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在梅勒章京下令后,四排阵列的步阵开始大步向前,梅勒章京本人则是关注两翼的骑队和对面敌骑的动向。 以步对骑,就是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手段来破阵。 若是敌骑转身逃走,或是象蒙古人那样想靠着短小无力的骑弓取胜,那么最终的胜利就只能是女真人。 如果不接受步战,骑队必定只能退后,只要一退就意味着士气受挫和队列混乱,女真人少量的精锐骑兵可以猛扑过去,穷追猛打,步阵也可以瞬间变成骑队追杀。 女真人以步战闻名,同时也擅长骑战,不论步射还是骑战,决定权和主动权都在其手。 对面的骑队反应也不出梅勒章京所料,一百多人的骑队在进入百步之后,猛然一分,向着两翼跑过来。 梅勒章京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这还是蒙古人的那套,两翼交叉横跑,往正中射箭,希图用这种战法扰乱步阵的阵脚。 他不知道对和裕升的铳骑兵来说,眼前这小规模的战事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步阵严整完备,防守森严,步阵向前的速度很快,绝没有人犹豫迟疑,在行进途中弓手已经开始用步弓仰射,箭矢开始还很稀疏,但女真弓手射的极快,很快半空中就有箭矢向着骑队飞掠过来。 箭矢如雨般落下来,开始时和裕升的骑兵军官还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和蒙古人多次交手,见识过弓箭的威力,然而他们很快就感受到了东虏步弓的威力,女真人的弓箭射的又快又急,几乎没有停顿,最少前面十几轮都是如此,近百人不停的射箭,而且没有丝毫停顿,箭雨在半空飞掠而至,如暴雨般打在人们的头顶,胸前,后背,两侧,还有身下的战马都是瞬间被箭雨覆盖到了。 女真人的箭射的不仅密集而且准头不在北虏之下,骑队开始有人落马,箭矢打在胸甲上发出当当的声响,而胸甲覆盖不到的地方,箭矢轻易撕开皮肤,射入肌rou或是钉在骨头之上,一直到把骨头射裂甚至射断。 好几个骑兵被射断了肋骨,也有人大腿中箭,还有几人是马匹的要害中了箭,颠扑之时把骑兵掀落下马。 马武的胸前中了一箭,扁平的重箭箭头在他胸口处掠出了一长串的火花,他感觉到胸口震动,如同被锤子打了一锤一样,胸口处叫他感觉到一阵痛楚,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到此时,马武才对女真人的弓箭有了最直观和清楚的认知。 骑队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破甲重箭不停的落在队伍之中。 如果不是身披重甲,光是这第一轮的箭雨,便是会叫铳骑兵们死伤惨重。 饶是如此,亦是已经有十余人落马,有人重伤,有人轻伤,也是有人明显不救身亡。 和裕升的骑手们很难接受这样的死伤率,毕竟是数百人的骑战,他们在到十三山之前已经在草原上与蒙古人交战多次,一二百人的重甲骑兵能撵得几千北虏满山跑兔子,而眼前的东虏不仅敢于主动下马步战,弓箭的准头,射速,还有箭矢的威力都远远超过了北虏,箭雨之下,几乎有一种叫人窒息的恐怖之感! 后人以为弓箭是小孩子的玩具,以为东虏凭箭定天下只是穿凿附会的传闻,而实际来说,东虏的骑射,步阵阵列,将士的勇武善战,打熬出来的弓箭技巧和力量,都远非当时的明军或是蒙古人可比,更远在朝鲜等弱小民族之上,也怪不得这支军队屡次打败数量远在其之上的大明边军,其得天下,侥幸之处颇多,然而运气也是建立在实力之上,没有实力,运气也绝不会垂青! “火铳打放!” 