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风雪伊始
沙维尔的话不太多,一个星期的路赶下来,我只听他说过六次“休息一下吧”和八次“给我五分钟”…其实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荷士白说自她苏醒一年以来,多少也算逛了一圈人杰地灵的云响州。能让她感到威胁的存在不少,但这个叫沙维尔的年轻人…如果真的跟他交起手来,她甚至都不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另一个能带给她带来此等压迫感的是五山联盟中的一个老头。说起老头,五山联盟里以强大着称的大概只有大山主了吧? 也没准是哪位扫地神僧呢。 没人知晓沙维尔的具体年纪,二十?三十?荷士白十分肯定他绝对是人类,而且灵魂并不苍老…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你听过玛蒂尔妲这个名字么?” 扎营休息间,雪隐一边扇着无烟瓷锅下的压缩火苗,一边向沙维尔问道。 沙维尔低头一笑。 “她曾是我的导师。”他轻声回道:“费达伊中的人都是孤儿,我们每天都在死线上不断挣扎,执行着一项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雪隐放下扇子静心聆听起来。 “当我们尚与外界相连时,有人说我们是宗教疯子,有人说我们是受了药物控制才甘愿付出此等牺牲…其实没那么复杂。”沙维尔摇了摇头: “爱是种无比强大的力量,爱也是种完全不可控的力量。我们能为家人做出任何事情,伤痛与死亡不过是小小的绊脚石…” “听起来所有刺客组织的宗旨都是一样的,所以…你想说的是,以神之名或者以爱之名行使暴力就是可以被原谅的么?”雪隐摇了摇头:“你们跟须蓝会那种收钱办事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在歧路上走得越来越远的结果。”沙维尔苦笑道:“我们与须蓝会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芙露琉也是一名阿萨辛。” …难怪了。 “她是我导师的导师。”沙维尔耸肩补充道:“三郡历史上最传奇的刺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雪隐问道。 “因为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个杀手。”沙维尔摊手一推,有微风烘起差点熄灭的炉上火苗:“你可以为你爱的人而改变自己,他们需要你去杀戮时,你就能将一切抛诸脑后。但当你孤身一人时,愧疚就会将你击倒,赎罪这个单词…” 雪隐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这就是费达伊做过的事情,这就是我…以及引导我的人们所做过的事。”越靠近西南,昼光愈加黯淡,沙维尔偏头望向远方薄暮轻声说道: “你的兄长才是杀手,最顶尖的,最具天赋的,足以谱写不世传奇的那一个…和我的学生一样,他们要惩罚的甚至是罪恶本身。” “惩罚?”雪隐嘟囔道。 “是的,惩罚…善即为收敛的,加以控制的暴力,反之即为恶。”沙维尔揉了揉自己的脸:“两者相互惩罚,争斗不休。但从中衍生出来的事物可不止是黑与白,生与死。” “这一切能被打破么?”雪隐抬起头来。 “很难。”沙维尔微笑道:“这就要看你们会如何决断了,末日将至,审判来临…很多奇迹其实都是在穷途末路时方才显露踪迹的。” “我可不相信“孩子就是未来”那一套屁话。”雪隐苦笑甩手:“教导他们的大人就是一群混蛋,自己享受完眼前的东西,再把所有压力与期望全都推给后来者…这样的传承之下谁又能指望未来会变得有多好呢?该毁灭就让它毁灭吧。” “不,杨雪隐。”沙维尔摇头道:“我不是在概括下一个时代的孩子们,而是专指你们…人类历史中最后的十位双源尊者。” “我?”雪隐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道。 “你。”沙维尔点了点头:“面对五杰,面对正魔两道,面对广袤风来与泱泱云响,以及…面对我的时候。你是否会感到无力与绝望呢?是否会想象不出自己未来的样子呢?” “你能告诉我故事的结局么?”雪隐沉默了一阵,xiele口气挑眉问道。 “我的视野相当有限,远不及那五个人…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空中有鹰隼成对划过,沙维尔眺望半刻,转过头来笑道: “如果我能看到结局,那我此刻一定已经在尝试着去改变它了。” 雪隐掏出身上的两把“钥匙”握在手中,也跟着对方一同笑了起来。 “谢谢你,沙维尔先生。”雪隐摊手道:“虽然我基本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也还是非常非常地迷茫…但不知为何,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是个家庭教师,也是个先知。”沙维尔微笑回道:“我生于时间之外,存于时间之中。能领悟到的东西远没有你们那么多,你未来的力量会远超于我…等站到那个高度时,再回头思考一下此刻萦绕于你胸中的这个问题吧。” 雪隐点了点头,拾起扇子继续小心翼翼地扇起了炉上的小小火苗。 “失陪,给我五分钟。”沙维尔解下披风站起身来:“呃…可以别往我的碗里盛萝卜么?” 雪隐愣了一下,看了看锅里的杂烩汤,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方。 一队甲士近百的骑兵团正朝众人扎营的方向缓缓驶来,看不出是官军还是复国会…他们应该只是正好路过此处而已。 俗话说的好,人要是倒霉起来,赶个路都能撞上陨石飞坠。 雪隐愣愣地朝他点了点头。 那就…给你五分钟吧。
还有什么来着?不要萝卜是吧? 挑食可不好。 ………… 一路向南,能被记录在册的突发情况不能说很少,只能说是完全没有。 哦,对了,只有一件事…中途为了赶时间我们还坐了两次传送阵。 大概过程就是沙维尔让我们给他五分钟,我们就给了他五分钟。然后从空无一人的传送阵入口蹦到了空无一人的传送阵出口… 仅此而已。 两次都是一样的流程。 说真的,跟此等猛人呆久了,大伙的神经都多少开始有些麻木了。 火器刚刚被研发出来时,其实在整个修行界中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十个普通人枪手就能干死一个沉浮,几百号枪手就能干死一个虚想… 以此类推,境界再怎么往上不都只是堆堆人数就能解决的问题么? 结果,千百年风云变幻,修行之人依旧是五州中最大的威慑力量。 因为这群人中,确实有能够实际做到“独步天下”这四个字的超级异数。 而且他们用枪用得更好。 沙维尔说我在未来会变得比他更强,还用先知的名誉下了口头保证,我不觉得他是个喜欢哄人开心的悠闲家伙。 到那时…我还会如今日这般迷茫么? 望着眼前已经屹立千年不倒的防浪高墙,我苦闷的心绪中似乎生出了某种…不太和谐的,却又让人感觉相当舒畅的异样旋律。 云响州的宿命即将收束。 而我,正站在风暴正中。 “少爷,小姐,需不需要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城里的旅游景点啊?”头发乱糟糟,脸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拉车少年凑上前来搓手笑道: “一人二十文,保证一处都不落下。您是不知道啊,这三百里行文道可是…” 雪隐直接甩出一个钱袋子。 少年掂了掂那沉重的袋子,被其开口处隐约浮现的闪亮光芒吓了一跳。 “一人,我给你一两。”被荷士白紧紧搂着膀子的雪隐疲惫说道:“给我们安排最舒服的车,听好了,要最舒服的那种。” “明白了,少爷…啊不,大爷!”他当场立正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激动地收起钱袋,脚底擦着火花奔向了身后那一帮正在探头探脑等待生意的车夫大队。 “欢迎来到绒献城!!”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环节,他突然扭过头来朝雪隐一行高声喊道。 雪隐叹着气点了点头。 终于到了…脚底板都快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