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说你呢,还跑!
金乌西坠,霞光漫天。 红日将落未落,细软的光落在浩瀚的澄波湖上,泛起粼粼的纹理。 高梧素有千湖城之称,河流湖泊众多,水域面积占了整座城市将近四分之一,一年里基本只有两季,酷烈的夏,凶猛的冬。 极其不宜居。 可就是这样一座不宜居的城市,人口却足有两千万。 可见宜居与否,跟气候属实没有太大干系。 湖光山色倒影着静谧长空,四周静悄悄的,连岸边钓鱼的大爷都好似融进了这静谧里似的,没一点声音。 不像人,倒像个没有生命的布景。 光阴缓缓,日子散散……呃。 “吁!说你呢,还跑!” “你脚下面滚的那是俩风火轮吗?跑那么快!” “沟!沟沟沟!哎哟,我不是让你GoGoGo,是跟你说前面有沟!得,掉沟里了吧?” “你怎么不跑了啊?继续跑啊!你这一身,沾的是大粪吧?噫,臭死了!” “智商这么低还学人家当杀手,你们这行现在门槛都这么低了吗?脑子不好也能干?” 一片难得的宁静柔和里,一前一后两个玩命追赶的身影突然吵吵嚷嚷地自远处飞奔而来。 缓缓和散散刚出生就夭折,瞬间被五马分尸碎了个四分五裂。 飞奔的身影不小心踢翻了钓鱼大爷的鱼篓,好在篓里还没有鱼。 “哎哟!大爷,对不住啊,把您鱼篓给撞翻了。” 花朝手忙脚乱地把鱼篓扶好,嘴上不住地道歉也没耽误他使坏,指尖不知道怎么一弹,那刚刚从沟里爬出来打算要跑被他定性为“脑子不大灵光”的杀手脚下一个不稳,直不楞登栽了出去,当当正正地扑了个狗啃屎。 花朝险些笑岔了气。 “你这不只是脑子不灵光,腿脚也不怎么灵便啊,哈哈哈。” 笑声惊散了湖面的水鸟,成群水鸟扑啦啦扇着翅膀惊慌失措地冲向高空,湖面的波纹瞬间碎得更厉害了。 可那钓鱼的大爷却好似耳背一般,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稳稳当当地握着鱼竿,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干。 花朝狐疑地“嘶”了一声,感觉这大爷稳得有点过了分。 高梧的大爷大妈们素来以暴脾气著称,没见过这种都闹到了家门口还能无动于衷的。 他瞥了那稳如泰山的背影一眼,有心上去扯两句,可看着眼前啃完屎依旧不打算消停的小杀手扑腾着又要跑,只能无奈地暂时打消了念头。 花朝吊儿郎当地晃了晃手里的不锈钢“手镯”,手指微动,“手镯”上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暗光,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向那面露惊恐的小杀手直扑过去,“咔”地一声,锁住了他的双手。 小杀手眼珠子险些脱眶,“你……你是异警?!” “什么易经?我还八卦呢!我说你这是哪来的口音?出来混普通话得好好学知道吗?当杀手怎么能这么不专业呢?话说你们【天机门】是要倒闭了吗?最近派出来的业务能力明显不太行啊。” 小杀手痛苦地闭了闭眼,眼前这个不止是异警,还是个碎嘴子异警! 他出师不利,出门就遇到了万中无一的异警也就罢了,这一路还要被这碎嘴的异警不间断声波轰炸,简直生不如死。 “唉,”花朝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走过去一伸手就将那身材魁梧足有一百八十斤的“小”杀手提了起来,按了按耳朵上挂着的一只长相有些古怪的“蓝牙耳机”,“高大东门外澄波湖,抓到了,来提人。我跟你说哦,要快点,晚了我可是要加钱的。加什么钱?当然是误工费啊,时间就是金钱懂不懂?老邓啊,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么大个部门怎么能抠抠搜搜的呢?这不符合你们高大上的气质啊!打折?打什么折?我能把你腿打折你信不信?这都已经是给你的友情价了,换个其他人来,我可就不是这个数了。快点吧,还啰嗦,一会又跳表了,我可计着时呢,赶紧的。” 那魁梧的小杀手倏地睁眼,脖子拧出了一个奇怪的弧度,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有些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你不是异警?” 花朝嗤笑,提着他就跟提了只没有重量的背包,一路拖着朝高梧大学东门方向走,“异什么警?人家那都是有编制能上户口的,我哪有那门路?