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极音

    “他们把灯关了。”

    夜色是渐渐隐现的，天上的人造光源在比赛结束后便一直缓缓降低亮度，直到地面上的少年少女们可以清楚地直视星空。

    极夜末期状态的南极，也算是个好时候。

    “是银河啊。”

    众人暂且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望天。

    银河核球部位的银心，那散发的光亮确实抢眼，在广袤的，一眼望不尽的夜空中占据一块区域。

    银心一侧还有一颗亮度极高的星星，那是什么？这不重要。

    亮度不同，大小不一，无数颗星星高悬于天空，每一颗亮点，都是一只无比巨大的星星，它的身周可能有一些行星，而那里面也生活着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生物，它们或许也在仰望星空，发展文明，或者做其他一些它们所爱做的事。

    这一切的一切都包藏在无尽的漫天繁星中，只有这一刻，人类才能够真正意识到这三位空间包含的无数可能性，其广袤无垠的概念，将深深根植于所见之人心中，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推翻。

    “此情此景，真可谓是‘冰雪万千岛四畔，星河一道海中央’啊！”

    端木居檐填了白香山的诗句感叹道。

    “天上星河转，人间幕帘垂。”

    纪文清则直接引了李章丘的句子。

    “易安啊，易安...”

    端木同学莫名触景深情，不禁扼腕叹息。

    极夜状态下的南极，持续很久都不会有太亮的天光，银河系在天空中一直缓慢地旋转着，倘若时间充足，可以在此处望着星空，看它一圈又一圈，好似整个世界都在围绕自己转动。

    “何止人间，漫天星河，星汉灿烂，尽是人间。”

    沐晨星微笑着叹了句，作为在场的三个华夏人之一，她没有选择作诗或引诗，而是道出了她来到此世后最大的震撼。

    所有往日无法想象科学技术，文明社会发展与成就，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人类的足迹踏遍星空，与种类数量无数的外星文明建交，并还在向更为遥远的广域探索，这才是最为振奋人心的大事件。

    遥想昔日地球，若是尝试证明外星人的存在，便花费了千百年功夫仍尚未成功，更遑论迈出向星际探索的步伐。

    然而现在的联邦，不光做到了探尽星汉，文明规模之大超乎所想，更是证明了人类并不孤单。

    世界的多样性，才是发展的根源之一，人类脆弱的地球本土文化，在短短的三百年内，本是不该撑起这样一个庞大的寰宇社会，但幸在与各类外星文明接触后，取之所长，警之所短，这才能够让星云联邦至今欣欣向荣。

    “天上の

    茶会に召され

    冬の星...

    （被召唤着

    参加天上的茶会

    冬天的星星）”

    林檎音竹的肚子里也有点墨水，低头看了看眼前的茶杯，有感而发。

    “很合适的俳句。”

    沐晨星赞许道。

    阿部翠女（阿部みどり女，国内无确切翻译，故笔者将みどり作“翠”）是重樱二十世纪著名的“徘人”，即俳句作家，在40年相继失去了丈夫与儿子，44年遭受战争影响迁至仙台。

    尽管经历良多，仍然极富热情地描绘世界的微妙之处，这首工整的3句17音俳句便可感受到其细腻的“想念型”风格，轻快优雅的句子间，含盖了天地间的悠远意境，没有华夏诗词那样丰富的信息量，却也意在言外，足以引人思而得之。

    “哈哈哈...我是没有那种本事啦...”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重樱俳句自然也是如此。

    但这句话也有不恰当的地方，在“作”与“吟”间，对诗歌本身的理解，感悟，乃至超脱其上的思考，这样的本事也足以与写作，吟诵相并列。

    华夏古诗信息量大，解读起来相对简单，对这样的能力并无要求，这也是为什么白香山可以做到“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的原因之一。

    「铛裆铛，当裆当，铛铛挡裆挡裆」

    沐晨星调出面板中的虚拟钢琴功能，手指按压悬浮在空中的琴键，轻轻弹奏起一支古老的曲子。

    非常幸运的是，这样的乐器经久不衰，被录入了面板上无数小游戏之一，如果忽略它是虚拟这一事实，发出的音质与弹奏的感觉与真实的钢琴别无二致。

    “极光诶......”

