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二三事
谢莺环看着陈昭仪这副模样,就觉得她好欺负得很,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么好好的一个鲜活的女子后半生都没了自由。 “谢莺环,请你自重。” 宋时倦冷淡的嗓音,活像一股冷风,直往谢莺环脖子里灌。 自重?她谢莺环到底做了什么,要宋时倦这般言辞。 “宋公子来这里做什么?再者,莺莺又如何不自重了,这不过是寻常朋友间打闹,宋公子未免有失偏颇。” 谢莺环正饶有兴致的逗弄陈昭仪,却被人呵斥,不仅吓了一跳,看着面前这张脸,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谢三娘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李夫子是个年轻的男子,本是翰林院的编撰,上一任尚夫子告老还乡,特地举荐了他这位弟子。 李恒是个挑不出毛病的,恪守礼节的君子,只是自从他教导这群贵人开始,就被学生们之间各种摩擦所扰,几乎是焦头乱额。 其中最能惹事的就是谢莺环,大多事情都是围绕她产生,还偏偏没人治得住。 “夫子,您这话也不该问我吧?这外人进了咱们学堂,这叫其他人怎么看我们云上书院的风气,您倒不如好好罚一罚这外来人,也好过质问我这个无辜的受害者。” 谢莺环也不喜欢李恒,虽说李恒这副古板样像极了三皇子,可李恒却没什么耐心,心还是偏的,觉得她身份高,一切祸端便是由她而起,实在是相见两厌。 还不如尚老头,年纪大了,人也宽容了,平日里她们打打瞌睡,捣捣蛋,也是遮住半只眼,人也好,不会布置那么多课业。 “谢三娘子,宋公子是我们学堂新来的学生,虽说你并不知晓,可这也不是你欺凌外人的理由,罚你今日之内,抄写三遍《百戒》。” “夫子,谢莺环她是不大守规矩,可三遍,一日之内怎能抄完?您这怕是不妥。” 陈昭仪皱起眉头,这样以师长身份欺压学生,竟然也能为人师表,哪怕是叫人回家去,明日再上交也好过既要认真听讲,又得得了空去抄书。 “陈娘子既然如此仗义,实在是令吾欣喜,那这次算破例,准许你和谢三娘子一起分担,共患难,或许也是一种拉进你们关系的方式。” 陈昭仪脸都黑了,可又不能反驳什么,她可不想得了个不敬师长的名头,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幽怨的看着谢莺环。 谢莺环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意见了,实在是陈昭仪这人忒有意思,说她不对付,却能为了别人出头,反倒是给自己惹了一身腥,这副憋屈样也挺可爱。 “唉,莺莺,我也来帮你写吧。” 杨依依用书挡着脸,悄摸的掏出几张宣纸放在腿上,还时不时瞄几眼奋笔疾书的李夫子。 “不用了,依依,你的字写的太好,这李古板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说不准还要罚我们更多,你就帮我看着李古板什么时候停下就好。” 谢莺环低着头,腿面并不平整,写起来就更是困难,但她看一看陈昭仪,脸上都沾上了墨水印子,觉得自己又能继续写下去了。 “陈二,你的脸……” 谢莺环和陈昭仪隔着两个桌子,仰着身子,对她摆弄口型,只可惜陈昭仪看不明白,还以为谢莺环是在嘲笑她,当下对着谢莺环,把手中的毛笔掰成了两节。 陈昭仪眼中都快冒气火了,谢莺环看着却笑了,一时岔了气,直直的倒向了身后宋时倦的桌子上。 “莺莺,别总是这么冒失……” ——莺莺,别总这么冒失,我会心疼的 宋时倦的大手托举着谢莺环的背,隔着两层衣裳,谢莺环依旧能感受到那骨质分明,贴合的地方有些烧的慌。 不知为何,她耳边似乎有一道声音和宋时倦的话重合在一起,只是那声音多了几分疲惫。 “谢三娘子,怎么又是你,看来谢府我是非去不可。” 谢莺环还没从那种感觉里抽离,这李古板就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面色不善。 “夫子,此事是学生与娘子讲话,并非娘子有意。” “那么,宋同学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夫子尚不能解决,偏要与谢三娘子私下交谈?” “实在是娘子坐姿挺拔,向来是瞧夫子的书法入了迷,学生便看的不清楚,这才私下与娘子商量,望夫子莫要怪罪。” 李恒脸色好了很多,只是他可不相信谢莺环能那么乖巧,怕是这宋时倦寄人篱下,不得不讨好府上的女娘。 