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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场

    叮铃铃,叮铃铃。

    “.......该死的.......”

    熟悉而刺耳的铃声就像是在他的耳边敲打鼓面,令明参不得不抬起已经有些发麻的胳膊,从睡眠中苏醒。

    “啊.......”

    头好痛啊.......

    久违的感受令他眉头紧皱,熟练甩动麻痹的胳膊,明参轻轻打了个哈欠。

    等等.......

    发麻?

    明参突然站了起来,惊慌的望了望四周,因为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太大,桌椅挪动的噪声显得刺耳而反感。

    但少年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纤细的手抚摸着平滑的桌面,令人安心的规律的木纹与冰冷的桌角,还有那一双有着正常指甲的手都仿佛在安慰有些骇然的明参。

    但这更加剧了他的疑虑。

    “菲?”

    少年用古怪的发音呢喃出伙伴的名字,但预料中的回应却没有出现。

    周围并不安静,那一种独属于青春的喧闹在明参的耳中十分恶心且令人向往,就像是在无情讽刺他曾经以为珍贵而现在所唾弃的全部。

    “你怎么了?”

    似乎对明参的反应很感兴趣,前桌的一个人突然转过脑袋,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他穿着以绿白色调为主的、臃肿宽松的薄薄的外套,看不清脸,甚至看不清整个脑袋,也没法从声音分辨出男女。

    “什么弔诡?”

    少年用不属于克乍索语种的语言小声嘟囔,看向那个朝自己开口的人,一张脸仿佛被黑白的噪点覆盖——不,不如说是组成——他的声音像是某种合成音,只是听见就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因为人类根本不可能发出这种音调,平淡又尖锐,模糊而清晰。

    “你怎么了?”

    令人不安的话语再一次响起。

    环顾四周,几乎所有在这里的人都在看向明参。

    他就好像这里的主角,剧场聚光下的存在。

    骄傲的舞者丝毫不知道时代的浪潮最终会将他们淘汰,虽然在剧场中的每一秒都愈发珍贵,但徒劳终究是徒劳罢。

    原本喧闹的氛围变得安静,但这真的安静得很可怕,所有由噪点组合成脑袋的怪人都将正面朝向了站立起的少年。

    诡异非常。

    “.......我明白了。”

    好像是自嘲的笑啊,轻轻的摇了摇头,明参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墙角生野草,”

    “阴湿可悲,”

    “它便低语祈祷,”

    “太阳挥发慈爱,”

    “暖洋安抚,”

    “于是野草,”

    “愈发可悲。”

    明参把遮住了双眼的刘海连带头皮撕扯丢掉,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侧额,然后从桌上拿起了一支圆规。

    两只笔直的腿就好像高傲者不可一世的自慢,尖锐的针尖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令人发怵,如同诊室内医生手中的针管的针尖。

    完全没有犹豫......

    疼痛——不知道有多久都不曾体验过的疼痛——他另一侧脑袋的血管鼓大得夸张,剧烈而庞大的疼痛几乎能让人昏阙。

    但是,少年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变化,这能带走寻常人类生命的伤痛对于明参而言似乎是毫无作用的......

    最后,他放下了圆规,用沾满了血的手,抓向前桌那个或许能被称之为是‘人’的人形物的脖颈上。

    这是灵的舞曲,而无数的衬托将心甘情愿,无论他们是否心甘情愿,因为他们最后都会心甘情愿。

    ....

    ....

    ....

    ....

    法尔忒妮突然睁开了眼睛,第一眼所见的便是陪伴她长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这令因为梦而被惊出一身冷汗的女孩松了一口气。

    轻轻抚摸自己几乎平整得没有起伏的胸口,拥有着银色短发的女孩用手支撑上身坐起,拉开了位于床铺侧面的窗帘。

    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的闯入少**凉的房间,她有些享受的沐浴在暖洋洋的金曦中,只是娇俏的秀脸没有哪怕一点表情的变化与波动。

    调皮的金色小精灵绕过了法尔忒妮娇小的身躯,把自己发耀的光芒洒在了房间。

    女孩打开窗户,双手抚着窗沿,带着叶绿清香的微风在缓缓梳理她的心。

    早上的她好像因为太累了,被明参送回了自己的家——法尔忒妮的脸有些绯红——男孩那精美得比女孩还要俏丽的侧脸在她脑海中浮现,甚至就连那一对无论如何热恋都一定会冷却的死鱼眼都是那么惹人遐想。

    但是,自己是为什么会去找明参呢——那么早——啊,一定是为了让明参见识一下自己做了好几天都烤面包配芝士的味道——法尔忒妮知道明参很喜欢咸奶油和芝士——可是为什么要那么早?

