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并刀镇羌（7）

    李靖正襟危坐于堂上，拱手答礼，接着右手指划道：“张县尉有礼，请堂上叙话。”

    张济伏地答道：“谢将军！”接着在卫兵引导下拾阶步入衙厅，在右手边坐下。

    李靖笑着问道：“张县尉不畏强贼，忠于职守，勤于王命，率不足二百壮士当近万羌骑，可谓有孟贲、夏育之勇也。孤定当上奏朝廷，彰节尔等功勋！”

    张济连忙在席上左转伏地拜道：“将军之誉，济愧不敢当，济等不过陷贼斥候，而破羌兵大队乃将军之功也。况陷斥候之功亦皆众豪杰鼎力相助之功也，济忝居其中，何敢比之先秦勇士。”

    李靖呵呵笑道：“张县尉快快请起，不必如此拘礼。军旅之中，意到便可，要在简明精肃，豪壮一些，无妨的。唔，不知张县尉是何方人士，表字为何，靖也好称呼。”

    张济启身，略微放松的答道：“劳将军问及，济乃武威祖厉人士，表字渡之。”

    李靖了然道：“如此，靖便称呼汝渡之兄了，汝也可称呼我华安弟，如此也亲近些。”

    张济忙拱手道：“不敢，不敢，济何能与将军称兄道弟，此事于礼不合，济不敢当。”

    李靖笑道：“不妨事，渡之兄既为县尉，当知司马法有云：治国以礼，治军以法。在朝恭以逊，在军抗而立。你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嗨，我等军旅之人，学那引经据典、咬文嚼字作甚，来，饮胜！”说着举起酒盅。

    张济也微笑道：“如此，济便唐突了，华安兄请。”说着两人对饮一杯。

    小食片刻后，李靖放下刀箸，又向张济问道：“渡之兄，靖初来乍道，不知道此地周围地理民情如何，还请解说一二。”

    张济思索片刻，回答道：“漆垣县在大小子午岭之间，由北至南，多是高地，林壑丘陵占到八成。冬寒夏凉，冬春干燥，夏秋多雨。虽然山多，但皆土山，土质肥沃，宜于稼穑，麦子、黄豆甘甜可口。今县中有户千三百，散居十里外者又数百户，都是聚族而居的豪强，自筑坞壁。本县北面接雕阴，故而常与羌胡杂部贸易，计有沈氐、牢姐羌，屠各刘、赫连、拔野部，匈奴右渐将王六部，其中大者千余户，小者不过百户，都是衣皮食rou，羌种稍稍耕种，其人虽勇悍，但少铁器，又不知兵法，故而常只能顺风乘胜，不能败而复振。”

    李靖点点头道：“渡之兄说得很详细，靖受益良多。还有一问，如今上郡及周围各胡有否参与西羌叛军。”

    张济快答道：“大部没有，散兵游勇估计也很少。说到此事，还是新丰侯段太尉之功。段太尉率我等征羌，主要杀掠的，便是西至卑移山（今贺兰山）东到桥门的诸羌杂胡。所以，虽已过去十几年，这些羌部仍然元气未复，且对汉军心存恐怖。加之“凉州三明”诸公子嗣都在，威压积习，更是让其忌惮。众儒生讽段太尉杀生过多，有伤天和，却不知彼等有何安境良策，且能亲历亲为？唉！”说着自顾自喝了一盅酒。

    李靖一喜，举杯敬道：“原来渡之兄曾是新丰侯麾下，失敬失敬，来，靖敬你一杯！”

    张济道谢饮下，主动扯开话题道：“华安兄，济这次便以老军卒的身份胡言几句。兄弟你白日那一场仗打得好，过瘾那！济当时在城头观战，眼前仿佛又回到了段太尉领我等在逢义山那一仗。段太尉说，秦赵阏与之战，赵奢有言，两鼠斗于xue中，将勇者胜，临阵箴言呐。说到底，敌我都是远来作战，疲惫相等；若是按兵法常理，布方圆之阵，伺机破敌；先不说敌众我寡，就是步骑相较的劣势，便使我军处于只能胜不能败的危境。孙子曰，备多则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死守四面，以为必固，敌以选锋单攻一处，则敌专而我分，危矣！敌纵使陷阵不捷，亦可骑马远遁，我军受制于人，士气必衰。所以，必不阵而战。所谓不阵，非真不排阵也，是以车骑冲阵为阵，长矛大戟为腹心护卫主将，材士强弩伏于两翼。冲阵乱行陷阵，步车紧跟突击，明攻其中军主帅，所谓庖丁解牛、兵贵神速也！”（1）

