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老李原创：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我在一家银行网点上班，是个大堂经理，下面这个故事发生在不久以前，如果您此刻正闲着没事，不妨听我娓娓道来…… 话说这一天，我正在前台值班，时值炎炎夏日，骄阳似火，营业厅墙上的时钟指针正慵懒地靠近十二点半，大堂等候区更是一个客户也没有，我和几个同事已饱餐午饭，此刻，在麻辣烫、披萨饼、酱骨头、红烧牛rou面的香气余辉中，大家正悄然将生物钟调成小憩模式，她们歪依在各自的座位上，半睁半闭着迷离的睡眼，尽情挥霍着稍纵即逝的美好时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堂前厅突然传来了清脆地“嗒——嗒——嗒的声音，这声音象午夜的风铃，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多年的职业素养告诉我，那是高档拐棍儿粗野地触击豪华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伴着这声音，一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年已耄耋的老大爷，正步履蹒跚地向我这边走来，也就在那一刻，出于防范服务暗访的条件反射，我飞快地将自已的精神状态由静音跨过振动并直接调成了彩铃模式： “大爷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话音未落，俯伏在台面并已经进入静音睡眠状态的同事小丽便全身一抖，险些从座位上飘落到地面： “哎呀妈呀，老李大哥，你这一嗓子，吓我一跳！” “请问你们这里谁是负责的呀？” 说时迟，那时快，鹤发童颜的老大爷已在眨眼之间蹭到了小丽所在柜台前，那一刻，小丽正试图擦断嘴角与台面藕断丝连的哈喇子。 “啊，原来大爷您要找咱领导啊，请稍等，我看看领导在办公室没有。” 我一边说一边向领导办公室走去。 要说咱们领导那服务意识可真是没的说，还没等我敲门喊报告，他已然站在办公室门口向老大爷微笑招手了。 五分钟后，领导心急火燎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隔着毛玻璃门，拄拐棍儿的老大爷正若隐若现地在真皮沙发上坐着。 “这事咱得管呐!” 领导一脸严肃，并心情沉重地地说起了缘由。 原来，老大爷一进领导办公室，便一脸神秘地关严了门: “您是领导吧，我今天找您想贷点款。” “大爷，您这么大年纪了，要贷款做啥呀？” 领导一本正经地问。 “做啥这事我要是说了你可得保密呀。” 老大爷说到这的时候，那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很低。 “前两天，有个搞收藏的人给我打电话，问我买好东西不，对了，这个我忘跟您说了，我这个人爱好收藏，跟这帮人熟悉得很，他们只要有好东西就会给我打电话。” 老大爷说到这，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轻轻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道缝儿，向外张望了一下，确认门外没人，才又缓缓退坐在沙发上，然后又将原本很低的声音又降了好几个格儿: “同志,这事除了你之外,我可没跟任何人说过呀,您一定得给我保密呀!” “您说吧,我拿模样向您担保,绝对不跟外人说!” 领导满脸急切地对老大爷说。 “那我可说啦。” “说吧。” “要说这事啊，还是几天前的事，前几天，有个人打电话问我要好东西不，说这东西全世界目前就三件，一件在北京故宫，一件在大英博物馆，据说是当年八国联军整出去的，再有一件就是他手上这件，我一听，就想了，这东西我要是整到手，那将来得升值多少啊，再说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得给后辈留点值钱物件儿，您说对不？” 老大爷说到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领导也更加全神贯注地听起来了。 “按理说，我退休这么多年，好东西也没少收藏，什么《清明上河图》啊，《兰亭序》啊，《富春山居图》啊，那可都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啊，但和这个比，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都是皮毛啊！这次他要卖给我的可是传国玉玺呀。” “您说啥，传国玉玺？” 领导惊叫了起来。 “对呀，传国玉玺，东西好，那价格也贵着呢，人家要八万，我好说歹说，人家算是给了我一个成本价，让到了六万！” “六万？他也真敢要！” 领导插了一句。 “六万，不贵，当年我买《清明上河图》还花了八万五呢，再说了，这可是传国玉玺，全世界就仨呀，算了，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懂，咱还是说贷款的事吧，我现在手里有一万，我琢磨着想让你们银行贷给我五万，您不用担心我老头子还不上，前两天还有个人打电话问我有没有传国玉玺呢，说我要是有他马上就过来买，出价二十万呢！二十万啊，您想想，别说我现在还有退休金，可以每月还您，就是还不上您，我倒手一卖，就算不多卖，卖个十五万，还你这五万也是绰绰有余呀”。 说到这，老大爷一缩脖，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便用一脸期待的目光望着领导那张可爱的小脸儿。 俗话说，明人不用细讲，响鼓不用沉锤，冰雪聪明的领导此刻终于明白了，这老大爷呀，感情是让诈骗分子给盯上啦！ 说句实在话，要说咱们这些银行工作者，那觉悟可不是一般地高，在领导的亲切指点下，我和小丽一番珠联璧合的游说，老大爷终于打电话把女儿叫来了，是啊，那个理由即使现在听来也是那么的合情合理，简直都让人无法拒绝： “可敬可亲的老大爷呀，按照银行的现行规定，您老都快九十啦，年纪真是太大了，不能贷款给您啦，您看看能不能用您家孩子的名义贷款啊，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您就让您家孩子来一趟，我们给他贷点款吧！” 