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次普通的交谈(三)
路程比想象中的顺利——毕竟就那么几步路。 推开虚掩着的门,房间内堆堆叠叠满屋子的图书,但并不是四散乱放,而是整整齐齐的排列,或在书柜,或在桌上,或在地上——嘿,你难道不能稍微整理一下么——我整理过了,蠢鸟——为什么不放回书柜——懒得。 杂乱蓬松的黑发有些遮盖眼睛,一对无神的死鱼眼正透过那光滑的平光镜注视桑铎与纳克萨,唔,还有泽彼思。 真是奇怪,这个东陆人即使是在室内,也没有将那一柄拐杖放到其他地方。杖头稳当的勾住少年的胳膊,在半空中晃啊晃。 一只大得过头了的漆黑色鹦鹉静静的停在他的肩膀之上,那双有着难以言喻恶毒与冷酷的眼睛似乎在不断打量来访的众人。 少年轻轻的鼓掌,手掌交触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黑色的指甲显得分外刺眼,那令人不满、厌恶的姿态着实是叫人火大。 简直就像是在静静等待表演的观众,却丝毫不在意表演者本身,先行用称赞否定了表演那样。 他是观众,而桑铎等人便是台上滑稽、不讨喜的戏剧演员。 “又见面了,明参先生。” 纳克萨看着明参,似乎还能够感受到下午那种有若深陷粘浊溺沉黑暗的感觉。不过从小便接受贵族体面而造作的礼仪教导与一些微不足道的好面,令他十分完美的掩藏了这种情绪。 但是眼神的闪躲和略显紊乱的呼吸还是暴露出了他些许不安的心理活动。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会把塔楼呆......子......哦,塔楼守望带来。” 停顿刻意且充满戏谑,即使没有说清楚也能让人知道他到底打算说什么。 真是令人恼火啊。 尽管是如此蹩脚、刻意的伎俩。 纳克萨心中想着,突然一阵激灵。 他下午是故意在我面前展示自己,为的就是让我带着塔楼的伙伴们过来? 等等,这个声音似乎...... “令我有些意外啊,” 不再理会纳克萨,少年沉了沉脑袋,脸上阴影帷幕渐弥,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惊讶的表情:“我还以为塔楼会把那些‘人偶’叫过来,这几乎是默认流程——你并不介意我这么称呼它们,对么?” 很显然,桑铎在他们之中,看起来年龄最大,资历自然也应该是最高的,可以很轻易的猜出来,这是他们的队长。 泽彼思听到人偶这个单词,脸色出乎意料的变得阴郁了几分,似乎是被人提及了什么忌讳的话题。 他跨步向前,显得有些冲动而莽撞。 “现在是我们来问你.......” “咳咳,” 常年被尼古丁浸染肺叶的桑铎轻轻咳嗽几声,在泽彼思将话说完前将其打断:“明参先生,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塔楼的人,那么应该也知道我们是来干嘛的来吧?” “精神状态评估,危害等级鉴定,身体状况检查,人际关系调查,宗教信仰,或者还有那么些不值一提的敲打——怎么,需要我把自己的途径位阶顺便告诉你们么?” 桑铎笑着摇了摇头:“不,不需要。我们这次只是想做一些大致的了解——按照流程来,还希望你能够配合。” 能够在他们面前有这种从容的表现,那么至少这个明参认为,塔楼并不能对自己造成什么麻烦。 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并没有能被塔楼抓住的把柄,另一种就是他毫不在意塔楼能对他做什么。 这是一个大致正确方向的猜测,而大多数人在面对几乎完全陌生的人时,常常会错误的把自己的地位或实力排列在靠前的位置,因此他们往往会认为前者是正确的。 但是,根据纳克萨的描述,这个明参位阶很可能并不低,因此需要小心谨慎,否则进来的就不会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哈~阿。” 明参打了个哈欠,瞳睛中的黑暗愈发深邃而黯淡。 “哇哦哇哦,真是一位礼貌、体面的好先生——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他将双手摊开,这让他肩膀上那只鹦鹉差点掉到地上:“你们没有带来那些劣质残破的‘沉眠师’人偶,没有带来能在人类梦中深入评估的‘梦杯’,难不成我要亲自把我的生平写一份交上去,你们再用红笔打上评语——嘿,你可真棒,下次加油——嗯哼?” “你态度最好给我认真一点!” 身为资历较深的塔楼守望,泽彼思并不能忍受一个概定异常的目标这么与自己说话。 实际上,他也明白,这是身为塔楼人员的一种表示,绝对不能再目标面前展示出被动的一面,而这往往需要一些较为蛮横、甚至是粗暴的表现,包括但不限于语言、肢体动作,微表情等。 明参默默的扫视泽彼思,那一双眼睛中毫无情感与波动,但却让所有视线接触到的人都感到不安。 “别玩了,菲。” 真正属于明参本人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带着沉稳与冷酷的阴鸷。