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清律寺
马车在一条偏僻的巷道之中疾速行驶着,驱车之人一言不发的甩动着缰绳,小巷虽然狭窄,但马车却一点颠簸都没有,似乎对于即将要去得目的地,他早就轻车路熟了。 马车之中,则是一片安静。 那名受伤的秀才自从醒来之后,便捂着额头低声**着,毫无生气的躺在马车上,一脸晦气之色。 两人相顾沉默了片刻之后,李森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道:“这位仁兄,伤势如何?要不要我叫车夫停下车来,找个医馆帮你在好好包扎诊治一下?”李森开口道。 “不必。” 那名秀才却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我之前就说过了,将我们这些进京赶考的秀才拘禁在‘清律寺’,乃是当朝丞相出的馊主意,圣上拍的板。驱车的这些人只不过是寻常小吏而已,岂敢违奉圣令?即便是我此刻病死在车里,他们也得将尸体拉到清律寺为止。” 李森听了这话,不禁微微皱眉。 “来的时候,我听说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丞相大人求才若渴,怎么在你口中不像是这么回事?” “哈哈!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种言论,真是贻笑大方!” 那名秀才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你虽然武艺了得,打退了劫匪,但看起来你对于政治却不怎么精通。想来,你应该是某位隐居在深山之中的老儒生,教出来的学生吧?也难怪之前去驿站的时候,你不怎么理会我和杨兄。” “还望这位仁兄解惑。”李森拱了拱手。 这名负伤的秀才见到李森如此谦逊,不禁坐直了身体,谈兴大增。 “本朝的政治,得从前朝说起。前朝的康元帝高寿,活了六十九岁,他的太子祁正爷熬到了四十五岁,才终于当上了皇帝。可好日子不久,这位爷刚即位一年就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十六岁的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当今圣上。而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负伤秀才侃侃而谈的道:“祁正爷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一朝登上龙位,就开始大规模的清洗前朝旧臣,启用自己的人马上台。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当时众多大臣也没什么想法。丞相大人还有尚书台的那群老家伙就都准备退位让贤了。可谁知道,祁正爷还没把龙位坐稳,就一命呜呜了。而当今圣上继承大位的时候,这前朝的一帮子旧臣、老臣还没有清洗干净呢。这不,新旧两派的势力斗争就这样愈演愈烈。到今年科举的时候,旧派势力终于重掌了大权,把持了朝政。陈丞相和尚书台里的一帮子大臣作威作福,皇帝倒成了摆设和傀儡。”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然后撩开马车上的布帘子,朝着外面谨慎的打量了一眼。 看到没人注意马车里的动静之后,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这一次科举,之所以跟之前不同,主要是因为陈丞相为了保证这一次科举提拔出来的人才,都是跟自己一个鼻孔里出气的,因此才会大张旗鼓的将我们尽数拘往清律寺。我估计也就是这两天,他们这群老家伙就会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的来说服我们,让我们跟这群旧派官员站在一起。若是有人胆敢反对、不同意,恐怕都不一定能够活着走出京城。” 李森听到这里,心中有些明白过来了。 果然,第一时间听到的消息,未必都是准确的。那名驿站的高个官差,跟自己说‘圣上爱民如子、丞相求贤若渴’的那些话,如今想起来恐怕都是官方的客套话罢了。 历朝历代都有残酷的派系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其中的残忍程度,几乎不亚于弱rou强食的修真界。看来即便是这个幻境世界里,也是如此。 李森摸了摸下巴,心中寻思了片刻。 之前在紫薇殿之中,还没有进入幻境的时候,虽然李森已经通过‘黄粱一梦’那本书粗略的经历了两次幻境人生。但其中略过的地方太多,主要着墨之处也都是获得的种种名利,荣耀而已。 对于这些官场上的阴暗之处,描述的倒是极少。 如今通过这名负伤秀才的描述,李森对于当今的政治形势倒是洞若观火了。按照李森的经验,在派系斗争的漩涡之中,能避开就避开,千万不可涉足其中,不然日后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对了,李兄,我听说你早上见到庆王爷的时候,好像跟他提了个条件,说要见见王爷府上的几名道士,不知道是也不是?” 负伤秀才忽然间开口问道。 