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宿命|机缘

    这一次洛渭尘赌对了，可是他却并不是很开心，这般说来一切真如他猜的那样，这般倔的小丫头，若是来日他们真的兵戎相见，一搏生死，那番景象连洛渭尘都不愿多想。

    洛渭尘看向洛长空，此刻他正翻看着那本《憩圃小话》。

    洛渭尘微微开口道：“她既不愿意，那她是打算去人间？”

    洛长空停止了动作。“没错，明日我们便前往扬州，等会你去长泽那里为她多拿几帖药带上，此次只有我们三人前往凡间，没有仙仕照顾她，她的日子会难过许多。”

    洛渭尘应了下来，他看着洛长空，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师兄现在一副清冷疏离、生人勿进的模样，但是他的心还是善良温柔的，他还是当初那个细心温柔的师兄。果然陌璃族的琉璃心纯粹纯净，是他们这些三域的仙神都难以企及的。他们这些三域的仙神心境可能会更改，但是陌璃族的这颗琉璃心却难以更改。当初混沌要灭陌璃族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们那颗善良的琉璃心。确实，太过纯澈的人在黑暗之中是难以长活的，这个世界的黑暗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没有体会过压根就感受不到它的恐怖与阴森。

    洛渭尘走后洛长空继续翻动着《憩圃小话》，一道神力挥过去，文字隐去，一滴黑墨晕染开一副女子的画像。这副司明的画像虽然只是黑墨所绘不见半分彩色，但是画中女子的灵动明艳与恣意潇洒却展现的淋漓尽致。洛长空看着画上的女子，又想起了初见时她那般狼狈的模样，一样的穿着打扮，不一样的际遇心境，她不愿再着白衣系红绸腰带也是有原因的，谁会愿意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最狼狈的模样配上自己最难忘和最美好的回忆呢？

    思绪翻转，洛长空想起自己也已经一千五百万年没有再着过玄衣，自洛擎峰神陨后洛长空便褪去了一身玄衣换上了师父最喜欢的白衣，代替他成为了守着狱神殿的白衣战神。战神不轻易现喜怒，自当威严有担当，自那之后他便再没像从前那般恣意的笑过。他看着画上女子的笑容，那是他现在已经丢掉的。洛长空不是不渴望自由，他只是无法接受只有漂泊、孤独、寂寞没有牵挂的自由，在他看来那不是自由，那只是随时可以死去的流浪。

    若是自由之人没点寄托的东西，那真是游遍千山万水都寻不得内心想要的快感。而狱神殿和洛渭尘是他现在放不下的牵挂，所以他甘愿画地为牢，甘愿做这威严又疏离的战神，甘愿舍弃自由。但是奈何宿命轮转，天帝将雷隼赐给了他，他虽然听洛擎峰醉酒时提起过她的往事，但起初他对她并没有多么在乎，他甚至想她若是当真残忍嗜血难以驯服该如何是好。直到他看到了青龙带来了这幅画，画上的女子笑的是那般恣意潇洒、明艳灵动，一如当初洛擎峰还在时的自己。

    将近一千万年的漂泊让洛长空不羁自在，但是若说自由却完全谈不上，他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也在大饥荒逃难时离他而去，他没有了牵挂，没有了念想，如天地间的一片浮萍，直至洛擎峰一次偶然救了被困在芙蓉幻岛奄奄一息的他，收他为徒，还给了他一个家。在那之后洛长空有了牵挂，心有了归处，那时的他活得才是最自由的。他可以不用再风餐露宿，不用再穿越过长长的繁华的街道后蓦然回首，在心中悲叹“天地之大竟然无一处是自己的栖身之所；四海之广到底何处才是自己该落脚之处？”。他可以肆意闯荡，过长街，走孤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而过，在点点灯火前驻足观赏，然后在疲惫之时回到狱神殿。那里有他的师父，后来又有了他的师弟，他可以恣意欢笑，因为有人会陪伴他，与他分享他的点点滴滴、悲欢喜乐。那时的他才是最自由的，心再也不会惶惶不安，它寻得了归处。

    洛长空当时看着青龙带来的画卷上的女子，曾有过一丝动容，那时他的心头闪过一丝念头，若是雷隼真的是这般也挺好。后来在万界神狱时他见到了她，果真是一身白衣，腰系红绸腰带，只是那时的她满脸血污，黑发凌乱披散，白衫尽数被血迹染红，垂着脑袋，毫无生气。直到他看到了雷隼的那双眸子，平静的像深海的海水，那一刻他的心弦再一次被拨动。她已经不似从前了。可是洛长空还是生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想将她带回去”。他可以让她在狱神殿中拥有与自己和洛渭尘一样的地位，他可以为她治伤，给她一切最好的东西。他只是想将她留在身边亦如当初洛擎峰留下了自己一般，他好似寻得了丢失已久的“自己”。

    后来她的心脏被祸铭贯穿，他也曾想要不顾身体带她去穷极之海寻冥渊。白虎提起需用琉璃心才可以为她补好心，那一刻他是动摇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穆爷爷对自己的警告，可是就算如此他却真的想剖心为她补心。当白虎说出她便是拯救了陌璃族先祖的那位神女时，他乱了，一时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对她的感激，对她那么做的疑惑，有一瞬间他也是怀疑那是冥渊编造的，但是事实是冥渊又何必骗他。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他们之间的相遇好像不再是天帝的一次安排，而是宿命的一次必然，他要偿还陌璃族人欠她的因果，她也成为了他想要留在狱神殿的人。留着她，就像再一次寻到了一丝牵挂一样。

    可是司明终究是司明，她现在也已经不再是那个让洛长空忆起当年的潇洒不羁的女子了。但是没关系，他愿意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可以让她活得自由自在，他愿意让她慢慢变回当初的模样。只是她愿意吗？她所求的又是什么呢？洛长空从乾坤袖中取出那枚玉像，拇指摩梭着玉像上的“思”字。此时他有一个奇怪的猜想，这不会又是一个谶语吧？思？思什么呢？他想起了上古神卷《夕月篇》上的一段话“尘光不尽，万象无根。韬心得慧，天涯咫尺。不困不滞，自修自省。南寻云海，东候夕月。夕月何去？韶光杳杳。万古长空，独夜思明。”。此段心法旷远而路漫漫，静候夕月落扶光起，那是一个漫长而空寂的过程，最后能不能得见所求之明，还要看修行者的造化。思绪至此洛长空不由得失笑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爱胡思乱想了。他挥动一道神力收起了《憩圃小话》，将玉像和书简都收回了乾坤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