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写我心符
“万夫不当之勇”这词已经被各家彩虹屁大师给用烂了。 但说实话，如果面对的是不成建制的普通人，此刻集辛县内也确实有那几个老家伙是能做到文字意义上的以一敌万的。 群架这玩意吧，哪怕是在无比开阔的大平地上，一旦陷入短兵交接之境，那么不论对方摆出怎样的阵型调度… 作为放出“我一个打你们所有人”之类壮志豪言的那位猛哥需要同时对付的人数，撑死了也就只会有十几二十个。 毕竟人类是有碰撞体积的，实际上步兵战中导致重大死伤的诸多原因里，“踩踏”绝对能稳稳坐上头几张金饰交椅。 揽入重梦者基本上就已经是不需要休息的永动机了，境界强度并非阶梯渐进，而是次元级的恐怖提升…当然了，人与人永远会存在差距，重梦与重梦亦有区别。 护法明王，只是菩提教诸多下辖分舵的其中一位中等头目。 十来年都没选出新教主，又经历教内诸势各自为政大举分家，以及天下正道与雷行皇室的无情打压后，这名头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在大多数新生代眼中，陡然激起逆星落的蒙世国只是个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是那条被逼急了之后蹬腿跳墙的路边野狗。 老一辈呢？他们叱咤风云的时候，小蒙估计连路都还走不明白呢。 今日之前，根本就没人会把这个小小的魔教头目当回事。直至此刻，真正了解到他力量上限的观众人数也超不过两位数。 强者才能感知到其他强者，门外汉呢？嗯…他们喜欢看酷的炫的会爆炸的。 蒙世国，或者说此刻荣登莲台的敌龙明王业斋佛其实是个相当幸运的家伙。 在有限的人生中，他对上了云响第一，对上了世界第一，现在又对上了天海五杰。 于那些不断追求突破极限的战斗狂人来说，这可是豪华到极点的梦幻盛宴了。 换个角度看，他也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个倒霉蛋。 先对上云响第一，再对上世界第一，现在…天海五杰也来找他的麻烦了。 这得是上辈子干了多少坏事，平日里刨了多少座孤坟？但凡他在过往岁月中扶老奶奶走过一趟马路，以万物为刍狗，从不乖乖上班的老天爷也不至于临时开工降下此等神罚。 无论如何… 蒙世国，大概就是此刻云响一地的至强者…他真的不需要再向世人证明什么了。 压力给到天海五杰。 天海五杰并行跨来，看来都是字典中根本就找不出“压力”二字的选择性文盲。 所以，压力又回到了明王这边。 其实迎面走来的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桑原那边来的观光客…呃，坐骑。 还有一个甚至是本人没到，只送来了个大红包。毕竟星烁州那边也有一大摊子事，圣女阁下日理万机，能腾出手来参加远程会议就已经算是很给其他四位俱乐部成员面子了。 呵…这一切说白了都是因她而起。 双源尊者固定十道大数，死一个补一个。通过杨御成失流前陡然顿悟出的直白真理，时月昙成功掌握了抹杀神祇的伟大力量。 血鹿翁死了，被魔教圣女亲手击杀，纵横江湖数十载，结果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玩到了千古难消的耻辱柱上…那妮子只是个虚想啊。 跌落冥府的血鹿翁为双源尊位腾出了空档，而蓄谋已久的蒙世国与赤目上人则成功把握住了这份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赤目上人的本质便是新晋登天的双源尊者，只是祂的神性浓度远比人类要多得多。 我说过吗？没说过吗？ 可没人规定双源一定得是人类…况且赤目上人若想当人，那祂就是人。 先不讨论居家办公到底会不会影响效率，总之在这场开幕大战中，五杰里最先出手的便是正在星海彼端远程参会的时月昙。 皎洁明月似被薄雾笼罩，整体轮廓模糊不清宛若虚影。但你要是有间宫忌那个级别的眼力的话应该就能看出…模糊的并不是我们的视线，而是那轮“明月”本身。 无数虚实难分的群青色透明手臂如风吹野草一般摇曳飘摆，促使当空玉盘自然转动。那不是月亮，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凑近去看的。 