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风下长安 (3)
十月,下曲阳,冬天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落下,在城南那巨大的京观上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孝衣。天空中盘旋着一圈又一圈的乌鸦,刺耳而嘶哑的叫声使人倍感凄凉。兀地,一只二尺多长的大鸦“嗖”的一声,往下俯冲,落在了京观上。大鸦正准备啄食腐rou时,突然感应到似乎有危险,急忙振翅欲起,未转瞬便惨叫一声“卡噶”,栽倒下来-----一只四尺长的大箭从它腹中穿过,锋利的倒钩带出一缕血淋淋的断肠。 “好兆头啊,将军,赤乌啊,红喙红爪,大喜之兆啊!”李岱见到亲兵捡回来的大鸦说一半藏一半的道。(1) “大哥好箭法,百步穿大鸦,更精进了,可喜可贺!”张辽也赞道。 李靖凝视着远方,勉强笑道:“穆山、文远,汝等莫要再夸,北边好手如云,此等射技,只怕还入不了上乘。遥想云台将虎牙将军,弯弓三百斤,例无虚发。吾之弓才二百四十斤,还差二钧呢。” 张辽摇头道:“兄长何需过于自谦。兄长本非幽、并、凉诸边人,骑射非自幼所习,三年之功能及于此,已是难能可贵了,辽可是衷心恭贺。” 李岱在一旁咳一声道:“文远错会意了。将军实是心中悲痛,故兴致不高。” 张辽奇怪的道:“兄长为何事悲痛?前几日朝廷不是还传消息,说我度辽营在云中大破鲜卑魁头部、斩首二千级吗?” 李岱往前方一指,叹息道:“是为了他们,十万生灵啊!” “谁!”张辽疑惑的向前望去,霎时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 “诏曰:拜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合八千户。朱儁右车骑将军,光禄大夫,增邑五千,封钱塘侯。拜李靖为度辽将军,封都乡侯,食千二百户。。。。。。” “臣等叩谢皇恩,万岁。。。。。。”皇甫嵩等人接过圣旨。传旨的小黄门赵德笑吟吟的拱手道:“恭贺各位将军、校尉、司马大人,此次平叛,诸君统军有方,黄巾贼寇望风披靡,圣上是龙心大悦啊。我等省中之人亦是为诸君之勇毅热血澎湃。临行之时,张常侍还特地拖小人向诸君贺喜呢!” 傅燮低声道:“什么贺喜,无非要贿钱耳!” 桓典更是嗤笑道:“去势之徒,云何热血,岂非笑谈。” 赵德闻言,面不改色,仍是笑道:“诸君误会了,误会了。”皇甫嵩、桓冲、宗预等人虽然不喜宦官,却鉴于卢植前车之鉴,也不想多生事端,毕竟兵灾过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朱儁便微笑道:“赵黄门恕罪,军中粗汉,缺乏礼教,口出秽言,还望海涵。今设薄酒,为公接风洗尘,请!” 赵德脸上堆满笑容:“好说,好说,那就叨扰了。” 李靖见状,上前拱手道:“赵黄门辛苦,靖今日有幸猎得壮鹿一头,正预备下酒,还请公宴后赏光。” 赵德喜道:“李将军果是神射,度辽营真乃名不虚传,德一定到场,哈哈!”说完领着随从出帐而去。 “哼!”桓典怒哼一声,转即也甩袖而去。 皇甫嵩望着李靖,目光闪烁道:“华安,汝这是。。。。。。” 李靖苦笑道:“义真公,彼要贿赂,总不能一钱不给吧,我等身负保土安民之责,最忌后方不稳呐。” 皇甫嵩微微一叹:“也只好如此了,只不知清流之士会如何看待吾等。” 