    法尔忒妮在‘构衔’中的‘联系’被明参强行扯断了,那么对她而言,早上她去找明参一起参加‘搜寻’这件事便是不存在的。

    既然不存在,那又怎么会‘记得’呢?

    当然,这需要明参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代价!

    但是值得吗——这很值得——这真的值得吗——嘻嘻嘻。

    “明参......”

    少女烦恼的低语任由风的飘荡,随着阳光洒在室内的每个角落。

    她不禁开始思索刚刚到梦——那个是明参吧——那个是明参——为什么自己会梦到那副场景?

    其他那些.......那些是人吗?他们脸上的是什么?

    法尔忒妮.卓尔卡可以发誓,他从未见过那种奇异的服饰,也从没见过总是身着漆黑的少年做出过那种举动。

    不知道为什么,心有些痛啊。

    但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是绝对不可能会被一个诡异的梦给深刻影响的啊。

    无论如何,那毕竟也只是一个梦啊。

    走到高大的涂漆红木柜子前,少女小心翼翼的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沓一沓暖黄色的、表面粗糙的素描纸,还有排列整齐但厚得吓人的手稿上面满身娟秀的克乍索单词。

    刺鼻浓郁的木料气息和油墨味道传出,这不禁令有着银色短发的少女皱了皱眉头。

    尽管法尔忒妮时常保养,甚至拿一些廉价的香料进行熏烤、驱虫,但落后而粗劣的时代保存技术导致这些由木料组成的纸都开始不可避免的出现霉斑。

    好奇的金色挥洒。

    那些素描纸上是由块状石墨所打的底子涂抹,再用炭笔小心细化、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

    明参的画像。

    就算是明参自己都不知道,在他来到瓦萨尔斯的短短三年内,凡匹利欧.卓尔卡的女儿会在没有模特的情况下,将自己从各个角度都给默写了几遍。

    女孩纤细娇嫩的小手轻轻捧起一沓沓的画,轻轻的整理、翻阅——虽说表面都喷薄薄的喷洒了一层防止掉粉的漆油,但女孩还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漏导致哪里出现岔子。

    另一边则是数量更为庞大厚重的文稿,其中内容似乎是以女孩和男孩为主体的妄想故事。

    似乎有些脸红,但正是撰写与阅读,才给女孩枯燥的学习过程中带来一丝温润的滋养。

    法尔忒妮——青春的少女呵——最美好的事物所构成的——她心中坚信,世上或许没有人比她更在乎那个男孩——想要知道你的所有——想要掌握你的全部——想要你亲口说出甜蜜的誓言——还不是时候吗——还不是时候——那个时候——永远也到不了——永远也到不了——不要抱有希望,那会带来更加深刻、犹如深陷泥泞般的绝望——嘻嘻。

    毕竟本来就是没有多少‘联系’的‘陌生人’啊,强行搭起的构建很可能会带来的十分不正常的‘不正常’。

    真是有趣啊,本来不应该出现交集的两人被强行构接,一个将自己所想的变成了现实,而另一个则渴望将自己所想的代入现实,在还没被捅破之前或许都会很平稳,也许双方都各自有着自己的考量但是——不会出现好结果。

    每个人一生的‘联系’都是拥有一个定值的,当一条被人为的扯断,其所拥有的量要么施加在一条已经存在的‘联系’之上,要么就构筑出一条新的‘联系’,很显然,法尔忒妮.卓尔卡属于前者。

    时间,亲爱的,时间能告诉我们答案——答案,往往不是那么顺应人们都心意——时间......走着瞧吧......时间!

    房内有一张奢贵的、桌檐四角都雕刻女神头体的、喷着脂漆的白橡木桌子。

    在桌面那些堆叠得已经到达夸张地步的书本笔记的正中央,静静的躺着一片深紫色、中央镂扭曲纹样的金属亮片。

    明参此前根本没发现这枚东西——不,不如说他不能发现这枚东西——无论是菲还是明参都不能,因为这一枚小亮片之中蕴含、象征、意味着的,是‘黑’现在所不可‘见证’也不能‘见证’的。

    嘘,别怎么夸张,我的朋友,你这样会吓到他们的——可不是我说的,是他,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请不要这样,亲爱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充满善意的恶作剧——啊,又来了,你能不能收起这副装腔作势的恶心腔调——你是在嫉妒吗,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这么做——这可是连塔楼小鬼都知道的事啊——去死。

    银色短发被金色的光发散,只要是一个处于躁动青春期的正常小男生,在看到女孩此时样貌时,心中激荡的澎湃一定会呈倍数式的上涌。

    她扭过脑袋,看向桌面,开始思索、疑惑,自己房间的桌上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东西。

    “是爸爸放进来的?”

    女孩小声说着,拾起了那枚小亮片。

    阳光透过金属亮片中央扭曲镂空的图案,转变为了深邃的紫光,映照在法尔忒妮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