    李靖听罢，大赞道：“好，说得极好，痛快！来，渡之兄，我敬你三大杯。”

    “干！”“干！”“哈哈哈哈哈。。。。。。”

    喝到半醉，李靖站起身来，走到张济席前，拉起他摇晃道：“渡之，走，去看我营军士篝火乐去！嗝。。。这跪坐，就是装个威严气派，却把人腿跪得酸麻，总需活动活动。”

    “走。”“走！”

    众亲兵护卫着两人来到县城南的大道，远远地就听到人声鼎沸，还有不少妇孺的欢呼声。原来这里已被度辽营军士拓为校场，旁边无用的墙垣都已拆除，城中的老少居民都来观看度辽营军士的篝火乐，这台阶上、屋檐下、乃至柏树槐树上都爬满了大人小孩，甚是热闹。也难怪，这时的人们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娱乐活动很少，各里都有墙垣防盗闭户，夜间就更只能倒头大睡了。这回度辽营给他们带来了安宁，又搞起了篝火乐，他们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捧场又娱乐的机会？

    说起篝火乐，其实也是上不得公卿府堂的东西，民间有社火、赶集会，军队里傍晚记点战果、赏罚抚恤，会调动士气的将领就会让士兵们围着篝火跳舞作乐。除此之外，还有投石、超距、翘关、耍兵器等节目。其实都是为来日战斗做热身准备。

    李靖、张济来到主将席，示意高顺等人免礼后便坐下来观看比赛，旁边自有亲兵送上杂食小酒伺候。

    此时场内，一名汉族兵和一名长相明显胡化士兵正在比武。只见那胡兵在犹豫半响后，大喝一声，挺戟猛刺，刺中又带钩转，向那汉兵上三路攻去。

    再看那汉兵，不慌不忙，持盾的左手略做回收，身体以在前的左腿为轴，顺时针右转180度，变成右脚踏前一步，挥刀击中胡兵右臂。同时，盾牌自然贴靠到背部，和兜鍪一起，护住了头背，挡住了敌戟对右侧的攻击。（2）

    “好！”旁边围观军士大呼小叫起来。漆垣民众虽然因两人动作太快，看得不清楚，但也惊讶他们动作之快，跟着欢呼起来。那持盾汉兵还颇会表演，放下刀盾，围着场子向众乡民拱手致意，又是惹得大姑娘、小媳妇掩嘴偷笑。

    那胡兵见状，牢sao道：“不行，不行，你小子使诈，我本擅长射箭，你却和我比步战，耍滑头！”

    话犹未已，左边阵中就传来笑声：“白峻稽，要比箭，找我呀！只怕你又是手下败将！哈哈哈哈。”

    旁边还有好事的汉兵调笑道：“比啥不好，非要比贱。华叶，你可不能和他一样贱！”

    “哦。。。哈哈哈哈啊哈！”听懂的人都大笑起来。

    白峻稽烧红了脸，大怒道：“华叶，你休要嚣张！你敢和我马上比么？你不就是会用弩吗？还要，那个谁谁谁，站出来，好汉做事好汉当，耍嘴皮子算哪门子英雄？”

    高顺绷着脸，走下主将台，咳了一声道：“好了，肃静！下面比赛继续！白峻稽，不要跟他们都斗气了，将军大人找你，快去吧。还有你，罗虎！”说着指了指在场边和汉家妹子搭讪的刀盾兵道。

    （1）秦陵兵马俑就是冲阵典型，又以二号坑最明显，现行各种宣传多是胡扯，还强行往马其顿方阵靠，舔洋人屁股舔成习惯了。

    （2）这是反驳所谓“右侧无盾线”的，可笑之极，古中国不怕。这是南方山林藤牌刀法—滚牌势，明朝戚继光加入正规军中，茅元仪《武备志》有载，从传承上说，巴人、越人都可能是早期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