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不思卿
老太爷一锤定音,谢莺环也没招,只是心上就更讨厌宋时倦,竟然一来就叫老太爷都偏向了他,果真是个心机深重的。 “云画,你今个可是没看见,那姓宋的是如何的不体统,就该叫你也去教一教他规矩,让他知道这谢府可不是他的地盘儿!” 云画脸上红晕未散,衣裳更是不大规整,和情人幽会心情不错,这就听说谢莺环又闹了事,还吵到了老太爷那里去,脸一下子黑了。 “小姐,您将来是要做皇子妃的,皇家的儿媳哪能这般粗鲁撒泼,这传出去,可有损皇家威严,希望您不要再有下一次,若不然,我也只能上报给贵妃娘娘。” 谢莺环撇撇嘴,在她眼里,云画就是个古板的烦人精,这也不许那也不让,她这么一个小宫女都是这般模样,可想而知生活在那围墙里的人都该是多么无趣。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赵延,想起了那些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谢莺环五岁,一大早就被打扮的像个年画娃娃,她娘还亲自给她眉心点了一滴朱砂,就更加有那味儿了。 初春时分,冬雪未消,谢莺环打折哈切,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她爹谢关云带着一股的寒风,两只大手就捏住了她的小脸,冻得她打了个激灵,拒绝自家老爹的抱抱,转投向香软的阿娘。 “阿娘,我不想去,也不想见别的小孩子。” 谢莺环那时还理解不了未婚夫是怎样的存在,只是在这样的大冬天,浪费她睡觉的时间的都是坏孩子,她才不想和坏孩子玩。 “莺莺乖,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而且,你不是吵着要去学堂吗?那五皇子比你早一些入学堂,也听说,性子不差,想必也能和你合得来。” 谢莺环才不稀罕,可她也撼动不了两人的决定,只能闭嘴,吃着刚出炉的蜜糕。 “晚晚,你这是不生我的气了?” “你个呆木头,生你气有什么用,这掌权者的决定谁能撼动,只是这五皇子并不出风头,只怕是……” 赵延那时候就是个小透明,他有十二个兄弟,八个姐妹,比他大的都领了职位,小的也是被努力的凑到圣上面前,每年宫宴,各色的比拼,都是鼓足了气。 倒是赵延,虽说被养在贵妃名下,可也没见过贵妃娘娘带着他,后娘就是不如亲娘,那赵延活像个透明人,这么些年,愣是没有多少人记得他长的什么模样。 “说的也是,自古以来新帝即位,未尝没有屠戮兄弟之举,听闻那二皇子骁勇善战,只是太过残忍了些。” 二皇子赵珏,十三岁便上了战场,边境动荡,他亦是有天赋,履立战功,只是听闻,那些被他俘虏的,无不是用最残忍的刑罚给折磨死。 虽说敌人不值得同情,可还是让众人对二皇子又敬又怕,可偏偏他还真是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那一个,人人都悬着心,怕这位二皇子成了和他祖父那样残暴不仁的昏君。 “再看看吧,等他们长大,也许圣上改了主意,我们莺莺就不用受苦去了……” “是啊,若不行,那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莺莺……” “唉,傻瓜,你别这么说,我会心疼的。” 谢莺环很是不解的看着她爹娘,先是眉头紧皱,活像夹了只苍蝇,再然后又甜甜蜜蜜的,腻腻歪歪的,把她彻底晾在了一边。 搞不懂的大人,谢莺环在这时候特别想长大,想知道大人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宫闱深深,朱红色的房廊,覆上了白雪。 进了那道大门,便不能再坐自家的马车。 “谢大人,苏姑娘,轿子已经备好,您二位随我来吧。” 常文卿穿了崭新的冬装,是宝蓝色的,新鲜又神气,衬得他那张清秀的脸更加的焕发光彩,他看了一眼苏晚晚,又很快的低下了头,笑容得当,叫人挑不出毛病。 “常大哥,你近来可好,可有人难为你?” “回苏姑娘,奴一切都好,这宫里面贵人们都是好相与的,奴过得好,也希望苏姑娘一切顺遂。” 苏晚晚听着他称自己奴,心里别提多别扭,明明不久前还是朋友,如今一个坐在软轿上,一个走在寒风里,冻得直哆嗦。 她还想说什么,谢关云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苏晚晚叹了口气,造化弄人,这皇权之下果真是吃人的,如今他们身份不同,再显得亲密,对她到没有什么,只是怕影响了常文卿。 她沉默着,这一段路仿佛走了很远,天上飘起了雪,落满了常文卿的帽子,苏晚晚心一揪,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她也是这么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不过如今,也只剩下了落寞。 