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晨
丁曼曼和那只熊对视了很久。 她就坐在床沿上，盯着那双黑亮的眸子，最后将这只熊藏到了衣柜里。 还好那时候林可英没有给她买什么衣服，衣柜里空荡荡的，可是从那天起，这只熊就像变成了一只定时炸弹，丁曼曼害怕林可英看见，她那时候隐隐约约觉得林可英是不会接受这件事的。 当丁曼曼在闺蜜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提起那位班长时，没想到闺蜜却一口拒绝了。 丁曼曼没想到这么多，她对那位班长没什么感觉，更不知道闺蜜为什么拒绝，但是毫无疑问，那只熊是送不出去了。可是那位班长却这件事视作奇耻大辱，不管丁曼曼怎么劝说，都不肯将熊带回去。 丁曼曼害怕，害怕林可英发现。 林可英在家的时候，丁曼曼甚至不敢离开房间。 那段时间每天下课她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尽管她知道自己对于这件事无能为力，甚至她开始恨上了那只熊。 但是毕竟那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她也曾经悄悄将衣柜门打开，轻轻抚摸那只熊。 林可英靠丁成，全仰仗自己是丁成的一点血脉，但是丁成对自己没有太多父女之情，每月给的抚养费只够温饱。丁曼曼的童年从来没有拥有像样的玩具，更别说这种雪白粉嫩的毛绒玩具了。 她其实很喜欢这只熊，她知道班上不少漂亮女孩子都收到过这种熊。 但是她没有，她的成绩在班上只是中游，再加上始终不太喜欢说话，老低着头，没有一个男生对她展开过追求。丁曼曼想像这只熊是送给自己的，可是想了想那位班长那两片厚厚的嘴唇，她还是关上了衣柜门。 幸运的是，半个月之后是闺蜜的生日，丁曼曼写了一张卡片，挂在包装上，署上自己的名字，送给了闺蜜。 送出去之后，丁曼曼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回家的路上心却空落落的。 后来初一过去，到了初二，这位班长对闺蜜再一次展开了追求，这一次丁曼曼对这位班长避之不及。而闺蜜也始终没有和班长在一起。 后来到了高中，男女生们偷偷早恋的事情就更多了，更有甚者，过于沉溺于恋爱中的，直接在教室里面亲吻抚摸的。丁曼曼只当看不见，在高中的文科班上隐形了两年之后，丁曼曼离开学校到了CY，直到遇到田嘉，丁曼曼觉得这才算是喜欢了一个人。 手指在淘宝上无意地划着，丁曼曼有点恍惚，没想到第一个送自己毛绒玩具的，竟然会是章峥。 虽然不是一个恋爱对象，总有一点缺憾，但是丁曼曼知道自己这个愿望总算是达成了。 如果晚上能够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熊睡觉，应该会更加舒服吧。 看了快二十分钟，她才选了几个出来，发给章峥看，知道他一定要说你自己高兴就好，所以最后丁曼曼选了一个一米高的，这个熊熊坐下来跟人差不多大，可以放到床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躺在熊的怀里。 下单之后，又和章峥聊了一会，丁曼曼不免就跟章峥说到了初恋，问道章峥有没有初恋，有没有给女孩子送过这样的东西。原本是抱着一颗八卦的心来听的，没想到章峥一律回答没有，丁曼曼有些泄气。 下一次的考试也快了，依旧是按照名字来分状元A班，丁曼曼最近的状态还比较稳定，所以也没有太担心。但是在章峥的面前，她忍不住就说：“若是下一回还是留在了状元班，大叔给我什么奖励呢？” “你可以随便提。” “那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吧，或者选择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怎么样。” “怎么感觉这是个坑呢？” “嘻嘻，就是。” 丁曼曼打了一个哈欠，听到了丁阿姨如雷的鼾声，将田嘉画的小像放好到枕头下面。她这会儿已经困到不想理会田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了。 “我肯定不会坑你的，你放心吧。” “好吧。”她不知道章峥答应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她猜肯定有点无奈，但是说不定这个老男人在窃喜？ 她老觉得章峥不诚实，但是他说下回她要是还在A班，就给她分享一个秘密。 丁曼曼倒是有点期待，两人互道晚安之后，丁曼曼睡了。 她以为自己会睡得很安稳，画室的学习让人劳累，总人让人黑甜一觉，她来了CY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但是这一回她却梦见了好多年前。 