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鹦鹉,后者展了展大得和身形不符合的翅膀,然后开口:“嘿,我还想多说几句——我还没骂他们呢!” 不知是因为兴奋或是其他原因,这只居然会开口说出流利话语的鹦鹉扑棱到书架上,浑身颤抖——怎么,你在害怕么?我就说了别逞强——才不是——你都在抖个不停——我没有! “这.....这只鸟会说话?” 泽彼思呆呆的看着书架上梳理羽毛的漆黑色鹦鹉,表情变得有些呆滞。 这有什么,你没发现刚刚人家嘴巴连动都没动么? 纳克萨心里嘀咕着,但他的惊讶不比泽彼思少。 一只能够和人类正常沟通的鸟类,这表示它至少需要一定程度的智力与高级的发声器官——这只鹦鹉举行过某种仪式或服下过‘药物’,又或者是天生的一个‘异人’? “哈~啊~” 少年打了个哈欠,似乎打算做出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我本来觉得,你们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 “因为有时间,” 桑铎并没有因为刚刚发生感到惊讶,又或者他只是很好的藏在了心里,没有表现出来:“可以给我们椅子么?” 明参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桑铎.科,过了一会才开口。 “你为什么不看看周围呢?” 少年示意中年人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坐的那把椅子和面前的桌子之外,整个屋子只有书和书柜——哦,等等,那是个鸟爬架! “不介意的话,请?” 明参右手往鸟爬架的方向比了比,那里接近窗户,采光良好,虽然现在是打着雷电的雨夜。 “嘎!” 那只似乎叫做菲的鹦鹉突然炸毛,口中沙哑的发出怪叫。
大部分鸟类对于自己的领地很是看重。 “不用了,就这么聊吧。” 桑铎耸了耸肩,很显然的感受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的不欢迎:“明参先生,我是塔楼守望第驻瓦萨尔斯第三队队长桑铎.科,需要你协助调查一些相关事宜。” 他早就想好应该如何向明参提问。 实际上,瓦萨尔斯并非没有高位阶的异人。他们一般都只会暗地里调查、整理相关资料,把他们当做是随时都会爆炸的不稳定因子,因而可以说是经验充足。 并非是年纪大小决定位阶,在塔楼的记载中,也有过出生便带有异常的人类,而那往往代表一段段令人难以回想的惨痛记忆,或许是藏匿脑海中不堪回首的恐怖,又或者的机密文件上一排排冰冷的字母。 而桑铎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明参和凯闻巴多秘教团的关系。 在凯闻巴多秘教团行动的这些天,突然有些高调的在塔楼守望面前展现,又是刚好身处在事发街区——大青松街——这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实际上,学校一直是某些秘密结社、违禁物品肆意繁衍的温房,如果不去加以管理,阴暗的渣滓会如真菌般滋生。就好像是得了恶脓的鼓包,如果不去捅破、清理,你永远不知道这到底可以有多么肮脏、恶劣。 “可以。” 明参点了点头,脸上毫无变化,显然是有一种请自便的意味。 “唔,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询问一些太过隐私的问题,毕竟......” “毕竟你们已经把我的资料都看过了,我想隐瞒什么也瞒不过你们。” 明参耸了耸肩,轻轻抚摸自己的侧额:“与其有时间在这里把你们那如同机械呆板运滞的陈词滥调再重复一边,不如直接把该说的说完,外面的人还在躲着雨。” “你似乎很熟悉我们的流程。” 对于少年发现潜藏在外面的西维毕克和海伦德这件事,桑铎似乎没有感到意外。 “看过挺多次的。” 明参瘫在椅子上,淡淡开口。 “有兴趣加入么?” “你就这么相信我是个异人?也许那只蠢鸟才是幕后黑手,控制着我的一言一行,就好像刚才那样,愚蠢得就像是泔水桶在太阳下发酵的言论让人发笑。” “嘿,我听着呢——你就不能换个时间编排我么,大诗人?!” 菲不满的落到桌子上,身体大幅度的抖动,毛发窜起的同时身体也膨大了一圈。 哦哦哦,为了之后的剧情让人感觉不合理,我给各位亲爱的观众老爷们科普一下吧......羽粉!是的,鸟类是有羽粉的! “诗人?” 纳克萨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他和泽彼思一直没办法插进明参和桑铎的对话,毕竟他们两一个负责学习,一个则是通讯工具。 “一点小小的爱好。” 明参揉了揉蓬松的黑色头发——该死肮脏的漆黑色蛞蝓,我说过别在陌生人面前叫我诗人——嘎,我忘了——你完了。 “说说重点吧,睡眠对于学生而言就像是蛤蜊对奶油汤一样重要,我的时间实在有限。” 少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丝毫没有身为一位非官方异人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