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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章 叠浪翻涌似山崩(下)

    须怪不得楚维阳会展露出这般不耐的表情来。

    在明确的外海之中将会涌起风波的时候,尤其是又发生了散修地师传承之中琳琅一脉诸修强闯道场的事件之后,楚维阳便已经早早地有所准备。

    他已经借助着地师一脉的诸般篆纹,借助着风水堪舆法阵,以道场为中央天元,为风水堪舆法阵的阵眼,串联起更为广阔的海域,共鸣着更渺远海域的地脉。

    其囊括的范围之广博,甚至已经超过了楚维阳目视之极限!

    这般地师手段的布置,倒不至于教楚维阳圈起更广阔的海域来,进而隔绝内外,那样毫无意义可言,楚维阳所做的乃是,只是借助着风水堪舆法阵的气机感应,将这广阔海域之中发生的纤毫变化,都能够体现在道场的风水气息变化上来。

    进而再借助楚维阳身为道场之主,对于道场极尽于纤毫微末的掌控力量,把握住分毫丝缕间的气机变化,因而足不出户,则可尽知方圆天地之间的风吹草动!

    尤其是楚维阳在覆灭了琳琅一脉的一行人之后,那些残破的依仗,那些经幢、法扇、华盖,还有虽然遍布着斑驳裂纹,但主体并未真个碎裂开来的小山丘也似的玉质云床,这诸般地师一脉的残破法器,便沉没在楚维阳道场的正北面。

    很多时候风浪稍缓,海水清澈的时候,甚至能够教人看到这诸般残破法器在海水之中的朦胧模糊的阴影轮廓。

    进而,在当楚维阳将自身的地师手段蜕变与升华成为琅嬛篆纹的时候,连这些残缺的法器都已经被楚维阳借用。

    并且因为琳琅篆纹所重叠的那一部分,更是运用到了纤毫与极致。

    所有人都以为,这些法器沉在清澈的海水中,便是楚维阳为得警示人,起到恐吓的作用;但是却浑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些法器,才教楚维阳对于周围的掌控彻底的臻至化境。

    此刻,楚维阳正处于与承载地师一脉底蕴的神形相互交感的过程之中,却忽地感应到了有两道毫不掩饰的凌厉气机无端的闯入了这般纤毫感应囊括的海域之中。

    而且感应而来,那并非是自海域边沿处的一掠而过,虽然遁光并非笔直,而且在飞遁之间尤还见得相互的辗转腾挪。

    虽未曾感应到些许攻伐术法显照的气机,但是只这样的飘忽身姿,便足以确定这两人是在一追一逃。

    只这样还则罢了,这一追一逃之间,两人浑似是那无头苍蝇一样,倏忽左倏忽右,但是大致的方向,却是直奔楚维阳的道场而来。

    而且许是两人只顾着与彼此兜转圈子,将全数的心念尽都放在了这上面,兼之,楚维阳将自家道场庇护的太好了些,那是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隐匿之曼妙。

    错非早先本就知晓楚维阳道场何在的人,只怕真个要将此地忽略而去,然后一头扎进满是毒煞的雾霭帷幕之中……

    楚维阳能够为这二人找到一千种一万种开脱的理由来证明他们的不小心与非故意。

    但真的是不小心么?

    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哪怕那相互间攻伐的术法未曾展露,未曾教两人的气机真个彻底的勃发,但是楚维阳透过真正蛛丝马迹般的感应,明晰的断定了这二人的修为底蕴!

    在筑基境界,有这样浑厚底蕴和悠长气机的修士,只会是大教道子!或者是像楚维阳这类另有跟脚然后伪装成的无名散修!

    而天骄级数的同境界修士,说不小心?说非故意?

    楚维阳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人这一追一逃装的越是像模像样,楚维阳便愈是心中生发出了重重疑虑,尤其是两人兜转着圈子,辗转腾挪之间,遁逃的速度在楚维阳的眼中又显得甚是缓慢,愈见得“疑点重重”。

    哪怕因为楚维阳的感应所囊括的是十分宽广的海域,离着这二人真正兜着圈子抵至道场近前还有一阵,但是这般气机感应不断的传递而来,遂教楚维阳心烦意乱之间,浑无分毫心境,再与那神形交感地师之道的琅嬛篆纹进益了。

    这会儿,楚维阳是由衷的能够体会到早先时齐飞琼被打断实证法的时候的心境了。

    要知道,伴随着玄真宝鉴这一次无声息间的蜕变与升华之后,尤其是阴灵蜕变成为神形之中,楚维阳对于宝器,对于神形的掌控反而进一步加深。

    已经无需那阴灵的底蕴化作纱衣垂落的步骤了,实则,只要这一道神形尚还被封禁在通幽符阵的蝌蚪篆纹之中,尚还在楚维阳所祭炼的这件阴冥鬼煞之道宝器之内,那么楚维阳便可以长久的处于与这真灵单方面相交感的玄境之中。

    除非有人能够将楚维阳和玄真宝鉴之中的气机相互隔断,否则这神形进益一分,则楚维阳这里便自然而然的有所收获一分。

    但即便是这样,短时间内,海量的地师之道的底蕴灌注而来,尤其是还涉及到了乾坤法炉进一步炼化篆法,推演琅嬛篆纹的步骤。

    哪怕是痛感,哪怕是同一时间的进益,短时间内的过甚,也需得教楚维阳屏气凝神,用磅礴的恶思感与念头去消化吸收这些。

    如今,参道悟法的过程被频频打断,哪怕不涉及灵感的溃灭,但仍旧让楚维阳感觉到了心气不畅的郁结。

    冷哼一声,原地里,楚维阳便要一步迈出的时候。

    忽地,道人的身形复又一顿,只是这回,他只是挑了挑眉头,未作分毫反应。

    紧接着,楚维阳缓缓地闭上了眼眸,感应着那已经不是很渺远的天心雷法意蕴之间的牵引。

    泰半神念依照着渺冥间的牵系“飞遁”而去的时候,楚维阳的神念遂也一点点膨胀开来,最后显化成那趺坐在泥丸宫灵台之上,双手叩着道与法,将允函的神形环抱于其中的磅礴魔影。