潮汐，无比精准的定向潮汐力从东升月轮中迸射而出，目标正是大地中央抬头仰望，整个瞳仁都缩成了一颗小点的蒙世国。 面对修为低微如蝼蚁尘芥，气势却比自己之前挑战过的几位巅峰人物还要咄咄逼人的天海五杰，蒙世国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他退了，收起大佛法身一语不发，迅速撤步退向身后高悬苍穹，如铺天石雕的赤目巨龙。 我相信他一定在转瞬之间做了相当复杂的战术考量，尤其是在杨御成这个由赤目上人官方钦定的重大威胁并未轻举妄动，谨慎选择稳坐队伍后方的前提下。 但也正是这个微小的后退动作彻底奠定了他的败局，前踏一步彼岸花开…可聪明一世的明王蒙世国偏偏选择了身后的无间炼狱。 一步，只挪了一步，他便自行走进了潮汐力最强的特异点里。具体原理我就不解释了，到时候大家可以自行咨询三教总坛… 总之，此刻的蒙世国已被月潮汐牢牢拴住。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开，甚至就连眨一下眼皮都要耗上与平时相比千百倍的力气。 讲个冷笑话：“不动”明王。 月光洒落，第二位出手的是火爆闪电猴…咳，雷行三皇女陈露凝。她走得很慢，抬手时的动作也像按下低倍播放速率后的慢动作。 老话说得好，被困住的猎物才是最危险的。他真的被集弦月扯住了么？他有事先在周围留下什么布置么？哪怕动弹不得，已经完成敌龙进阶的他就没有任何威胁了么？ 陈露凝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正在试图抖动嘴角的蒙世国…这丫头是搞情报工作的，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总是在横冲直撞，但一切都是因为她在动手之前便已对目标知根知底。 当然了，办事谨慎可不代表她会多有耐心。管你是什么狗屁蘑菇人还是松果老秃驴，先让老娘电上两下试试成色呗。 向来不玩花活的陈露凝这回却紧贴双掌结出了一道相当复杂的树形手印。 这法门并不像皇家传统的大开大合，威武高傲，反而是沾了不少尊月一系那来自荒古的苍凉气息。 圣女与皇女这对好姐妹据说已经认识十几年了，能搞出些组合技倒也正常。 唯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陈露凝竟然真的会甘当绿叶，配合着自东方洒落而来的皎洁月光施展魔教术法…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要结束这场灾祸，不掺半点个人思想，一切行动只为胜利。 忽明忽暗，时隐时现的深紫雷光自她掌中缓慢迸出化作片片细丝。 这异样雷光看似温和柔美，实则内中蕴含着几乎可以摧毁任何有形之物的狂暴力量…只此一击，便消耗了她四分灵力。 螺旋紫丝缠绕极重月光，化作丝缕纤掌缓慢探向瞪圆双眼的蒙世国。 三丈，两丈，五尺，一寸… 处于异常时间流速中的敌龙明王终于挤出了一副完整的惊容，也不知他这表情是在震惊东天明月的诡异光芒，还是即将对着自己来上一记大嘴巴子的紫电丝掌。 噼啪！ 即将相触的瞬间，雷掌骤然爆散成漫天丝线舒张涌动，受引力牵引迅速戳向蒙世国周身鳞甲的缝隙之中… 结果，这就是结果了。蒙世国嘴唇微动，似乎正要念出某个字的首声音元，而那缕缕淡紫丝线则在触碰到其墨晶鳞甲的瞬间倏然化为无形，给三皇女拽得险些没栽个正脸着地。 被破了？还是没起作用？ 半蹲在地的陈露凝面上倒没显出多少意外与失落，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启发一般，皱起眉头深深陷入沉思之中。 她是了解时月昙的，作为三教未来的指定继承者，身负千技百器之才的尊月圣女所掌握的远程支援手段数…光是目录都够出本小册子了。 光是这一道东天升起的集弦月，便有释放恐怖能量定点轰炸，散作光束构筑灵场，整个掷来大范围犁地等诸多变式。 可她却选择了最轻柔，直观攻击效果最弱的潮汐束缚，这一定是有理由的。 蒙世国身上的龙鳞…很不对劲。 紫电无端消散，攻势受阻，第三位顶上前来的自然就是小剑神洛极乾了。 他走得不慢，就是寻常遛弯，双袖随风飘摆，甚至连剑都没拔出来。 