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上船
晚上。 欧式小楼大会议室。 几十个人在巨长的椭圆形会议桌前，纷纷落座。 河下世良和船越文山坐在崔阿九身边，左顾右盼，神色扭捏，有些不知所措。 与会的人员中，有的河下世良认识，比如说廖宏伟等人，河下世良还是比较熟悉。 但是大多数人，河下世良都没有见过面，想必是一直在幕后进行“远行计划”的其他工作。 河下世良心情复杂，既有些兴奋，又有一些忐忑，脸上神情也显得有些古怪。 “不必拘束，这么多人开会，没有人会注意你们俩。”崔阿九小声说道。 “没有拘束，就是有点不自然。”河下世良低声说道。 船越文山啊啊了几句，嗓音嘶哑地说道：“我们毕竟是外人，参与这么这么……” 船越文山轻咳了几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怎么了？这几天嘴使多了吗？是不是给咸着了？”崔阿九笑着低声调侃道。 “可能是上火了，今天早上嗓子就哑了。”船越文山嘶哑着嗓子，苦笑了一下说道。 “那就少说话。”崔阿九关心地说道。 船越文山点了点头，低语了一声，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 “会哑语吗？”崔阿九笑问。 船越文山瞪了崔阿九一眼，崔阿九吃吃笑了起来。 河下世良也笑了，紧张心情一下子平缓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船越文山说道：“崔大哥爱开玩笑，他是在给咱们说笑呢。” “就是就是，不说不笑不热闹！现在是不是好多了。”崔阿九笑着说道。 几个人说笑之间，会议室门开处，余独醒和曹有光联袂而进，后面跟着杨登欢。 余独醒讲话非常简单，无非是宣布“远行计划”即刻开始，随即就由曹有光来介绍“远行计划”的具体内容。 曹有光也不客气，挥手示意身后的杨登欢。 杨登欢会意，将手中一大沓资料，分别给在坐的每一位行动队员都发了一份。 河下世良手里也拿了一份资料，仔细看去，资料上是一艘巨大的客轮。 作为水文专家，河下世良对轮船舰支想当的熟悉，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联合船运公司的“艾森威尔号”邮轮。 “‘远行计划’时间，定在后天，也就是公历的1937年1月29日。”曹有光缓缓开口，眼睛望向大家，果然如他所料，下面顿时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渐渐才正襟危坐，声音消失。 曹有光见大家都不说话了，这才接着说道：“而这艘‘艾森威尔号’邮轮，是咱们此次‘远行计划’使用的轮船。我们此次以‘浙南同乡会’包船省亲的名义，租下这艘邮轮，完成运输任务。 使用联合公司的邮轮作为运输船只，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货物的押运安全工作，还是由在坐的各位负责。 到时候宪兵总团会派出一支200人的队伍，便衣上船，和我们共同押运这批物资。所以这批物资押运的成败，就全靠在坐的各位了！” 曹有光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地说完之后，拳头用力砸向桌面，赢得众人一片掌声。 “不过咱们和联合公司达成了协议，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人上船，都不准携带武器。到时候联合公司的船员会检查所有人。上船之后，重新申领武器。”曹有光又开口说道。 这句话一出口，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愣，随后引起轩然大波，会议室顿时嘈杂成了一片。 “不让带武器？那怎么能行？咱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这支手枪和我出生入死，从来没有片刻分离，说实话，和老婆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和它时间长！” “这怎么能行，别的武器我用不习惯啊！” 在座众人七嘴八舌，议论成了一团。 啪！ 余独醒脸色铁青，猛然一拍桌子，不高兴地说道：“吵什么吵！还有没有点军人的纪律性和服从性！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还是饭庄子！” 