩陷入了思索，“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但我的仇家很多，你至少要有躲避子弹的能力。” 亚索的额头冒出冷汗：“但是我并没有异能。” 除非有了特殊异能或者觉醒普通异能后一点点提升等级。否则普通人面对枪，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枪又准又快。 “唉”，莱恩状似遗憾的叹息一声，“那很遗憾。” 微不可察的枪声响起，亚索的尸体倒在地上。 莱恩先是拨通了通讯器，派人去把卡丽杀掉。 系统总是无法从它的数据库里推出莱恩的行为逻辑，所以它开口问道：“为什么。” 下了命令的莱恩似乎心情很好，也乐意为系统解惑：“既然杀不了女主，那就杀女主的替代品好了。” 他愉悦的声音从巷尾飘来。 “不仅如此，我还为我们的女主瑰拉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像是想到了瑰拉收到礼物的画面，莱恩脸上挂着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相信她会很开心。” 许久，从垃圾场归来的人们发现巷子中挡路的尸体，然后嫌恶的派一个瘦弱的男人处理干净这里并且将尸体丢到乱葬岗。 这里是垃圾星，一个垃圾都比人命值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