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场
早上的空气总是那么清新,尤其是在将近十月份的瓦萨尔斯。 昨晚又下了一场小雨,因此现在的室外变笼罩着灰白色的雾气,沉重的湿气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愉悦,但总有那么些人是例外。 明参打开窗户,一对阴暗的死鱼眼注视着大街。 马车行驶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逐渐清晰。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嵌着马蹄铁的梯子发出活泼的响声,伴随车轮噜噜与皮鞭的抽打,还有远处血脉纯正的冠军犬的嘶吠,都能看出,这是个他妈该死的、平平无奇的早上。 叶绿色植被的表面有着晶莹剔透的可爱露珠,木本植物正如它们的先祖一样,每天都要进行无私的光合作用,用以养活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生物,尽管并非自愿。 同生命的根本色彩一样无力且无趣,室外的雾气造就有如童话般迷离梦幻的灰白色,没有哪怕一点意义的延伸在这座该死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蔓溢着该死的冷气,持续着该死的形态。 路上湿哒哒的,角落有许多虫子遗落到翅膀,至于它们本身,要么成为老鼠腹腔肠道中恶臭的粪便,要么钻入屋子的缝隙,开始筑起错栉八达的巢xue——正如同它们悲哀的生命那样继续延续悲哀与cao淡的生命。 这种日子,就连那些老鼠也窝藏在下水道了。发酵的粪便与各种生物的尸体,还有某些藻类或苔藓所构就出的地下生活圈相较于地面而言更加温暖,正如同死人的怀抱相较活人而言更加冰冷,也许这个比喻不够恰当,但恰当的比喻往往无趣且充满刻板的呆滞。 下水道的墙角有聚集的鼠群,它们的脑它们的骨它们的神经它们的肌纤维处处都延展着仿佛恶性瘟疫的漆黑色黏体,如同深深扎入泥土的树的树根。为了保持热量,它们挤在一起,饥饿时便啃食同类或去寻找人类尸体——一个城市的下水道,从来都不会缺少食物。 “哈~啊。” 活动了一下不是很僵硬的身子,虽然睡眠的时间都被明参拿来阅读《霍邱尔曼记录》,但疲惫和昏睡感似乎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东陆少年的身上。 书被随手放在了窗台,斑黄的纸页有老旧水墨与发霉的味道。虽然明参已经用过香薰,可日经月累的腐蚀仍旧在这本不受待见的书上留下了痕迹。 手腕上的痕迹很难掩饰,或许是因为伤口是在很久远之前就留下的,根本没法去掉,所以明参总是喜欢带着昂贵而奢华的皮革手套,当然——他还有几双黑绸手套,那样更舒适。 叠被子这种行为实在麻烦,所以干脆就不叠,只是随意的掀开放着就好——这并不麻烦,不是么? 湿冷的空气真的没什么感受。对于‘黑死人’而已,即使把他的手掌拿去炙烤都不一定会有什么大感觉,甚至都不会脱层皮,因为掉落的身体组织最终都会变成某种诡异细微的漆黑色立方体重新回到明参的身上。 习惯性的做完没什么必要的晨间洗漱工作,明参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衬衣,衣摆扎进深黑色的裤子之中,耷拉的布料内是有些纤细的腰部,而往下则是一条皮带,搭扣是某种白银色的合金,相较于银而言质地更加坚硬。 皮带是大青松街的手工铺子做的,但并没有多昂贵,毕竟牛皮在克乍索都不算什么奢侈品,不过这仍旧需要三十银拉斯尔——手工费是值得的,伙计们。 把礼帽上的半透明黑立方拆下,上面的金属绕线被明参扭开,换上一条漆黑色的纤细绸缎——许多精美的图案构成了精美而神秘的气质——绑在一个造型古怪、但却很吸引人眼球的银制头足纲触须的环绕式耳饰上。 “品味真怪。” 他把那枚耳饰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喃喃了一下。 在大青松街的首饰店,只要有钱,没什么搞不到的......当然,还得有一份优秀的设计——不过对于眼光跳出时代的明参而言,这并非什么难事,而且他会画画——和我一样。 早起的假日,首要的自然是安排行程。 至于马甲——算了吧,那不符合我的审美。 既然如此,也许他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的主角先生身上。 自从上次去卓尔卡家,已经过去三天,今天或许应该进行一次拜访,这不单单是人际关系维护的必要举措,同时还要去看看锡比莱家的情况。 有许多种可能,但猜测并没有实际观察来得有说服力,而乌鸦与老鼠或许不如自己亲眼所见——大胆猜测一下,也许我们可爱的男孩只是想去见什么人? 开门下楼,正当明参开始考虑今天应该和那只烦人的聒噪禽类吃点什么作为早上的消遣时,突然发觉眼前的地面与以往相比,多了一些......额,什么? 有些杂乱的物品摆在地上,那似乎不是明参所拥有的——洗漱用品,轻薄的床具,都用个袋子装着,几本书籍与笔记被放在了另一个袋子里——不是,那条浴巾怎么那么眼熟?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是浴巾——我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快步走向书房,门是敞开着的。 “........虽然有些唐突,但能不能和我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 看清眼前的景象,男孩有些无奈的开口。 清晨阳光艰难透过朦胧厚重的雾气,照射进明参宅邸的书房。 