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老岳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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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厦门港外的水道上,几艘广船从南方驶来,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深衣男人在身旁武将模样壮汉的扶持下登高望远。 “胄藻啊,老夫可算是从雷州回来了,彼时真是折磨日深,我这身子骨怕是再禁不起折腾,这官场,甚是险恶!” 中年男人一脸的沧桑,脸色也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是身子因病虚弱,加上海上奔波难捱困苦。 “叔公先以身体为重,在家中将养好身子再说其他,叔公女婿郑明俨不是说拜入石斋先生门下吗?今年苦学一年,明年乡试有叔公与石斋先生共同指点,想必定能高中,届时由女婿代叔公入仕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壮汉武将小心的将男人扶到船舱中,如是说着。 男人正是郑森的岳父董酉姑的父亲原广东按察司副使分守雷廉海北道,可惜因为为人不知变通性格执拗,加之不习雷州水土,实在待不下去了这才辞官回了福建。 他一个福建人,在广东做官其实是颇受排挤的,又不媚上官同僚,被扔到雷州做官自然是难免的。 一想起来自己的仕途坎坷,董飏先便不由得眼角湿润,自崇祯十年高中殿试二甲二十名得进士功名加身以来,六年间他转任泰州、通州、化州、刑部、礼部、广东按察司六地为官,这其中还要算上丁忧服阕三年,可谓是时运多艰。 这一次为官,算是彻底将董飏先心中的那团火给浇灭了,他也不想别的,只想在家乡安顿余生,做一个富家翁即可,无有大病无有大灾能寿终正寝即是安乐。 “唉,酉姑嫁个了好相公,我本认为郑明俨并非良才,如今他能拜入黄门,倒是有机会入朝为官,施一施抱负,展一展拳脚了,咳咳!” “叔公,来人!速上汤药!” 董飏先在雷州吃的苦不少,以至于大热天的他竟还裹着三层衣服,纵使额头细汗直冒也不肯脱下。 随着一碗汤药下肚,董飏先这才颤颤巍巍的呼出一口热气。 “我这身子骨,怕是帮不了他什么了,他既有志进取,待些时日我身子好些,得带他见见闽南诸贤才是。” 广船入九龙江,溯流而上抵达邺山附近的码头停了下来,早已得知董飏先这些日子就到的郑森特地派了人守在邺山石马海澄等地,一见了董飏先的船只到,即可上山通知去了。 待董飏先下船,黄道周携陈洪谧陈邦彦郑森等人已是前来迎接。 “沙筑兄,怎惹得这般模样?!” 陈洪谧瞧见下船的董飏先脸色蜡黄气色难看,下船也是身边人搀扶着一看身体就虚弱的很,惊诧地问道。 董飏先苦笑一声,声音沙哑:“龙甫兄,莫多言,苦也!” 陈洪谧见状只是长叹一声,卷起袖子就上前迎来,郑森见状自然也是疾步跟上,这可是他的岳父! “岳丈!” 郑森在这一行人里还算容易辨认,他年纪算是最小的那一批,董腾也跟在身边。 “明俨,好,好啊!” 董飏先咧嘴笑了笑,这里不便说话,郑森等人就将董飏先扶上轿子,上了邺山。 “幼玄兄,多谢照料。” 上了邺山,众士子一一见过董飏先而后便离开,只留下了黄道周、陈洪谧、郑森三人与他谈话。 “沙筑兄客气了,谈何照料,郑森自有才学,我不过是观他才学出众心思灵巧才收其为徒,再者,郑森可无须别人照料。” 黄道周说着,眼神打量了郑森一番,心中还算满意。 “呵呵,幼玄兄是说海澄一事吧?到厦门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年轻人太过莽撞,正需大儒教导才是,咳咳!” “龙甫兄,你瞧我这身子...” 董飏先表情苦涩,冲陈洪谧悲戚笑道。 “今次归乡你要好生修养,在这邺山上先将养些日子,有的是时间闲谈。” 陈洪谧抿了抿嘴,招呼郑森道:“郑森,你扶沙筑兄去卧房歇息吧。” 