余独醒一发脾气，下面顿时一片肃然，鸦雀无声，余独醒眼睛鹰隼般环视了一圈，这才又接着说道：“现在谁还有意见！站起来跟我说！不要会上不说，会下乱说！让伱说你不说，不让说的时候嘀嘀咕咕说！” 下面仍然鸦雀无声，各个低下头，默不作声。余独醒这才冷哼了一声。 曹有光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略带些轻松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咱们毕竟要多少给人家联合船运公司一些面子吗。” “对对对，曹组长说得对。” “我也想了，用什么不是用。” “我无所谓，只要有武器就行。” 下面又是一阵附和声音，这一次余独醒满意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各位兄弟，咱们大家都是‘远行计划’的执行人员，这中间有一线人员，也有后勤保障人员，虽然分工不同，但是在一起也辛苦了好几个月！现在，终于到了出成效的时候了！是不是拿得出手，冲得出去，就看在坐的诸位同仁了！不仅我余独醒看着你们，远在金陵的戴处长也在看着你们！校长也在看着你们！甚至四万万同胞也在看着你们！只要是完成了任务，我余独醒不会亏待在坐的每一个人！大好前途正在前方等着大家呢！” 余独醒的话，顿时迎来一片热烈掌声，会议在鼓舞人心的气氛下结束，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 一片寂静。 风声呼啸，穿过后院的小树林，传来一阵阵刷刷声音，给这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色彩。 第二天。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正是福瑞祥绸缎庄顾客最少的时候。 尽管店里没有顾客，但是绸缎铺的大门依然敞开，从外面看进去，一览无遗。 不用走进店门，只是在店门口，就能清楚地看到店里只有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无精打采地打瞌睡。 花间晴子挎着一个小坤包站在店外，仔细打量着店面，对着玻璃窗户又照了了几眼，整理了一下衣服发型，这才进了大门，身姿摇曳地走向柜台。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小伙计抬起头来，见有人进来，连忙站直了身子招呼。 ( “小师傅，我想做一身旗袍。”花间晴子笑着说道。 伙计有些为难地说道：“师傅这会儿不在，他吃饭去了，要晚一点才能回来。” “没有关系，我先选布料好了，我选布料很慢的。”花间晴子眼睛望向柜台上的绸缎布料笑着说道。 “那也行。您就先选吧，我们这里高中低档布料都有，绸缎布匹更是齐全。”伙计认真地说道。 “真的啊，那我可得好好选选了。”花间晴子娇声娇气地说道，声音软糯，说不出来的好听，伙计不由得多看了花间晴子两眼。 花间晴子脸上尽显媚态，一时之间，伙计倒是看得有些痴了。 “小师傅，你看我这个身材，需要多少布料？”花间晴子原地转了一圈，笑着问道，身子曼妙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小师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花间晴子一阵咯咯娇笑，嗔怪地说道：“怎么了，你还不给我推荐推荐绸缎啊。” 小伙计这才愣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给花间晴子介绍布料，眼睛不时地偷偷瞟向花间晴子一眼。 伙计太过热情，殷勤地几乎将店里所有名贵绸缎都给花间晴子介绍了一遍。 布料太多，花间晴子好像拿不定主意，手指在柜台上面轻敲，仿佛是在思考。 小伙计一点也不着急，也不催促，而且还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小姐，您别着急，师傅待会儿才能回来呢，您慢慢选吧。” 手指在柜台上轻扣，花间晴子不理会伙计搭讪，微微皱起眉头，仿佛是在思索。 终于花间晴子回过神来，犹豫着说道：“你看看，布料太多了，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然你给我选一款好了。” “这么相信我啊。”小伙计略带些羞涩说道。 “你不是专业吗。”花间晴子眼波流转，笑着说道。 小伙计顿时骨头酥了半边，看着花间晴子，有些发傻。 “让你帮我选布料，一直看着我干什么？”花间晴子低声说道。 “对对对！选布料，选布料！”伙计连忙说道。 半个小时后，花间晴子走出福瑞祥绸缎庄，要了一辆黄包车，朝着南礼查路而去。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 三天里，各个单位不停忙碌，一件件大木箱从各个仓库中运送出来，上了停靠在扬子江码头的“艾森威尔号”邮轮。 各项工作也准备就绪，所有行动队员也都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1月29日。 天气晴朗。 上午10点。 一列小汽车，鱼贯从南礼查路256号缓缓驶出，直奔扬子江码头。 车队顺着大门一直驶入港口“艾森威尔号”邮轮下面，才缓缓停了下来。 站立在船边的大胡子船长，嘴里叼着烟斗，见到汽车停下来，曹有光等人开车门下来，这才收起烟斗，笑容矜持地望着几个人。 曹有光笑容满面，远远就亲切地伸出手去，快步走了过来。 大胡子船长也是笑容满面，快步上前，伸出手去，后面跟了一个中国船员。 两只手握在一起，曹有光使劲摇了摇，笑着说道：“这一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胡子船长叽里咕噜说着英语，脸上眉飞色舞，双手夸张地打着手势，最后使劲拍了拍曹有光肩膀。 “也是我们威尔逊船长，他说非常欢迎你们乘坐我们的‘艾森威尔号’邮轮，他将竭诚的为大家服务，并且说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渡过一次愉快的旅程！” 说到这里，那位中国船员笑了一下，突然说道：“威尔逊船长最后说您很像他的一位朋友。” 曹有光听了，高兴地说道：“是吗？我真是太荣幸了！不过说不定我就是威尔逊船长的那位朋友也说不定啊！” 中国船员将曹有光的话翻译了过去，威尔逊船长哈哈大笑，又拍了拍曹有光肩膀，随后收起了笑容，正色说了几句英语，言辞之中，显得无比郑重。 “威尔逊船长说了，虽然咱们是好朋友，但是公司制度也必须要遵守，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们公司的规矩了，如果有人忘记，私带了武器，现在请把它放到那边的小筐中，威尔逊船长则不认为那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如果上船时候被工作人员搜捡出来，那就让人非常遗憾了！”中国船员一本正经地将威尔逊船长的话翻译了出来。 曹有光点了点头，也正色说道：“多谢威尔逊船长提醒，我相信我手下人的服从性和纪律性。他们不会罔顾命令，私带武器上船。” 不远处，河下世良和船越文山、杨登欢、崔阿九几个人站在一起，望着曹有光和大胡子船长交涉。 “乖乖咙嘀咚，猪油炒大葱！这帮人是真不给面子啊！”崔阿九吐了一下舌头，俏皮地说道。 “英美人做事都十分认真，历来是说到做到。在他们那里，从来没有说一套做一套的习惯。”河下世良显然心情不错，笑着说道。 “老河对英美人很懂啊！英语会不会？”杨登欢瞥了一眼河下世良问道。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日本历来有敬畏强国的习惯。上中古时期，中国是日本最早学习的榜样。但是在近代，最早扣开日本国门的却是美国，所以美国一直是近代日本学习的对象，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对英美列强，有着更深刻的理解。”河下世良轻笑了一下说道。 “很好。”杨登欢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可以上船了！”崔阿九见曹有光冲着他们挥手，连忙指着对杨登欢说道，示意杨登欢来看。 此次远行，余独醒并没有亲自参加，而是将指挥权全权交给了曹有光指挥。 杨登欢则作为副手，和曹有光一起统筹指挥，和他们一起负责指挥的，还有“暗影”小组的全体成员。 曹有光从北平带过来的那些人，因为临时有别的工作，陈延生和周彦武、孙铁城等人，都没有出现在远行队伍之中。 杨登欢看到曹有光挥手，也冲着后面挥手，按照行进序列，宪兵团的200名便衣人员，排成两路纵队，手里提了行李箱，缓缓走向旋梯。 旋梯登乘处，几名外国船员一丝不苟地检查着这些人的行李和身上，虽然检查的很仔细，但是过程也挺快，一点也不耽误时间。 一队队宪兵登上了邮轮，后面是行动队员提着大大小小的各式皮箱，缓缓登上邮轮，不到一个小时，几乎所有人都登上了邮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