你可真能跑,累死老子了,一会说什么也得让老邓再给我加点钱,这高梧城的房价实在太贵了,千岁岛上的房子都十二万一平了。我什么时候才能也有车有房啊,如今这年头,活着可太不容易了……” 人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小。 这玩意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投胎,话是真多。 鱼漂动了动,一直稳稳握着鱼竿垂钓的大爷鱼竿一扬,刚刚咬钩的一条大鱼,精准地被他甩在了鱼篓里。 他却没有急着再下竿,缓缓转过头,抬了抬头顶那顶豁牙露齿的草帽,向身后已经走远的人影看过去。 落日余晖映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哪怕手里提着个五大三粗的人,那年轻的肩膀也依旧是垮垮的,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懒洋洋。 天还大亮,光线落在垂钓人的脸上。 这哪里是什么大爷,分明也是个年轻人。 两条锋利的长眉下,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不笑都好似带了一点温柔的笑意。 他勾了勾嘴角,温柔的眉眼瞬间更温柔了,“这小妖,活得人模狗样的,还挺投入。” …… 邓道来的很快。
晚了花朝真会加钱,这钻钱眼里的东西向来说到做到。 在东门koujiao了“货”,“叮”的一声,银行卡马上就来了余额变动信息。花朝拿出手机看了看卡上的余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财主就是不一样,痛快,谢啦亲~” 邓道让一队异警接过这【天机门】门徒,挥挥手让人先撤,一言难尽地看着这见钱眼开的货,“你有那么穷吗?” 刚刚还眉开眼笑的花朝顿时有些愁眉苦脸,“你是不知道现在这房价贵得有多离谱。” “你个万年单身狗,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急着买什么房?” “长得丑才叫单身狗,我长这么帅,那得叫洁身自好!” “行行行,你洁身自好。”邓道也不在这话题上多纠缠,跟着他慢悠悠散起了步,“这么缺钱来我们这啊,有编制有户口,包吃包住包分房。” 花朝牙疼地“嘶”了一声,显然被诱惑的不轻。可脑袋却却好像有独立意识似的摇成了拨浪鼓,“别了吧,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哪受的住你们那里的条条框框啊?您可饶了我吧,现在这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是挺好嘛,你看,这样咱俩还能走在一起聊聊天,多自在。” “你来了我们这,咱能聊天的时候更多。” “距离啊老邓,你不知道没有距离就没有美吗?你看现在,咱偶尔一见,我怎么看你怎么顺眼,到时候真变成了大宝天天见,再亲亲的宝贝也得变冤家啊。”说着他还唱了起来,“骂声周舍小冤家,辜负我心意事做差……” 邓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冤家”给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来就不来,你赶紧闭嘴,尿都让你唱出来了!” 花朝一脸的意犹未尽,“真是不懂欣赏。诶,我说你干嘛?这是打算送我回家?不必了邓爷,我虽然的确是朵货真价实的花,但真不需要你当使者。走了,回见啊,有钱赚就叫我,保证随叫随到。” 说完手挥了挥,摇摇晃晃就那么走了。 边走还边颠三倒四地唱自己给自己编的小曲儿,“为钱死为钱忙,为钱变得不正常,为钱烦,为钱亡,为钱变成大流氓~” 正是下班高峰期,哪怕是惯常安静的滨湖路也全是人和车。花朝看似慢吞吞吊儿郎当地迈着步子,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上一秒邓道眼底还有个懒洋洋的背影,倏忽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融进了汹涌的人潮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像水滴入海,尘落荒原,消失的悄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