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疯子
青面鬼投来疑惑的目光。 空麓解释:“我可以模仿人,学人话,做人事。” 青面鬼愈发不解道:“冥狱司的鬼差办的案都是鬼作的,捉拿的也是鬼,模仿人可以干什么?” “这您有所不知,学人鬼的用处大着呢,既可以扮人吓鬼,还可以学习人的杀手锏,此招一出众鬼臣服。”空麓睁着眼睛说瞎话。 “什么招数?”青面鬼颇有兴趣,这种鬼真是罕见,他在考虑是将其派去扫冥狱司的厕所还是派给那些不好惹的办案鬼差端茶倒水。 “那必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打感情牌。”空麓的牛皮越吹越大。 “这个好。”真是伺候那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大爷的好人选。 青面鬼满意地一笑,龇出了獠牙,对他说道:“去办案部报道吧。” 空麓松了口气,客气道谢后正欲寻路。 却听到青面鬼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好好伺候办案的大人。” 他一个踉跄。 “哎,年轻鬼咋这么激动,虽是个近水楼台跟各位大人打好关系的美差事,但还是不要心急,徐徐图之才对嘛。”青面鬼凉凉地说。 空麓无言以对。 不管了,先找到办案部再说。 空麓一边沿着冥狱司的石阶往下走,一边暗自纳闷:就这到案速度,鬼街167号要是真有啥急事,不早凉成黄花菜了? 明明可以一挥手把他丢过去,偏偏要让他自己跑,也不知道冥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那办案部的门前,正有几鬼在扯皮。 “上回便是我去的167号,头发都薅没了,养了个把月才长回来,岂有回回薅我的道理?”一鬼指着脑门上的一簇毛发,颇为不满。 “咳咳”另一嘴角带痣的鬼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我与你同为天涯沦落鬼,上上次我好心劝说,却被生生抠去了一颗痣,我脸上一共就两颗痣,皆陪伴我已有百年之久,却惨遭毒手。” 说到哽咽处,他泫然欲泣:“痣啊,我对不住你,自你被抠我日夜难安,永失我痣,永失我痣啊!” 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哭诉,是一白面鬼,语带讥讽:“你之前不还问我怎么点了这痣吗?” 嘴角带痣的鬼尴尬起来,继续哭也不好,不哭也不好,所幸便一脸呆滞地装懵。 大脑门上只剩一簇毛发的鬼对白面鬼说道:“白白啊,要我说,这167号你去最合适。” “为何是我?”白面鬼红唇一撇,有些不悦。 “你最俊呐。”那鬼又薅了一下脑袋上的毛,热情道。 白面鬼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脸一下子就黑了,阴沉沉的,他冷冷道:“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他转身甩手就要气势汹汹地离开,迎面便撞上了在路口驻足等待的空麓。 “哎呀。”空麓摸了摸酸痛的鼻子,心中叫苦,他无意偷听,只是实在不好掺和他们的推诿之争。 因为早被嘴角有颗痣的鬼发现,他只好仰头装作望天,却没想到猝不及防被着急离开的白面鬼撞了个趔趄。 白面鬼本就在气头上,这下更是怒火中烧,他恶狠狠蹬了空麓一眼,骂道:“你没长眼睛么?” 其他两鬼见白面鬼拿小鬼撒气,反应不同。 薅秃头的鬼一脸疑惑愕然,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嘴角带痣的鬼最会说场面话,他见白面鬼当众拿势压小鬼,心中不屑,又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于是和气笑道:“阿白,这小鬼头虽然不懂让道有失礼数,但毕竟初来乍到嘛,咱们大鬼不记小鬼过是不是?” 白面鬼瞥了一眼他,心中冷笑,但伸手不打笑脸鬼,且这番话表面上更是挑不出毛病,也只能面色铁青地压着内心的无名火。 绵里藏刀地“安抚”了一番白面鬼后,那鬼又对着空麓道:“你白哥脾气比较大,但心肠也不坏,平日里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糊弄寻常的小鬼或许会让其对他感恩戴德,但空麓可不傻。 