朱儁缓解气氛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情势,势莫由我,朝中刚有些气象,局势尚艰,想来清流方正会体谅我等的。” ------------------------------- 半夜,度辽营主帐。 喝得脸红彤彤的赵德打着舌头道:“李将军,还是你亲近人呐,怪不得,张常侍、赵常侍,呃。。。嗝,就是我叔,他们,都夸你呢!” 李靖心里苦笑道:“那可是我抢鲜卑人的牛羊换来的,前前后后送给你们二千万钱,算上买官和送国舅的钱,八万多头牛羊啊!我去年一年才抢了四十万头,而且再也没那么好的机会了,因为周围鲜卑人都被我抢穷了。” 李靖却不道明,拍拍亲兵送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说道:“赵公,这是本将的一点心意,还望君与张常侍、赵常侍笑纳。唉,边将的苦处大啊,这些都是收缴的鲜卑贼寇和黄巾贼寇的物事。靖可是一钱不名,剩下的全赏营中军士了。要不,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哪个兵丁愿意白干呐!” 赵德迷离着双眼,***着箱子道:“好说,好说。李将军公忠体国的cao行,吾等省中人是知晓的,圣上亦是明了的,吾返京师后,一定向圣上道明君的难处,全力维护将军,呃。”说完趴倒几案,呼呼大睡起来。 李靖忙对外叫了一声:“快,扶赵黄门回营!” ----------------------------------- “嘿,弟兄们,今日加膳了,羊rou蒸饼!”各部曲的长官大声叫道。 “哈,太好了,俺离开雁门快八个月了,老是吃糗糒(2),嘴都要淡出鸟了,就馋一口塞上的羊rou呐。”一名度辽营的老兵说道。 “就是,这羊rou汤才补人呐,吃完了羊rou泡馍,好干娘们!”一名什长呵呵的道 一名新兵问道:“什长,这女人是啥滋味,您跟咱们说道说道!” 那什长呵呵笑骂:“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那事?去,一边呆着去。跟着将军混,以后有你的,咱度辽营没别的,立功多,升得快,还能娶好看的婆娘!” “哈哈哈。。。。。。”众老兵们又是一阵哄笑,流着口水望着各自什锅里的羊rou块,恨不能一口吞下,仿佛那就是他们的美娇娘。 ---------------------------------- “仲德,你确定要走么?”李靖皱着眉头,对前来告白的程立说道。 程立谨身道:“将军大人,立才疏学浅,尚需再访名师,再说离家已久,总要回去看看。” 李靖仰天叹道:“看来,还是我李靖德薄,留不住贤才呐。也罢,我即修书一封与钱塘侯朱儁大人,日后汝若有意,可去投他。走,陪吾最后一次巡防营地。” 程立答道:“诺,立感愧不已。将军请。” 行至军妓营,不意间,只听得一声尖叫,一名少妇从一帐篷冲出,衣衫褴褛,雪白可见。那少妇见一行人中前头两员一望就是大官,忙呼救道:“大人,请救救民妇,除了这,民妇做什么都可以呀!” 亲兵忙上前将她按住,这时,帐中冲出的军汉也跑出来,一脚揣在少妇身上:“贼婆娘,叫你跑,伺候本屯长还不乐意。。。。。。” “放肆!跪下!”程立厉声道。 那军汉这才发觉是总将到了,忙习惯的道:“度辽营中部前曲右屯长范池参见将军,我营威武!”说完忙跪倒地上。 李靖正心情不好,便不悦道:“吾不是下了数番军令吗,凡赐给你们的汉家女子,为妻为妾为婢皆可。只是一条,不得虐打。不然,我营与贼寇何异?尔是要故意坏我及度辽营的名声了,嗯!” 那屯长一听,冷汗直冒,这总将的军法之严他是知道的,忙叩头道:“将军饶命,末将也是多喝了两碗酒,控制不住手脚还望恕罪啊。” 