    似乎母星对这首曲子起了反应：星空中渐渐显现出云谲波诡，横跨天边的光带。

    这极光从很远很远的远处，天际线海面上铺满了如熟透了的麦穗般的金黄色，越向天空越是明亮，最亮时的明黄色，就是纯金所反射的光芒也没有它耀眼。

    明亮的金黄色上，是一层葱翠的绿色，好似将一整片春天的草原上，所有新鲜的嫩芽，将它们的身体碾碎了，榨出青春的颜色，在星夜下涂抹一道。

    “......”

    天空中的极光还在如梦似幻，沐晨星也稍稍向天际侧目，一曲琴音已近尾声。

    “爆发了...”

    此时的南极确实处于极光爆发的状态，大量太阳抛射的带电粒子流自南极上空进入地球磁场内部，呈现出眼前这样的景象。

    绿色的带状极光上还有一层无法忽视的红色：由漂亮的粉红向深紫红色渐变，如天幕般呈幕状覆盖了半边星空，似是不满无数闪耀繁星间黑色冷漠的宇宙，为夜空加了一层滤镜，换上了更为好看的背景板，星星闪烁起来也似乎被叠了一层粉色。

    “...晨星...你弹得好棒！这首曲子的名字是？”

    林檎音竹仿佛双眼都要冒出星星了，如若不是估计影响，都想上前抱住刚刚弹琴“召唤”出极光的沐同学。

    “唔...”

    其他人由于并不熟悉，所以并未说些什么，只都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星茶会，是古代的曲子哦。”

    沐同学微微一笑，弹出这首曲子后，轻快的琴音确实将她带回了那个时代的世界：高楼大厦里的人们敲着键盘，似乎每天都在忙碌；街上人群来回流动，快节奏的社会匆匆忙忙。

    只在有时的某个雨天，听一歌单的轻音乐，翻看一本闲书，才能感受到脱离了超我，自我的束缚后，真正自由不受拘束的，本我所带来的快感。

    “......”

    时间静静流逝，唯有微风拂过海浪，与烧烤架上一些没燃尽的合成煤所发出的声音。

    少年少女们尽皆默默品茶，观星，赏极光，这三件事对于大家并不特别，但当与大家一同于此，共聚此时，却又皆能感受到这次“星茶会”别样的魅力。

    “真是的...看不见北极星啊...”

    醉酒了的安东嘟囔着，那颗星星对于他们来说可是有着别样的意义。

    南极如何看得见北极星呢？这点毋庸置疑，现场十人的校区都属于北半球，南极的星空于大家来说，确实罕见。

    “这里没有北极星，但若是从极点出发，无论怎么走，都在向北走哦。”

    沐同学眨了眨眼睛，北联淡褐色头发同学愣了愣，忽而仰头望天。

    是啊，南极极点，不管朝哪里走，都是“一路向北”啊！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休息咯。”

    茶过三巡，母星东九区的时间已近深夜，沐晨星与林檎音竹没再听闻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召来运输机，与众人告别，先走一步。

    “以后如果有时间，请务必来大西洋。”

    高冷黑色军装，外披铁血制式冬季斗篷的舒尔茨与沐同学握了握手，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若是有缘，不久还会再见。”

    端木居檐抱了抱拳，他对于沐晨星作为原华夏人，没能来华夏校区深表痛心，但好在都是同盟阵营，日后还是有大把机会合作的。

    “拜拜。”

    她站在机舱内，挥了挥手，舱门闭合，运输机载二人向北方高速飞去。

    “......”

    与此同时，南极冬末的第一抹晨光，也刚刚从天边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