书房的桌上还堆叠一些与克乍索历史相关的学术资料,以及那些在世人看来有些离经叛道、不符合大部分既定假说的学术论证,几乎都是生物类的报告或杂志记刊。 当然,还有明参自己的笔记——雪白的纸页上满是手抄稿与某些猜测,或是现在世人学者尚未清楚的理论与公式,其中不乏大受批判的学说与推断,不过与数学相关的并不多——那种东西看上去就和某些怪胎一样让人头疼,这是明参的原话。 多亏昨晚没有翻看一些神秘学相关的书籍.......不,那些书每次看完后我都会上‘封条’,所以根本不会被普通人发现....... “唔......来看看你,的哦?” 法尔忒妮食指轻抵腮部,粉红而软糯的脸颊如同半熟生涩的草莓,殷艳中混糅青白。 女孩刚刚似乎是在翻看明参摆在桌上的笔记。少年的字迹潦草且充满个性,在纸上如同连在一起的蜘蛛丝,因此很难看得明白到底写的是什么。 “不,不不不.......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你是要住下来吗?” 明参站在书房的门口,任凭厌烦的太阳光直直打在自己身上。他颇为烦躁的敲了敲自己的侧额:“卓尔卡教授难道没有反对么——不是,我在说什么——理由,告诉我理由——不对不对,就算有理由我也不会同意——唔........” 黑色的鹦鹉立在鸟爬架上,似乎还有些没认清状况,有些睡朦惺忪,脑袋上的小睡帽耷拉下来,说不定有一些可爱。 法尔忒妮.卓尔卡——沉默寡言的少女,银色短发的可爱同学——从带来的物品中翻出了一个牛皮袋,里面是还带着些许热气的烤面包。 她的速度很快,直接把面包直接塞到了明参的口中。 “给你。” 与言语一并到来的是味觉的冲击——至少有味道不是么。 “唔呜呜.......这次还加了熏rou,但我更喜欢芝士多一点——不是,这不是重点.......唔唔唔........” 在接下面包后,明参看向法尔忒妮,很是无奈与艰难的开口:“理由,目的,行动的意义——总之,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组织了一次实地考察,今天早上五点半出发,” 法尔忒妮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理所当然的说道:“爸爸被邀请参加,我不想去,所以就来了。”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啊........ 明参感觉到不存在的消化器官开始出现一种古怪的疼痛——也许和幻肢痛有些类似,只不过明参所感到的是胃疼这种原始而常见的感受——尤其是在看到某只带着蓝色小睡帽的鹦鹉后,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而真实。 “........革温卡许山脉?” “是的哦。” 老卓尔卡就这么放心让他的女儿和我待在一起——不对....... “允许我做出一个失礼的猜测么,卓尔卡?” “当然。” “我猜,听着,虽然这只是我猜,但或许是种可能——也许,我是说也许.......凡匹利欧叔叔只是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而不是把一堆东西带到一个男生的家中并住下来——不要转移视线啊喂,看着我的眼睛啊。” “唔——嘘、嘘嘘嘘——” 女孩故作深沉的扭过脑袋,嘟起的可爱小嘴配合鼓起的粉腮,发出干瘪呕哑、只能称之为吹起、但似乎是口哨的........额,也许这也算是口哨? “简直和菲一模一样。” 明参回想起,身为鹦形目的可憎黏体也不能够吹出一个标准漂亮、灵动的口哨,低喃道。 “唔......明参,虽然我是没关系,但要是对其他女生也这样,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那如果我现在把你带回去呢?” “我会半夜爬到你的床上哦?” “不要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么恐怖的事情啊,而且淑女不能说这种话你知道吗?” “啊,” 女孩的呆毛竖起,滴溜溜的转了几个圈:“如果不是淑女的话,就能........”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这么想都不能啊,给我自重一点啊可恶,” 额,听着,我知道在过场里的氛围是轻松活跃,甚至能化身热狗人的,但你不觉得现在似乎有些太跳脱了么——这有什么关系,我的朋友,压抑的焦虑需要一些轻松的东西来中和不是么——也许吧。 明参靠门扶着额,有些勉强的开口:“我可是会锁门的哦?” “没有关系,” 法尔忒妮从怀中掏出来一把钥匙:“你卧室的钥匙,我也是有配的哦?” “这个没收。” “还有哦?” 再次掏出一把钥匙。 “很恐怖啊,真的很恐怖啊,从现实层面的意义和意义层面的意义来看都很恐怖啊,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这里没有客房,你不会打算.......不不不,告诉我,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可以么?” “正如你所想,” 法尔忒妮轻轻把鬓边有些变长的银发梳理到耳后,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袋子:“一起睡。” 连被子都带过来了啊。 明参揉了揉有着蓬松头发的脑袋,瞥向正歪头、一脸呆呆的看向自己的银发女孩。 “认真的?” “嗯。” 东陆少年轻轻的敲击侧额:“确定?” 都说女生相对于完全理解别人而言,更喜欢去试图理解别人的态度........ “嗯。” “菲,” 明参扭过脑袋,看向正不住往这里偷瞄的菲:“今晚我和你睡——就在这。”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