这下他看着宋时倦就更加怜惜,出身贫寒的极有天赋的少年英才,却能不骄不躁,谦逊平和,只是谢府势力大,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那便委屈谢三娘子和宋同学换个位子,想来谢三娘子也是愿意的。” 愿意个屁,谢莺环倒是小看了宋时倦,手段当真了得,三言两语就从最后一排,跑到了前面去。 谢莺环气鼓鼓的瞪了宋时倦几眼,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死人脸,觉着也没什么意思,灰溜溜的跑到最后一排去抄书。 这会儿有了宋时倦高大的身子挡着,抄书倒是不用偷偷摸摸,只是谢莺环看着宋时倦浅色的衣裳,生出了一个坏主意。 宋,时,倦,是,个,白,痴。 谢莺环换了只细毛笔,用的是很轻的力道,直到写完,宋时倦也没有丝毫察觉。 “莺莺,你怎么了?中了邪了?笑的这么奇怪?” 午间,众人散了,有的去了食堂买饭,但是像他们这些不愿意吃免费的难吃的饭,自然会有家里人送上饭食。 “你没看见啊?宋时倦背后那些字,他肯定是去了食堂,这次可要让他好好出出丑,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没能耐的穷小子,这样才能滚出我家去。” 杨依依刚才打了瞌睡,还是谢莺环叫醒了,虽然没看见,但是她还是觉得不是什么好字,觉得不妥,犹豫着,纠结着要不要去告诉宋时倦。 “莺莺,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宋公子啊,我看着他人挺好的,刚才还帮你说话了。” “依依,你别看他长得好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他就是个不好的,等到他发达了,指不定怎么欺负我,我这也是先下手为强!”
笼中鸟,被强迫,一辈子都没法得到自由,这不该是她谢莺环该有的结局,所以别怪她,先下手得利,后下手遭殃,她就是要宋时倦滚出她的世界。 杨依依不明白,可她也没说什么,毕竟宋时倦只是个外人,她和谢莺环才是一伙儿的。 午间休息结束,谢莺环迫不及待的去羞辱宋时倦,却没想到,他身边围了一堆人。 “宋兄画技当真高超,这寒梅图可是有大师风范。” “是啊,宋兄,你这衣裳可是独一份的,我们也想你给画上一画,放心,报酬是足够的。” 这些个公子哥也知道宋时倦的身世,本来并不打算深交,毕竟就算是他得了状元,也只能是个小官,还不值得他们相交。 只是没想到,宋时倦刚一入学就大出风头,本来他们都看见了那些字,都打算看宋时倦的笑话了,却没想到,他寥寥几笔,愣是在衣服上勾出一副图,甚至和学院长攀上了交情。 谢莺环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出门踩到一坨狗屎,坏透了,弄巧成拙,反倒是让宋时倦有了些名气。 “谢三,你可真是个白痴。” “陈二,你也不成多让,书抄了多少了?可不要下学时都抄不完,那可要留堂了,你想啊,黑灯瞎火的,就你一个,窗户被风吹的框框响,然后有个黑影在外面一闪而过……” 陈昭仪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谢莺环是个这么无赖的人,总觉得她说了这些话之后,自己的脖子毛毛的,像是被谁吹了气,麻溜的跑回座位,奋笔疾书去了。 当然,最后留堂的可不是陈昭仪,看着陈昭仪幸灾乐祸的表情,谢莺环心里就诅咒她出门踩狗屎。 “谢三娘子,你留下吧,这件事我亲自向谢尚书去说,你且安心抄完,便可以回家。” “夫子,娘子她已经抄完了。” 谢莺环本来都打算接受这一安排,书院也暖和,打个盹就到了天亮,也不是个难事,没想到宋时倦这时候突然出口。 这可是害死她了,谢莺环心里慌,她可拿不出来,这宋时倦报复心太强,他一个下午都不发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夫子,您且看,娘子已经写完,可以回去了吧?” 李恒拿着那些宣纸,仔细的对比了字迹,发现还真是谢莺环写的。 “谢三娘子,你既然已经写完,为何还要戏耍本夫子,这次便算了,你快些回去吧,只是,以后可不要再惹事了。” 谢莺环没想到宋时倦真的是来救她的,心下一松,又觉得宋时倦没那么可恨了。 “宋时倦,你是怎么写出我的字迹的?” “自然是娘子自己给的。” 这是真没想到,她戏耍宋时倦,居然被以怨报德,宋时倦这一手模仿自己的本事也真是厉害。 今儿,宋时倦雇佣的马车见他迟迟不出,也没有等着,谢莺环就破例给宋时倦做了自己的专属小马车。 两人同处一室,多少有些尴尬,当然,只是谢莺环觉得,宋时倦握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