谢莺环打着瞌睡,轿子一颠,忽然惊醒。 “慧嫔吉祥,奴给您请安了!” 常文卿跪在那轿子面前,雪被他的体温消融,水渗进他的衣袍,濡湿了一片,更是让人感到沉重。 “我怎么听着这头磕的不够响,莫不是常小公爷瞧不上我这嫔位,也是,贵妃jiejie身边伺候着,主子拿你当回事,你这条做狗的也能吠几下。” “韩淼,你够了!” 韩淼听见苏晚晚厉声斥责,一把掀起帘子。 “够什么?一条狗而已,我就算是要了他的命,谁敢管我,倒是你,一届商贾,纵是皇恩浩荡,这皇宫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莫不是……你和这腌臜东西还有首尾不成?哈哈哈……” “韩嫔,本官之妻非你可辱,此番言论,待我面见圣上,自然会如实告知。” 韩淼听着谢关云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慌了神,她是听说苏晚晚带着女儿面见贵妃,可没想到谢关云也跟着。 “谢大人说笑,晚晚meimei既然想要护着这贱种,那本宫也不是个难相与的,既然大人与圣上有事相商,那本宫让开路就是,您请。” 谢关云也没有想要和韩淼发生冲突的意思,见她给了坡也就下了,他们可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起轿!” 常文卿颤颤巍巍的抬起自己冻得麻木的腿,声音嘶哑,亦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眶。 这宫里当差可不是个简单的事,甚至说,当他没权没势,便成了任人欺辱的牲畜,像今天这种为难并不在少数,常文卿能做的,只有承受,然后微笑。 他得活着,他始终相信自己父亲没有谋反之意,总有一天,他会还所有无辜之人一个清白,那时候,他会堂堂正正的重新做回一个人。 王婵住的地方自然是华重,圣上喜欢往她那里去,所以她的宫殿离圣上不远,到了岔路口,谢关云就得徒步,宫人领着这个频繁回头看自己老婆孩子的男人,实在是感慨。
进了屋子,里面的暖气扑面而来,王婵披着一件真丝袍子窝在软榻上,眼睛闭着,仿佛是睡着了。 “嗯?来了,就座儿吧。” 王婵也不喜欢那些虚礼,当然,苏晚晚是圣上亲自免了这些礼节的人,她这个贵妃还不够资格要苏晚晚给她行礼。 “这就是你家小丫头?瞧着怪水灵的,配我那个儿子,算失委屈了,来,这儿刚送来一碗乳裸,趁热吃了,也好暖和暖和。” “娘娘,莺莺不爱吃甜食,恐怕吃不得。” “胡说,哪有小孩子不喜欢甜的,我那儿子就喜欢吃糖,一颗糖就能给哄走,也是个呆的……” “王贵妃,莺莺吃不得,劳烦您费心了!” 苏晚晚拔高了声音,王婵忽然也惊觉了这回事,笑了笑也算接过了。 她这位贵妃毫无背景,就是圣上出巡途中带回来的乡野女子,别人瞧不上她,却妒忌她独得圣宠,短短三年就爬上了贵妃的位子。 有人曾在她的吃食里下了毒,虽说命是救回来了,可身子垮了,没法延绵子嗣,也就对那些人构不成威胁,那之后圣上也不常来,或许是愧疚,从冷宫里拉了个孩子,算是补偿给她。 现在苏晚晚这样的态度也是应该的,这宫里的脏事多了去了,谨慎一些也好,命长。 “那小丫头就去找你延哥哥玩吧,小孩子还能玩到一起,也省的听我们这无趣的聊天。” 苏晚晚也没有反驳,宫人领着谢莺环去往五皇子的住处。 “jiejie,那里怎么有个小孩?” 谢莺环看着假山上那个呆坐着,就快和周边融为一体的小男孩,眼里满是疑惑。 “五皇子,您这是干什么,您别动,奴婢抱着您下来。” “我不下去,你别动我,他们说了,我在这里待够一刻,那就再也不欺负阿典了。” 赵延那时候虽然浑身都打哆嗦,鼻涕更是不停的流着,但是脾气是真的倔,宫女没法拉住他,便去找了侍卫。 也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觉得谢莺环自己呆着不会有什么事,也许是觉得五皇子比谢莺环更加重要,也没来得急嘱咐,急匆匆的去叫人了。 “喂,你爬的可真高,你可真厉害,可是你不冷吗?” “哼,我不冷,你个小丫头,是哪里来的,去去去,别站在雪堆里,小心脑子给冻坏了。” 谢莺环还没说什么,就见赵延猛地打了个喷嚏,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滑下去,她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激灵,冲上去给人做了屁垫。 “哎呦,你下去,小胖墩,你可真重!” “我才不重,你才是小胖墩,你都这么圆润了,你看,我的胳膊都没你的粗。” 谢莺环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延的细腕,足够白,只是发了红,泛着青,当下撸起袖子一比,瞬间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