丁曼曼的初恋是在初三。 那所初中离家很近，丁曼曼就做了走读生，每天回家吃饭。那时候学校在扩建，初一的时候还在上晚自习，后来初二初三就没上晚自习了。 那是一所很袖珍的学校，但是学校虽小，五脏俱全。就连校花和校草都是有的。 丁曼曼喜欢的就是校草。 校草比她高一个级，但是校草中考失利，到丁曼曼的班上复读。那时候学校会对住校的学生有几百块钱的补助，为了这几百块钱，林可英硬是到班主任的面前在住校生的名单里面添上丁曼曼的名字。为了名副其实，偶尔丁曼曼会到学校睡上一晚。 在这所学校就读的学生的家庭基本上是城市中的农民，而且最下等的那种农民，尽管林可英从来都不承认这一点，但是丁曼曼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点。 有时候丁曼曼也会惊讶于这种差距，尽管从学校出门拐一条街就是繁华的商业街，但是这所学校却完全是上世纪的生活条件。这是一所很老旧的学校，连学生宿舍都是从前的教室改的。 教室很大，学校就在教室里安上十几张床，一排排地并在一起。黑板还是老式的，黑板下面接粉笔灰的隔板就成了学生们放洗漱杯子的地方，丁曼曼数过，一共32个。 32个人，住在一间房间。 只有一间厕所，洗漱台是一个池子，只有一个水龙头。丁曼曼没有在冬天去住过，不知道她们怎么用热水。每到晚上，就会有学校的宿管老头将女寝的门锁上，和隔壁寝室的女生一起被锁在了四楼。 学校后面是一片种植的田地，每到了夏天，此起彼伏的蛙鸣吵的人睡不着觉。丁曼曼在一个春夜去住过一天，那天晚上她没有睡着，她很清楚地记得，从三点钟醒来，一直睁眼到早上起床。 那是她第一次失眠，那时候女孩子的床铺都挨在一起，她旁边睡的是另一个女孩子，她静静地盯着那女孩子的睡颜，越过那女孩子的睡脸，她看到了白日里看到的那些脸庞，想到了白日的她们，再看见现在的她们。 她又看到了眼前的床板，看到对面上铺的高年级的女孩子，她没有看见人洗澡，不知道女孩子们怎么洗澡。 翻身的时候，发现手表掉到了地上。 她摸了很久，不敢发出声音。但是一直没有摸到，于是便忘记了时间，她睡不着，也不敢动。 她逐渐感到这间教室开始雾气弥漫起来，原来是春夜里没有关上窗子。她裸露出双臂伸出被子，感到在春夜里有点看不清自己的手臂。 可是雾气怎么会这么浓呢？ 她睡不着。 只能看着这一切都消失在一片迷蒙中，感到胃中渐渐有点抽痛，她很饿。 兜里有林可英给的三块钱，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直到窗外渐渐有灯光透进来，她听见宿管老头的咳嗽声，还有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不知道临近的谁家的鸡开始叫了起来，然后有狗开始吠了起来。丁曼曼是第一个起来洗漱的。 她出了房间，来到走廊上，刷牙的水是冰凉的。她刷完了牙，旁边床上的女孩子才睁开眼，她坐在床边看着女孩子们一个个去洗漱，再将被子放回黑板的边缘，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代。 但是后来起来的女生们没有人对这种浓雾有什么惊奇。 她还记得自己下楼的时候，碰见了从三楼出来的男生们，她那时候还没有留意到有些什么人。楼道里也满满是白雾，这是C市的天气特色，湿润，迷蒙，总会留给人无数的想象。 穿过袖珍的cao场，丁曼曼排队去买早餐。 食堂很小，只有一个窗口，也不能堂食，买过的学生都在旁边扎堆吃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身后是一个男生，丁曼曼记得那天她买了豆浆，轮到她刚好吸管拿完了，食堂阿姨给她一袋，让她拆开。身后的男生在等着，丁曼曼拆了一个递给那个男生，他低低说了一声谢谢。 那天早上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丁曼曼知道自己的眼中从此看见了一个人。 平心而论，后来丁曼曼回想起这位校草的面孔时不太记得当时那张雾下的脸。但是当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几年却怎么都忘不掉。其实她想只是应该到了吧，只是恰好是这个人，别人有的那些情感，也应该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校草，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就是忽然喜欢上了他，那天，那杯热热的豆浆，nongnong的雾气，春日早晨应有的一切就都开始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