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七章 贾母设宴宝玉缁衣
第267章贾母设宴宝玉缁衣 林黛玉一行人依旧是在垂花门下了轿子。 由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进入垂花门。 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仍在,三间厅仍在。 荣庆堂中雕梁画栋,布置的依旧与昔年一样富丽堂皇。 只是从原荣国府侧门处新开的大门,与这一路行来随处可见新封的高墙。 原本与荣禧堂、东院相通的所有门户道路断绝。 一切都在明晃晃的告诉人,这里已经是单独的府邸。 与中路院东路院再不相干。 廊下翡翠玻璃等一干丫鬟,见林黛玉等冉了。 连忙迎下台阶。 “老太太念叨这一早上,总算是到了!” 早有人进去回报:“林夫人跟林姑娘叡哥儿来了。” 林黛玉忽然有些恍惚。 眼前这一牵 似乎跟她几年前刚刚到荣国府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进入正堂后,鸳鸯跟琥珀扶着贾母迎了过来。 贾母不等万福请安,伸手一把紧紧搂住林黛玉。 老泪纵横。 “好狠心的玉儿……” “只二月里见过一面,就将白发外祖母忘了个干干净净……” 林黛玉轻声道:“玉儿不敢……” 贾母长长叹了口气:“若不是外祖母知道玉儿去园子里暂住,命紫鹃丫头送帖子……” “只怕玉儿还不肯来吧……” 林黛玉见贾母形容颇有几分憔悴。 比迎春封郡主那时,要苍老甚多。 想来当日贾赦一怒断绝母子关系,对贾母的打击不谓不轻…… 不由得心内一酸,早已滚下来。 “是玉儿不孝……” “让老祖宗担心了……” 林夫人对贾母感觉可没这么好。 见贾母又是哭,又是叹气,感情牌打得唱念绝佳。 心内早已戒备十分。 连忙抱着叡哥儿上前请安,试图将林黛玉隔开。 贾母紧紧握着林黛玉的手,带她上榻坐了。 这时元春探春李纨,并尤氏秦氏等人才纷纷过来见礼。 或许是守孝的原因,也或者是分家之后二房产业不多。 入不敷出所至。 元春姐妹不施脂粉,穿得十分素淡。 在素来喜欢打扮的尤氏婆媳比较下,愈加显得黯淡无光。 林夫人与林黛玉跟众人一一见礼过后。 让林叡与贾岩两个叔侄在一旁自在玩耍。 贾母这才收了眼泪。 乐呵呵地道:“想着玉儿不喜欢听戏,所以今儿也没备下戏班子。” “就两席家常菜,咱们娘儿们自在话儿。” 林黛玉自然不会问大脸宝为何不在。 她知道大脸宝一来,便必定会闹出事。 巴不得今儿不见他,平平安安吃过这顿饭就好。 林夫壤:“老太太还是这么高兴。” 秦氏在扬州住了三年,跟林夫人最为熟悉。 连忙笑道:“林姑祖母不知道,咱们老祖宗三日前就开始张罗了。” “戏子都叫十好几班,只是不满意,才到底没定。” “又怕这边府上的厨子,林姑祖母林姑姑吃不习惯。” “特地从外面请了一帮江南厨子……” “哎呦哟!” “我今日可是借了林姑祖母,林姑姑的光,要好好蹭上这一顿!” 她一行笑,一行。 将贾母逗得开怀大笑。 “你这猴儿,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嘴乖!” 起猴儿来,贾母眼神忽然暗了暗。 她想起了王熙凤…… 跟秦氏一样明媚夺目,打扮的宛若神妃仙子,一样聪明伶俐…… 如今,已是没了四个年头了…… 贾母忙问道:“玉儿,巧姐儿,蔚哥儿,蕙姐儿在园子里住的可好?” 