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此话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只怕自己要成为白面鬼心中的一根刺,从此分外扎眼。 空麓无奈之下只得自己背下这口锅:“您莫好心替我解释,这事真得怪我,我当时正搁路中央神游天外呢,所以不长眼撞上了白大哥。” 嘴角带痣的鬼有些无语,这新来的小鬼未免也太不上道儿了。 白面鬼见空麓没有顺竿子就爬装委屈,脸色稍缓,看他比原先顺眼多了。 众人间气氛有些僵硬,先前被薅了头发的鬼却处于状况之外,他左看看右看看,不懂大家怎么都沉默不说话了。 “所以167号哪个去?”他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除此之外的暗流涌动他无知无觉。 “你去。”其他两大鬼异口同声。 “我我我,就我去会被薅秃的啊。”摸了摸脑袋上硕果仅存的那簇毛,他十分崩溃。 “莫慌,这不还有个小帮手嘛。”嘴角带痣的鬼笑着把空麓推上前。 ————————————————— 头发被薅的鬼叫钟海,他一路和空麓像倒豆子一样絮叨,让空麓摸清了点状况。 据钟海所言,嘴角长痣的鬼叫贾晧仁,是办案部脾气最好的鬼,白面鬼叫白省七,脾气不好,经常臭脸。 “唉,我们这些办案的鬼差是大不如前了。”钟海稳了稳灵车的方向,脸上有些忧愁。 他们坐的灵车没有车夫,也没有马匹,就是浮在空中,车下空空荡荡车轱辘也没有,由坐灵车的鬼通过气息控制方向,比凡人界的马车快一些。 钟海说,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们这些高等一些的鬼是有鬼魂之力的,瞬移变形根本不是难事,以往办案,只需报案之鬼拨打冥狱司专线用鬼力标记地点,不出半分钟冥狱司的办案鬼差就能到场。 鬼宅的门对这些鬼差来说形同虚设,而这也恰恰是问题所在。 光是谎报案情的例子就多如牛毛,有那怀报复之心的将死对头的地址胡乱标记上,办案鬼差一瞬移,嗐,撞到那家的女鬼在沐浴。 于是一顿鸡飞狗跳,喊丈夫的连声惊叫,抄家伙的目眦欲裂。 办案鬼差自知理亏不敢还手,生生挨了一顿毒打,从此那双眼就不太看得分明了。 这种事多了之后,鬼民对冥狱司的抵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涨,那个年头冥狱司的鬼差出门在外都要小心隐藏身份,怕被砸鸡蛋。 后来,冥府就不允许他们使用瞬移办案了。 空麓听得啧啧称奇,冥界的故事和凡人界的故事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精彩。 “海大哥,那167号究竟是有什么事?”空麓忍不住问。 他回想了一下冥王给自己这件差事时的状态,显然是对167号的情况有所了解。 再结合办案部鬼差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他心中满是疑惑。 “167号,住了个疯子。”钟海警惕地张望了一番,附耳对空麓低声说道。 疯子? 三番两次派鬼差去,却没押进冥狱司的疯子? 钟海想给新认的小弟好好说道,却一时口拙不知从何说起,便叹气道:“这故事说来话长,你且先跟我去看一遭吧。” ————————————————— 167号,黑漆漆的数字。 庭前门可罗雀,蛛网丛生。 明明邻里便是极热闹繁华的市井,到了这儿就变成一派荒凉落败之景。 不断有哭声从门里传来,哀怨凄厉。 钟海用眼神示意,空麓心领神会地往他身后站了站。 他脑子一根筋,在人(鬼)情世故上宛如孩童,常常有所得罪而不自知,但真要说待人(鬼),却憨厚又热忱。 钟海轻轻推开木门,嘎吱嘎吱。 木门转动的声音细碎而诡异。 哭声戛然而止。 一双怨愤的眼自门缝突现,成群的黑雾争先恐后钻出。 恨意显而易见。 钟海的面色有些尴尬,局促道:“多日未见,你还好吗?” 咯咯咯,像是嗓子里有个破风箱在转动,门里的鬼似乎很久没说话,很费劲才吐出一个字,沙哑低沉:“滚。”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钟海继续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