毕竟之前傻愣愣跳上去砍赤目上人的时候，他已经犯下重大失误，把陪了自己近十年的老伙计给整报废了。 虽说那玩意本就已经无限接近废品了… 倒也不是投鼠忌器，只是没必要无端损坏兵器。若假定墨晶龙鳞所具备的属性是物理层面上的“湮灭”，那么能掐灭纯净紫电的它绝不会害怕一把掺了银的长铁片。 不出寒光，办法也有的是。 捏剑指，走剑脉，行剑诀…金光绽放，天地一清，洛极乾以指擦寒光剑柄借剑心剑气，竟凭空于指上凝出了一柄三尺光锋。 好吧，这年头能用手指头整个激光剑出来其实也不是啥新鲜事了。不过…洛极乾的这一把可不是烂大街的寻常气剑。 蓝莓山，神剑诀。何为神剑诀？这部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功法名字听着俗套得很，其实内中蕴含的文字游戏更是无聊透顶。 神，剑，诀三位一体，神为剑中神，剑为悟心剑，诀为人识诀。神剑诀里没有半行字是教人如何挥剑的，若拿其他著作来对比的话…其中内容应该就跟道德经的感觉差不多吧？ 研究怎么砍人那是武人的事，研究剑性如何那是铁匠的事。神剑诀其实是部正儿八经的心经总纲，至于如何理解如何使用… 去问问历代剑神吧，反正他们每个人耍出来的把式都不太一样。 指尖气剑虽不像实体剑锋那般能够承载沉重凌厉，但轻也有轻的好处。 那就是，它绝对不会断。 目闪寒霜，小剑神携梦中金芒倾身前踏，指尖斜冲天顶，怒斩护法明王… 噼啪！ 被指尖巨力拽得险些没摔个正脸着地的洛极乾足尖点地迅速后撤，抬起臂膀望向空无一物的左手剑指，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他与不远处同样悟出墨晶龙鳞真正特性的陈露凝对视一眼，一齐稳稳点头。 数万道紫电细丝是同时消失的，气剑砍到龙鳞上时也没有出现丝毫破损，而是整柄灵力剑锋都被“拖拽”进了蒙世国的身体里。 不是湮灭，是重力。 墨晶龙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执掌当世天道的秩序自然要对其施加排斥。而不破不灭的它却反过来利用了这股能量，将其挤压堆积在了自身的表面之上… 与红天道前两段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次的受力对象转变成了蒙世国本人。 力量堆积凝聚，逐渐转化成文字意义上的重力薄膜。离蒙世国越近，时空就会被压得越来越弯，用人话来说就是： 他构筑出了一道围绕自身三寸的小型结界，任何事物进入其中就会被无比强大的引力牵引向内坍缩，而质量又会改变时空的流速… 呃，嗯…那个，咳咳，你来吧。 “简单来说就是离他越近时间越慢，紫电和气剑都是被吸过去之后陷入绝对静止，维持不了原本的形体了。”杨御成不耐烦地补充道： “谁关心这个啊？有啥可解释的啊？” “你…”赵老六先是瞅了一眼正在自言自语的杨御成，又环视四周寻摸了好一阵：“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个“旁白”不成？” “我也不确定。”杨御成耸肩回道。 “算了，无所谓了…话说回来啊，老四，你瞅瞅这个。”他抬起手掌亮出先前登场时展示过的氤氲光球：“多美啊…玄妙难解，集尽无数可能，简直就是“真理”本身。” “呸，阶再怎么高它也只是个大号魔方，黄铁还能跟金子碰瓷？”杨御成颇为不屑地呛了他一句：“不过也真够了不得的，你还真把这玩意给掏出来了？我还以为…” “原理简单归简单，但此物乃是云响州平稳行向彼岸的唯一希望，天道摇篮的核心。”赵抚兰叹了口气：“以它为基底，我便能将全州生灵的记忆搬到新世界里，只是…” 杨御成撇嘴挑眉，未做答复。 “你觉得要是我把这玩意据为己有…虽然我连其中亿万分之一的力量都把握不住，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抬头问道： “如果我为了自己的贪欲而掐掉全州生灵通往安宁的康庄大道，大家会怎么想？” “他们会咒骂你，追杀你，把你钉在柱子上抡着鞭子一顿狂抽。”杨御成耸肩回道。 “所以…我现在是个大坏蛋了？”赵抚兰猛力一握，掌中氤氲爆散入体。 