李森闻言,看了这名秀才一眼,目光有些奇怪起来。 “你不必惊讶,我当时虽然看起来是昏迷的样子,实际上我意识是清醒的。只不过头痛欲裂,不想跟那群捕快多费口舌罢了。”负伤秀才摆了摆手,自嘲道:“而且你也不必在意昨晚的事情,毕竟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那群劫匪,只能老老实实的受了一棍,以求保全性命。相比之下,另外那一名杨兄弟跳窗逃走的下场,恐怕你也见到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仁兄不必介怀。” 李森稍稍安慰了一句之后,便沉吟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道:“李某的确要那几名道士颇有兴趣,想要跟他们见上一面。听说道家有修炼之术,李某希望能够得到这几名道长的指点。” “修炼之术?莫非你还想要长生不老?”负伤秀才瞪圆了双眼,如同见到了一名怪人,但很快的,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也难怪,人生自古谁无死?谁不怕死?谁能不死?上至帝王圣贤,下至商贩走卒,哪有不想要高寿的,哪有不畏惧死亡的?你有这个想法,倒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听我一句劝,我等既然身为儒门弟子,就应该秉承三纲——群臣、父子、夫妻,五常——仁义礼智信!做到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贯彻仁义,道德随身,如此一来才能超脱凡人、超凡入圣。做到精神上的永生不死,万古不灭。” 负伤秀才侃侃而谈,说的口沫横飞。 而李森则被唬了一跳。 超凡脱俗,超凡入圣。 这两个词可不得了,这在道藏之中,可是至高无上的圣人境界。难道儒家修士修炼到最顶阶的时候,亦是殊途同归的‘圣人境界’? “敢问这位仁兄,您刚才的这番言论,是您自己的高论,还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李森询问道。 “哈哈,小可区区一介平民布衣,才识有限,哪有这等高论!这些话,都是当年从一本叫做‘春秋紫薇谶’的书上看来的。”负伤秀才打了个哈哈。 “春秋?紫薇?” 李森闻言,神色愈发凝重,再度发问道:“不知道如今这本书尚且在否?李某想要求阅一番。” “早就不见啦!当年逛书摊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偶遇的这本书,便顺手翻看了几眼。其中内容虽然荒诞不经,但有些地方却也颇为有趣,于是乎就记了其中的几句话。刚才听你所言长生,不自觉就想起了那本书,这才多嘴感慨了几句。你听听也就罢了,不必认真,也不必当真。”负伤秀才只是摆手。 李森却不免露出了失望之色的。 不过,李森心中却已经暗暗对这本流传在市井之中的‘春秋紫薇谶’暗中留意了。 没过多久,疾驰在偏僻小巷之中的马车终于在一座极为清净的寺院门口停了下来。 当时,便由一群穿戴精良的披甲卫士,将李森和负伤秀才一同‘请’入了寺中。 寺中空空荡荡,看不到什么人影,唯独能看到数量众多的房间。 李森和负伤秀才被那群甲士分别送入了一个间隔起来的房间之后,便一个个守在了门口,寸步不离了。一时间,李森就变成了被孤立禁锢在寺院房间之中的‘囚徒’。 就这样,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快要吃完饭的时候,一名锦袍小吏方才提着一个饭盒来到了李森房间,他一边给李森端出了一碗白米饭、一碗白菜汤,一边提醒李森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随意跟其他人搭话。老老实实在的在这里复习儒门经典,温习历代儒门大家的讲义便是。三日后,静静等待科举开考便可。 随后,他还从袖子里取出了几本薄薄的书,粗略一看都是他所谓的‘儒门大家留下的经学要义’,可实际上打开一看,全都是本朝的一群老臣,包括本朝的陈丞相在内的尚书台一群大臣,共同编纂的几本书。 其中内容,虽然都跟四书五经有关,但却有意无意的贯穿了许多政治主张,并且明目张胆的点名本次科举考试,就要是要考这些内容。 李森随手翻看了一下这几本书之后,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荒谬。但最终,李森还是耐着性子一本本尽数看了一遍。 毕竟,庆王爷那边短时间内恐怕李森是见不到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清律寺戒备颇为森严,李森心中盘算着,与其冒着风险逃离清律寺,倒不如等到科举考试之后,直接去拜会庆王爷。反正庆王爷那边已经有了承诺,料想这几日也不会放任那几名道士离开才对。 “参加科举考试,对于儒门弟子而言乃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这幻境既然如此安排,必有深意。不妨暂时听之任之,以观情况。” 李森念及于此,不禁微微一笑,随后便安安静静的盘膝坐在了床上,开始静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