林黛玉笑道:“太上皇拿蔚哥儿蕙姐儿当眼睛珠子一般看。” “抱在怀里不放手。” “怎么可能不好?” 探春听得羡慕非常。 连忙笑道:“还是四meimei有福气,能跟太上皇公主郡主一起住在园子里……” 她自觉自己比迎春惜春都会话的多,倘若她能进园子伴驾。 不怕弄不回个郡主做做。 林黛玉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不接这个话茬。 她才不可能带探春进大观园。 贾琮可是没少提醒她,少跟二房这群眼空心大的人接触。 不然闹出事来,难以收场。 尤氏笑呵呵地道:“四meimei在帮太上皇画什么园子图呢。” “也是合了老圣人眼缘。” 林夫拳淡地道:“可不是么,各饶机缘也不定。” “原来我初见碧和公主的时候,还是被琮儿那孩子宠上的丫鬟。” “谁知道竟然是金枝玉叶。” 她这句话其实是在提醒探春,各有前因莫羡人。 偏生探春还没听出来。 一个劲拉着林黛玉打听园子里的事情。 就连元春也眼巴巴看着她。 林黛玉心中隐隐已经带了三分不快。 暗暗思忖果然琮儿得不错。 这二房里,每个人心中都暗藏着野心。 探春打听还可以是为了徒壵,元春眼巴巴又是闹怎样? 她要敢想做忠淳忠勤忠顺侧妃庶妃,第一个活撕了她的就是贾赦! 秦氏聪敏,见林黛玉懒懒的,压根不愿回应。 连忙拉着贾岩过来笑道:“老祖宗,你这宝贝玄孙儿可是饿了!” “不如咱们开席如何?” 贾母心知其意,暗暗叹息了一声。 笑道:“开席!开席!” “咱们今儿可要好生乐上一回。” 一时酒菜齐备。 贾母让林夫人坐了首席,她毕竟是客,又是二品诰命夫人。 自己坐了主位。 尤氏婆媳与李纨相陪。 另一席却是林黛玉跟元春探春姐妹。 林叡与贾岩自然有乳母奶娘带着喂汤喂饭。 贾母见如今荣庆堂上家宴人数越来越少,不比往常花团锦簇的样子。 心内难免有些黯然。 只是怕人看见,连忙掩饰。 席间不断跟林夫人旁敲侧击,问她京上可有相好手帕之交。 或是哪些世交清流府中,还有未出阁的闺秀。 林夫人何等样人。 这口风一露,她哪里还不知道贾母是想给一年妻丧将满的贾政续弦。 心内登时冷笑连连。 如今贾政革职丢官,不过一介白身。 还是续弦。 居然还敢肖想文官清流府中闺秀! 这不是结亲是要结仇的话只要传了出去,贾政以后更加不用出门! 林夫人打定主意只是喝酒吃菜,一句话茬都不接。 尤氏婆媳见不是事,只好忙着打诨插科糊弄过去。 那一席上,探春也终于忍耐不住。 “林jiejie,不如找个机会,带我跟大jiejie也进园子看看?” “满神京都传那园子造跟仙宫似的……” 林黛玉正色道:“三meimei,慎言。” “大观园乃是公主行宫,外人不可擅入。” 探春张了张口,正想为什么林黛玉能常驻常往。 被元春狠狠一记眼刀扫了过去。 探春对元春这个大jiejie服气之极,当即闭上了嘴。 这一顿酒,吃得林夫人与林黛玉都辛苦之极。 好容易捱到席散。 再略坐一回,林夫人便起身要告辞。 贾母哪里肯依,只拉着不放。 正好林叡午后吵睡,林夫人找到借口,连忙告辞。 刚刚出了荣庆堂。 只见一人从西跨院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只用木簪束发,手托木鱼,身上穿得却是一身缁衣! 林夫人大惊失色! 将林黛玉与林叡护卫在身后,喝道:“你是谁?!” “哪里闯来这僧不僧,俗不俗的人,胆敢直入二门?!” 众丫鬟婆子早已围了上来! 只见那缁衣少年朝林夫人深深一拜:“贫僧非玉,见过林夫人,林meimei!” 林黛玉这才看清楚这僧不僧俗不俗的人居然是大脸宝! 只是,这贫僧非玉又是什么鬼?! 贾母在里间听见动静,赶忙出来看。 只见贾宝玉这般打扮,气得浑身乱颤! 厉声喝道:
“宝玉!伱这是要做什么?!” “来人,还不夺了他的木鱼!脱了他的缁衣!” 大脸宝脸色惨然,转身又朝贾母深深一拜! 从怀中取出那块晶莹美玉放在地上。 “老祖宗,贫僧年将及冠,一技无成……” “上负恩祖德,下负父母教诲……” “如今将这红尘看破,悬崖撒手,得大自在……” “还望老祖宗成全……” 贾母登时只觉得头晕目眩。 心内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怒! 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 “玉儿,你有话好好……” 林夫人早携了林黛玉悄悄退开一旁。 林黛玉直看得目瞪口呆! 她觉得今日在荣庆堂里出的幺蛾子已经够多了。 哪里想得到。 临了,临了,这大脸宝还能整上这么一出! 贾宝玉在地上朝贾母拜了数拜之后。 又隔着人群朝林黛玉深深望了一眼。 用力甩开拉住他的丫鬟婆子,大步朝院门冲去! 只听一声厉喝。 大脸宝早被人一脚踹了回来! “无知的孽障,这是什么鬼样子!” 大脸宝倒在地上,手中扔是握着木鱼不放。 “蠢货!” “还不给老子起来!” 贾政暴喝一声! “来人,取家法来,将这孽障直接打死!” “也省得他今日做和尚,明日做道士!” “丢了阖族脸面!” 大脸宝竟似跟以往变了个人一般。 居然连贾政都不害怕。 眼神茫然,毫无朝气,静静看着贾政,脸色木然。 随后爬起身来,朝贾政静静磕了三个头。 “父亲……” “若这顿打能让贫僧得偿所愿……” “贫僧自当受了,就算偿还父亲十五年来养育之恩……” 他磕完头后,便盘膝坐在地上。 一面敲着木鱼,一面微微闭上双眼,口中默诵经文。 铁了心要出家为僧。 贾政气得脸色铁青,太阳xue汩汩乱跳。 脖子上青筋直暴。 也等不及厮取家法,随手抄起墙角一根竹扫把。 调转扫把,拿着棍子。 劈头盖脸朝贾宝玉打来! “孽障!老子今日就打杀了你!” “看还做和尚不做!” 大脸宝挨了几棍子,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口中经文越念越急! 贾母看着地上那块晶莹美玉,心内又急又痛! 直到贾政忽然暴打大脸宝,这才反应过来! 三步两步赶到院门口。 一把夺过贾政手中的扫把! “住手!” “给我住手!” “玉儿不过是犯了癔症,才会胡言乱语!” “你这做父亲的不派人请了太医来好生诊治,反而非打即骂!” 贾母一字一顿地道: “贾存周,你当日也是犯了癔症,我是如何看顾你来?!” 贾政颓唐扔了竹扫把,转身朝贾母缓缓跪下。 “母亲,别再护着他了……” “再护着,这个孙子当真就要没了……” 他愚钝迂腐了一辈子。 只有这句话,他算是对了…… 贾宝玉这次是真的心灰意冷,铁了心想要出家为僧…… 贾母哪里听得进去贾政的话。 喝命丫鬟婆子将贾宝玉带进荣庆堂。 将他那一身乱七八糟的缁衣,木鱼夺了。 贾政幽幽一声叹息,脚步蹒跚转身而出…… 就这一会功夫,他竟似老了十年。 刚刚贾宝玉那道茫然,无助,绝望,乃至毫无生机的眼神。 还是深深触动了他。 这些年来,他打了贾宝玉这个儿子无数次。 没有一次如刚刚那样让他觉得害怕。 珠儿死了,王氏死了,赵氏走了,环儿走了…… 难道就连这个养在身边的儿子,也要走了么…… 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