听到这，通情达理的老大爷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是啊，自己收藏这么多传世珍宝，还不是为了孩子，再说了，贷款又是自己还，父子爷们儿算个啥事呀，于是立刻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老大爷的女儿来了，只见她面容秀丽，长得真可谓是婷婷玉立、婀娜多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出她是一个知书达理、品行贤淑的良家妇女。 闲话少说，书接正文，紧接着，领导便以贷前调查为由把她单独让进了洽谈室，然后便把老大爷上当受骗的经过原汁原味地告诉了她。 终于，温馨感人的情节出现了，不夸张地说，那场面已经达到了上电视新闻的水平，那一刻，不明真相以为贷款成功、发财在即的老大爷摆着双挑大指和拐棍儿高举的点赞造型，他的女儿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当老大爷在女儿的陪伴下起身回家的时候，我分明看见，领导的脸上正洋溢着做好事不留名的幸福笑容。 …… 各位，要是一篇中学作文，怕是写到这，也该发几句感慨结束了，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阅卷老师虽说不至于给个满分，也会给个类似“立意新颖，语言生动，情节感人，再接再厉”的评语，但是生活不是作文，不会在人们的美好愿望中戛然而止，于是，那后面的情节也就如天要下雨一般不期而至啦！ 古人说，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是为真恶，做为一群有着崇高修养的银行业者，几天后，我们便顺理成章地淡忘了那件事，以至于拐棍儿“嗒——嗒——嗒”声再次在大堂响起的时候，我们才惊讶地发现，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大爷正向我们怒目走来！ “把你领导叫来，我要和他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老大爷已将拐棍儿高高举起，与他正对的同事小丽已然吓得花容失色啦！ 当领导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老大爷已将包中的一把小片刀儿“当啷啷”一声扔在了柜台上。 “今天，我不走了，就在这住了，你们一群骗子，现在我姑娘把我身份证收去了，我也贷不了款啦，花二十万买传国玉玺的人也来啦，你们说咋办吧？” “大爷，你消消气，您听我说……” 看到柜台后面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同事，我赶紧跑过去英雄救美。 “我不听你说，让你们领导出来，我和他说话！”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假，此刻气得五雷神暴跳但头脑清醒的老大爷，正以我官阶太低不足以与他对话为由把我闪在了一边，只见他左手拐棍儿高举，右手片刀儿横拎，气宇轩昂，威风凛凛，莲步生风，正一步步地迈向领导办公室！ 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办公室门边的领导正欲退守办公室，但为时已然是太晚，也就是在老大爷拐棍带风扫过的一刹那，领导带着颤音喊出了让大家如梦方醒的一句话： “我的妈呀，大家快点报警啊！” “警察叔叔啊，快来吧，我们银行这有人拿片刀儿砍人啦！” 我语无伦次地打着报警电话。 …… 终于，三个警察叔叔一路小跑地到了。 场面真是太惨烈了，那一刻，领导正擎着老大爷高举片刀儿的小手，地面上撒落着老大爷气急败坏时扔的宣传单！我和几位女同事正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有句歌唱得好：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时刻显身手！ 看到了警察叔叔，领导顿时来了精神头儿，擎着老大爷拿片刀儿的手一松劲儿，紧接着，老大爷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也不知咋就那么巧，那小片刀儿落地的一刹那，居然弹了起来，更巧的是触地反弹的小片刀儿居然那么准，它竟不偏不倚地在老大爷的小嫩手上划出一道殷红的口子来！ 常言说猪怕上绳，人怕见血，虽然老大爷一辈子吃血豆腐无数，但要真的看到自己的小手淌出血来，那哭声也是在苍老中多了几分凄凉！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还是警察叔叔见多识广，一看这架式，咱啥也别说了，既然见血了，那案件性质马上升级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啦，先别急着跟我说谁对谁错，你们也别营业了，现场的几个人全到所里做笔录吧。 派出所，满目肃杀之气，经过领导率众人如窦娥一般哀婉凄凉地诉说，警察叔叔终于在前台录像的帮助下搞清了事实原委。 …… 当领导和我们几个人从派出所走出来的时候，警察叔叔说了下面这样的话： “不用多说啦，我们都调查清楚啦，你们做的确实是件好事，也是好心，也无过错，但是人家老大爷毕竟是在你们那伤的，你们就领着他老人家到医院看看吧！” …… 当我和领导搀扶着已包扎好伤口的老大爷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老大爷美丽的女儿正拎着一袋药跟在后面，那一刻，她正喋喋不休地说着： “医院的大夫说，还得来换几次药，估计还得用个一两千，您看您在银行收入也不低，我们也不想讹谁，你们再留下一千块钱，咱这事就算结了吧！” 话音未落，不知是午饭没吃血糖太低的缘故，还是没走稳台阶，身材矮胖的领导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那手中为老大爷做的X光、CT、核磁共振、验尿、验血等十几张检验单也伴着一声沉痛的“哎哟”声飞了起来！ …… 夜深了，当我和领导坐车回家的时候，在路上，他已然如祥林嫂一般，目光呆傻，一脸茫然，那嘴里更是不停地说着一句话： “老李大哥，您说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咱还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