那少妇哭求道:“将军大人,民妇非是有意不服约束,只是这位将官着实勇悍,索要之事,民妇实是做不来啊!” 程立看着不忍。对李靖肃然道:“将军,虽说犯妇从贼,但女子并非执宰之人,不过随波逐流耳,还请将军慎之。” 李靖一听明白了,那屯长定是想玩什么奇招异式,结果少妇受不了刺激。而程立看不惯这些,或许,这也是他想走的原因。沉思片刻,他说道:“范池,这回吾就饶了你小命,到韩司马那领十军棍!女人留吾处了,汝明日再到军妓营领一健妇,不过品相降一等,以示惩戒。汝给本将记好了,如若再犯,再违犯我营军法,定斩不赦!” 范屯长连忙叩头道:“是、是,末将日后一定善言善语,不再用强!”接完抱头鼠窜。 李靖转身对程立道:“仲德,如何?” 程立叹息一声道:“将军还是仁厚,只不过此为特例,又能救多少女子?”话语间不乏激愤。 李靖明白他的心思,朗声道:“仲德,清平时候自当别论,如今时节,吾将她们配与军士,比起贩卖九州不知好了多少!我度辽营军士战功多、赏钱多,日后还可为她们除去贱籍,岂非好事?毕竟军士亦是贫家农人子弟,多心性质朴,倒也不会真个把她们视为贱婢。” 程立抗声道:“可是方才。。。” “方才不是!”李靖严肃的挥手道。“夫妻初时偶有不谐,小民之家家佳皆是,不足为奇。方才吾亦是看在汝的分上才如此。这军中军汉本就粗鲁,何能求全责备之礼仪?此是官军,又非革命队伍,哪能如此要求?” 李靖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倒是让程立揣摩半天:“革命队伍。。。。。。汤武革命?” ------------------------------------------ 云中郡,欢快的歌声传遍两河之间的沃土,度辽营的军士们和敕勒部的勇士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rou,好不快活,再加上丁零女子不时泡了抛来的媚眼和尖叫,更令初寒的原野上升起一片熊熊的生机。 这时,在云中城的将官酒宴上,却是另一番情景。 郑浩忧心忡忡的说:“这阿伏至罗我是小看他了,以前和他交往,只觉得他城府深,有心计,善于揣摩人心,平衡敕勒部各部落间的关系。因此我以为他是个善智谋,多冷静,不易冲动的人,说难听点就是缺乏男子血性,容易委曲求全的懦夫。可这次他在沙场上的军誓让我大吃一惊,以其表现,实在有枭雄之气,非久居人下者。敕勒人一直遭鲜卑人、匈奴人的劫掠,男丁损失尤多,又被禁武,铁器缺乏,故而一直孱弱。但如今他归顺大汉,得到将军的鼎力扶持,元气迅速恢复,再过十年,等他们男孩长成丁壮后,估计胜兵将达五六千人,实是一股足以横行并凉的大势力,不可不防啊。” 秦牧同意道:“此事我也是没想到,原来他不是只老狐狸,而是一头蛰伏的白狼王!丁零人和鲜卑人的人情不一样,他们一户多是九、十人,和雁门的风俗一样,一大家子,兄弟之间不得已就不分家。这样一来,先前对他们人丁的估计就少了近一半。” 秦虎皱皱眉头,解释道:“这也好想,雁门是边郡,尤其是勾注山北,经年累月受鲜卑胡骑sao扰,单丁独户力量太小,遭难时不说抵御,连跑都赶不及。且本郡居民多是燕赵时就祖居于此,除中兴初被朝廷强令移往山南外,其余时候都聚居于此,乡土情深、祭祀洒扫,故而也容易抱团。想来敕勒部也与此相仿。” 周豪沉声道:“此事多想无益,还是等将军回来再作计议吧,来,今天不醉无归!” (1)周将兴时,有大赤乌衔谷之种而集王屋之上,武王喜,诸大夫皆喜。 (2)麦子蒸熟晾干做的干粮,没去壳,很粗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