杨御成歪嘴一乐，拿下巴点了点即将挣脱潮汐束缚的蒙世国：“算在他头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没心没肺地怪笑了起来，吓得一旁负责背人的间宫忌都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你终于找到自己了？”杨御成微笑望向正在平复体内狂涌玄力的赵抚兰。 “嗯，你呢？”赵抚兰扭头问道。 “不知道。”杨御成摇了摇头：“但很快答案就会揭晓了，很快…” 赵抚兰深吸一气，整个人突然跟挨了雷劈似的虎躯一震，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风萧萧，雪渺渺。 “成为人型天道摇篮的感觉怎么样？”杨御成眨了眨眼：“能不能变个火箭拳出来？” “呃…现在还不行…”赵抚兰激烈喘息许久，缓了好一阵方才强撑地面坐起身来：“感觉就像连喝了三大缸白的，又被人蒙着被子胖揍了一顿再丢进海里，让海豚叼着狂游了两万多里…” 杨御成又乐了。 形容得还挺他妈具体。 晃了晃脑袋，赵抚兰蹲坐在地摊开手掌，对着悬浮其上的狗爬小字沉思许久。 “哎呀妈呀，可真够难看的。”杨御成抱着膀子凑了过来：“我之前就这事说过他好几次了，他倒也努力练过一阵…” “帮我想想…这道符应该叫什么？”赵抚兰挠着下巴偏头瞧向杨御成。 “这不是写着呢么？”杨御成伸手点着那三颗狗爬小字挨个念道：“赵，撫，蘭…” “太直白了。”赵老六揉了揉后脑勺：“来点有诗意的，你起名我放…“ “云响天穹。”还未待对方话音落下，杨御成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赵抚兰愣了大概三秒钟。 “嗯，不错，很不错，真的非常不错…”他连连点头，又疑惑问道：“从哪抄来的？” “百分之百纯原创！”杨御成一拍巴掌，脸上亮出了无比自信的灿烂笑容。 真的？你认真的？ 赵抚兰怔怔点头，也跟着笑了出来。 ………… “混账…”终于挣破潮汐束缚，蒙世国斜踏步法挣出牵引范围，面上渐燃愠怒。 第一是让这么几个小辈摁着欺负，甚至还被堪破了能力的奥秘，这实在让他这个名震西云的护法明王有些挂不住面子。 第二，这几个小朋友…真的让他本能感觉到危险了。不同于贺谏与十全子，这五个小屁孩…真的不太对劲。 不过气归气，现在可不是陪孩子们玩打架游戏的时候。 我需要回到上人体内，回…咕！？ 所以说嘛，要打就打要跑就跑，凡事最怕分心…蒙世国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翻在几个江湖实习生的手里。 一道无形符箭慢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就像狂风暴雨中恰好落在了茶苑瓷杯中的树叶，就像亿万魂灵中恰好挑中这一家的未诞之子… 脸上陡然印出“赵撫蘭”三个大字的蒙世国愣愣向后倒去，原本完美无瑕的墨晶龙鳞也开始随着玄力渗透进而裂解崩碎。 呼…又一道身影飞踏而来加入战场。 我符云响天穹…！！ 第四个出手的是赵抚兰。 杨御成依旧未动。 在五杰后方的队伍阵地中，刚准备上前参与围殴的雪隐突然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不解回头…是血离花。 “为什么？”雪隐疑惑问道。 “雪隐，好好看着。”并未多做解释，血离花挥手弹压住同样跃跃欲试的少年英杰们，抬头望向前方骤然掀起的漫天烟尘。 “在我的时代也曾有过这么一批人，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故事的中心，无论在做什么都能牵动八方风云。”一扫往日嬉皮笑脸，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曾是个恐怖奶奶的血离花凝重说道： “无关今日明日，也无关这场灾祸终将走向何方…好好看着，那群孩子，与你们年纪相差不多的崭新星芒。他们就是“时代”，他们…就是从今往后此方世界的缩影。” 雪隐闻言沉静下来，将已经拔了一半的一竹收回鞘中，也随她一同望向前方。 血离花目闪华光，仿佛在看着更为悠远，更为壮阔的昔日景象。 “他们，就是天海五杰。”最后，她轻声说道：“这…就是五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