    两道神形几乎同一时间相聚于灵台之上的时候,便已经倏忽间借助着天心雷霆意蕴开始相互交感,这种交感有着彼此的互通,是允函在竭尽全力用天心雷法伏魔,亦是楚维阳以狰狞魔念浸染允函的清净空灵之道心。

    但毕竟已经不是第一回交锋,两人神形的姿态也已经展露出了彼此拉扯间的高下之别。

    想来还是能够看出来,楚维阳是在这争锋之中,在天心伏魔的道争里,占据了那么些微不足道的细微优势的。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优势,注定了两人的神念交感之间,是以楚维阳的狰狞魔念浸染允函的道心为主,但是,这终归不是楚维阳驾驭着玄真宝鉴那样单方面的交感。

    只闪瞬间,允函便感受到了楚维阳这里传递而来的那种暴虐的情绪,好似是火山即将迸发前的汹涌澎湃。

    几乎闪瞬间,这种似曾相识的情绪传递,便教允函无端的感受到了某种发自于心神之中的窒息感,并且要因为这样的窒息感而神形颤栗,无法维持神情的冷静与出尘。

    但她到底,到底也不是第一回与楚维阳这般争锋了。

    泥丸宫内,灰黑色的烟尘回旋,神魂之力涌动,怀抱中的允函似是沉沉的进行了一番神形层面的深呼吸,终是因此平复下了心境来。

    紧接着,允函才复又朝着楚维阳开口问道。

    “师妹这是……耽误了师兄的甚么事情么?”

    闻听得此言时,楚维阳倒没有说甚么虚言来敷衍允函,允函姑射仙子一般的人物,问出这句话来,本也不是听楚维阳说甚么虚言的。

    “师妹呼唤的急迫,贫道此时间,正参道悟法呢!”

    魂音显得朦胧模糊了起来,于是,为了表达自己参道悟法的被打断,几乎话音落下时,允函便已经感触到了源自于“道”和“法”两个层面传递而来的沛然巨力。

    这回,不只是发源自心神之中的窒息感觉了,而是那教她熟悉的窒息感觉,从现实与心神两个层面共同生发出来,浑似是某种奇诡层面的“内外通感。”

    于是,那种颤栗的感觉再也无法遏制住,楚维阳切实的感觉到了怀中那温润神形的抖动,乃至于“道与法”范畴内的某种痉挛感觉。

    紧接着,那显照在灵台四面八方的灰黑色烟尘愈演愈烈,越发多的神魂之力灌涌入允函的神形上,才教允函勉力维持着某种冷静的与魔影相“抗衡”的局面。

    紧接着,那魂音也婉转如鸟鸣起来,无端的更是甚为飘忽。

    “那么为表歉意,看来师妹我需得登门去拜访师兄了,是这样的,师兄,今日……”

    许是也知道,若是再不提及正事,怕是那婉转的魂音里再没有言说出完整字句的机会来了,因而借着话题的转折,允函这里赶忙将事情尽数交代给了楚维阳。

    ——

    思感与念头间的蔓延,一息间便是神元交织中极尽于漫长的磋磨和印证。

    无上交感终于在这种漫长却又瞬息间戛然而止。

    楚维阳的真灵归位,切实的不过只一息时间过去。

    他脸上露出了无端的感慨神色。

    “神宵宗,五行宗……这风波的无常,这运数的吊诡……执棋者,不好做呐……”

    这般感慨着,陡然间,却是汹涌的火气更进一步的在楚维阳的身上蒸腾而起。

    而楚维阳脸上的感慨神情反而进一步朝着无奈的苦笑转变。

    “这神宵宗的大师姐,竟也学会放一把火就跑了啊……”

    话音落下时,是楚维阳一步踏出,五色遁光裹着楚维阳的身形,倏忽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

    外海,已然是道场近前处。

    天可怜见,五行宗的胡道子与上明宫的小孟道人,一追一逃之间,是真个没注意到已至于琅霄山主的道场左近。

    而等到他们发觉的时候,是空旷的海域之中,无端的有几如汪洋大海一样汹涌的杀念,从四面八方将他们的身形包裹。

    长久的奔逃几乎也教两人成了惊弓之鸟。

    闪瞬间的惶恐与惊怖之中,是楚维阳脚踏着五色遁光,身形显照在两人面前。

    狰狞的神色在这一刻陡然变换成戏谑的笑容。

    “嘿!瞧瞧!上明宫的道友?五行宗的道友?来贫道道场做甚么!答得好了,许还有一条活路给你们!”

    只是话音落下时,小孟道人还没来得及做甚么反应,一旁胡道子却忽地发出似是受了腐刑一样的尖利声音。

    “五行遁法!是你!五毒道人,是你——!”

    原地里,楚维阳脸上的笑容忽地一顿,他几是下意识的脚踏着五色遁光而至的。

    好在,外海的辽阔感应之中,只这二人而已。

    灵光兜转之间,楚维阳踏着单一的碧蓝灵光,复又往前行了一步。

    “两位,真真是不凑巧,是贫道的疏忽,看来这活路,是没法留给伱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