郑森拱手,与随同董飏先上山的武将男人将他扶到卧房,进了卧房董飏先又与郑森细语几句,问了这些日子的事情便放他出来了。 “不知这位仁兄?” “公子无须客气,在下乃沙堤董胄藻,是沙筑公从侄。” 出了卧房,郑森见到了那个随从董飏先一同归乡的武将汉子。 对方自称是沙堤董氏的旁支,和董飏先是叔侄关系,郑森点点头,不过他更关心这人的为何着一身甲胄。 “哦,你说这个,实不相瞒某是丙子科武举,本是随沙筑公在雷州做一参将,奈何当地实属荒凉之地,虫蛇密布烟瘴丛生,海寇山贼不穷,压力很大,沙筑公不耐水土归乡,我便就跟来了,如今已是一身白衣,呵呵。” 武举出身,这倒是个能人! 郑森在心中记下,妻家沙堤董氏人才还不少,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多谢胄藻兄一路照顾岳丈!” “哪里哪里,不过是照顾叔公,我这侄子应做的。” 两人寒暄一阵,郑森便起身离开。 迎了董飏先回乡,潮州知府的事情就该落实下去了,不过看董飏先这个样子,怕是得过上几个月才行。 还好,现在是八月中旬,离大明朝崩溃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只要将调任的文书赶在明年四月之前送到南京,由南京吏部批准,就能将潮州知府的这个坑给占下。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与老爹通通气才是。 “男森跪禀,父亲大人万福金安,自七月以来,在邺山求...” ... 自归闽至邺山已有半个月,董飏先的气色好转了许多,身体也能自行走动,无需他人搀扶。
听闻父亲从广东归来的消息,董酉姑从安平赶来,在邺山见到了董飏先,父女久别未见,如今重逢自是喜不自胜,小郑经则因为太小被留在了安平没有带来。 见到了女儿女婿和儿子,还有黄道周陈洪谧这些友人陪在身边,邺山上日夜不停的讲学更是让董飏先重回当年的求学生涯,半个月算是暂时忘却了之前官场的腌臜事,与邺山诸子和来闽的外地士子多有交流,心情平复许多。 而到了这时,董飏先觉得是时候找黄道周陈洪谧说说了。 “沙筑兄,坐!” “幼玄,龙甫,其实今日来找你们是有事相求。” 看着董飏先笑呵呵的开口,黄道周与陈洪谧对视一眼,而后笑道:“哦?何事你尽管开口,不过可先说好,银钱之事找你女婿去,我可没钱,哈哈哈!” 董飏先笑意更浓,打趣道:“都说你黄幼玄不苟言笑,这些日子看下来我倒觉得不尽于此,咳,那我便说了,若有什么为难可别骂我。” “说,说!” “是这样的,幼玄你既收了明俨为徒,他也是有才之人,明俨本是要让郑飞黄送去江南拜入国子监求学,今次阴差阳错在你邺山求了学,也就不必南辕北辙跑去江南了。” “既是如此,今年秋闱已然过去,明年乡试我想让他去参加,不敢奢求解元,但求一个举人功名,还望幼玄、龙甫知我心忧,帮我一次!” 董飏先说到后面,便起身向两人拱手,表情凝重的恳请。 黄道周是收了郑森做徒弟,可一直教的并不是八股、策论,而是古学、《易》经这些学问,并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这对于和寻常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不同出身的郑森来说,并不适合。 郑森出身郑氏,哪能向赖继谨他们那样追随黄道周多年,捱到三十多岁再参加科举? 所以,董飏先希望黄道周能教郑森八股之学,以在明年的乡试中中举,进而得到进入大明官场的门票。 “...” 黄道周听见这话,果不其然的皱起了眉头,陈洪谧也是搓起了下巴。 看这情景,董飏先心中忧虑,正要再言语几句,就听见陈洪谧放声大笑起来。 “龙甫何故发笑?” “沙筑兄,我笑你,笑那郑森,哈哈哈!” 董飏先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这是何意?” 黄道周见他不知,就明白郑森并没有将这事儿与他说明,于是开口。 “你来找我让我教郑森八股,应付乡试,可知郑森找我做什么?” “他找我,求我向巡抚张大人,按察副使郭大人说情,调你去潮州当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