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认亲（二）
朗清有些不知所措，偷偷扒拉了一下罗瓖婉：“怎么回事儿？” 没等罗瓖婉回答，罗氏已挤过人群，一把推开罗瓖婉，抱住朗清大哭起来。 罗氏是做过农活的，她的力气可想而知。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蕖萝眼疾手快，将踉跄两步的罗瓖婉扶住了，狠狠瞪了罗氏一眼。 她不认识罗氏，只知道这人对主子不好。 罗瓖婉扭头看她一眼，表情木然，扶着刚刚被推的位置，默默退到了马车边。 朗清尴尬的扎着手，再傻也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连忙去寻罗瓖婉，却发现身前根本没她的影子，环顾一圈儿，四周也没有。 “哎，罗掌柜，罗......” “清儿，跟娘回家，分别这么久，你还不认识这些亲人吧？”罗氏激动地擦着眼泪，紧紧握住朗清的手，拽着他就往院里走。 “哎，不是，我......”朗清扭过身想要挣脱，却又隐隐有些不舍。 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孤儿，如今有人跳出来认亲，若是真的，他以后就有家了，再也不是没有母亲的可怜人了。 一直以来，‘娘’这个字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从没有机会用过。 小时候偷跑出卫所玩耍，看到同龄人窝在娘亲怀里撒娇，总会忍不住红了眼眶，然后倔强的选择无视，飞也似地逃离。 午夜梦回，他也曾好奇，有娘亲疼爱该是何种感受，会不会在他受委屈是温声安慰，做他喜欢吃的饭菜，给他梳发束冠，缝补衣衫，cao心他这个，紧张他那个，然后给他讲美好的故事。 罗忠孝也走了过来，含泪拍了拍他的肩膀：“朗清是吧？好孩子，听你娘说，出生那日正是个大晴天，好啊，快跟舅舅进去，大伙都等着见你呢！” 话落，不由分说，连推带揽将朗清带进院门。 族人们一窝蜂围上来，簇拥着三人向院里去了。 行至半路，罗志停下脚步，回过头冲众人一揖，朗声道：“谢谢诸位叔伯大爷婶子大娘，爷爷奶奶弟弟meimei关心了，时隔十四年，一家人团聚不容易，各位请先回吧！” 罗福闻言也跑了回来，冲门外抱拳行了一圈儿礼：“对，让他们娘俩好好叙叙旧，啊，谢了，多谢了啊！待事情落定，我们定是要摆酒席的，到时候，还请诸位赏脸过来喝一杯啊！” 人群一阵欢呼，都表示理解。 待众人散去，两兄弟关上院门，罗志突然道：“诶，婉儿meimei呢？” 罗福愣了一下，瞟了眼内院方向，嘟囔道：“若那位是真的，哪还有婉儿meimei，怕是真要换回来了。” “换？跟谁换？听说那小子是卫所长大的，那里都是男子，大姑若不要她，也太可怜了。” 罗志拧眉，暗暗握拳：“她与咱们一同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无论怎样，我都当她是meimei，这点不会变的，以后也不会不管她！” 罗福张了张嘴，叹气道：“唉，不是，我又没说以后不管她，你若真舍不得，大不了我与娘说，让我娶了她算了，这样总不会变成外人。” 罗志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账，哪有这样侮辱婉儿meimei的，你是她哥，一辈子都是，呃，当然，我也是。” 罗福抓着脑袋，颇有些不服气：“怎么就不行了，咱村里又不是没有，表哥娶表妹，表妹嫁表哥，这样的例子还少啊？ 左右不是外人，她嫁过来也不会受气，咱娘又一向喜欢她，多好？”他撇撇嘴：“死脑筋！” 罗志扬手，作势还要打，吓得罗福一缩脖子，飞也似地跑了。 罗瓖婉穿过人群，垂头默默走着，蕖萝跟在身侧，偷眼瞄着她脸色。 一路上，村民们谈论的内容被她听了个大概，已大致推断出主子心情落寞的原因。 “主子，其实您现在有银钱傍身，又有我们这些下人陪着，不孤单的......” 罗瓖婉没有回应，依旧沉默着，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嚓嚓作响。往日里熟悉的村庄，再没了亲切之感，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在不知不觉间中断了一样。 经过那棵老树时，凉风骤起，吹落一树枯叶，飘扬落下，如未开刃的小刀，划着她的衣角。 她驻足，仰头望着蔚蓝的天，一只孤雁嘎嘎的叫着。 许久，蕖萝觉得脖子都酸了，罗瓖婉才收回视线：“走吧！” “哎！” 罗家印刷作坊，田贵正要关门，突然见到两人，先是欢喜，后又诧异的望向街口，隐隐有些失望。 蕖萝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扶住罗瓖婉，向院内走去。 田贵默默关上院门。 罗瓖婉一遍一遍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可还是忍不住难过，为什么她总是被丢下的那个？ “主子，您饿了吧，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不若奴婢做些吃食，您先进屋歇会儿。”蕖萝看了眼灶间。 “也好。”罗瓖婉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句，挣脱她的手，独自进了北房。 另一边，罗忠孝家的厅堂里坐满了人，就连院子里，门廊下也尽是人，幸好家里的板凳多，但凡年岁大些的，都分到了座位。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族长罗仟朗声道。 立即有族里的小辈儿敲了下铜锣，“哐哐......”。 院子很快安静下来，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厅里。 “诸位族中长辈，叔伯兄弟子侄，今日我罗仟受堂哥和堂姐所托，特地让大伙帮忙鉴证一下，堂姐的亲生儿子回归一事。” 罗仟站起身，冲站在门边的朗清招招手。 罗氏抹了把眼泪，笑着推他：“别怕，你只需扎破手指，往那只碗里滴一滴血便可，去吧。” 朗清自然知道滴血认亲的道理，可他还是忍不住紧张，迟疑了一会儿，默然点了下头，来到当中置于圆凳上的瓷碗前。 一汪清水，映着瓷的莹白，像一轮圆月，明晃晃映着他模糊的脸。 “孩子，要我帮你吗？”罗仟低声道。 “不用！” 唰的一声，一只锃亮的匕首出现在众人面前，动作快的只余声音，看不清动作，下一瞬，骨节分明的大手末端，指肚上一滴殷红的血冒了出来。 “咚......”轻微的响动过后，殷红在莹白中绽放，罗氏忙接过事先准备好的刀子，也在指腹处划了一刀，咬着牙挤出血，倒竖着指头，滴入碗中。 几位族老纷纷离座，与罗仟一起探头看着碗中逐渐融合的两滴血，直至汇成一团，厅里爆发出一阵欢呼，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对着罗氏和罗忠孝一阵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