两个半中队的骑兵已经突到六十步左右,已经进入了火铳的有效射距,如果不是弓箭威力太大,已经给了骑队严重的威胁,马武这个指挥官应该等到进入四十步左右再下令打放,那样的话骑铳的威力会更大,也会造成女真人更多的死伤。 几乎在一瞬之间,所有人的骑铳都打放了! 一百二十多支火铳在一分钟以内,全部打放出来。 每支铳口都喷出火光,铳管后方冒出浓密的白烟,三钱重的弹丸飞速喷出,直直的飞向目标所在的地方。 “啊……” 铳声响过之后,女真人的队列之中也是传来成片的惨叫声。 这一轮的打放,最少也使得三十到四十人左右的女真步阵的将士受创,有人被打烂了脑袋,也有人胸口凹进去一大块,口鼻中喷出鲜血,有人被打中腹部,花花绿绿的肠子从巨大的创口中甩了出来。 在此时女真人才发觉,穿着绵甲的反而比锁甲或铁鳞甲更容易防护住火铳子弹带来的伤害,绵甲有效的吸收了大半的动能,穿着厚实袄服加绵甲的甲兵中弹之后,受创都不算严重,而穿着锁甲或是没有穿甲的旗丁,一旦中弹,受创的情形就特别严重。 几乎是眨眼之间,站在中阵的梅勒章京就眼睁睁的看着明国骑兵打翻了自己近四十个部下,其中有一些明显是当死身死,也有一些身负重创,就算是那些轻伤的,由于感染的可能性极高,也很有可能在战后不治身亡。 梅勒章京当即下令,两翼的四十余骑,立刻反向冲向那些已经冲过阵列的骑兵。 马武飞驰在马上,他已经横过火铳,预备重装子药,然而身后的追骑几乎在片刻时间就咬了上来,两边相隔也不过二百数十步,而且距离越拉越近,如果不重新调整马速,形同败逃,如果重新调整马速再装子药,时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连指挥,”身侧一样策马狂奔的林南星叫道:“调头,调速,用马刀吧!” 马武很有决断,立刻道:“全连减速,调头,整队!” 一百一十多骑立刻慢慢带停马速,战马剧烈的喘息,骑兵们则是把火铳插到插袋之中,然后把腰侧的马刀抽了出来。 在整队时,对面的两翼女真骑兵已经将马速调到最快,四十余骑奔驰在草原之上,向着这边疾冲过来。 “对冲,谁怕?”徐震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色,不要说女真人不及他们人数多,就算是一样的人数,或是比和裕升多一些人,又能如何? “为了和裕升,为了大人。” “为了大人!” 所有骑士一起高呼,和裕升的骑队士气高涨,而长期的训练使他们不仅排出了整齐的队列,就算是在策骑向前时,连跨下的战马也是保持着相当整齐的姿态。 “小跳行进。” 相隔不到二百步了,在马武的军令下,骑队的移动速度重新加快。 战马也似乎知道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开始使劲的打着喷鼻,腿部重新用力。 人的汗位和马的汗味混杂着,人们叫喊着,给身边彼此的伙伴打着气,军官们和军士长使劲吆喝着,提点着那些动作有些僵直的新兵……身为骑士,原本就是最大的荣耀,哪怕是一个新兵,也要保持最昂扬的姿态。 蒙古人此时已经跑到数百步外了,他们喘息未定,抓住这最好的时机赶紧恢复。 看到和裕升的骑兵和女真人第一轮打了个旗鼓相当,蒙古人眼中的神采变得特别复杂起来。他们彼此使着眼色,交流着心中的看法,刚刚的攻守双方都发挥了较高的水准,和裕升的骑铳打的远且狠,其威力远在明军的火器水准之上,如果是明军的那什么三眼铳一类的火器,五六十步的距离,又是马上骑射,几乎是毫无效果,最多在运气眷顾之下能打中三五个人,对女真人毫无影响。 而和裕升的骑铳威力远在众人想象之上,在女真人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和裕升的铳骑兵也是给了对方重重的一巴掌。 而女真人的弓箭也是先发制人,弓箭强劲有力,铳骑兵们虽不象枪骑兵那样全部身披重铁甲或胸甲,但也有相当数量的胸甲骑兵,其余的骑兵多半也有扎甲在身,最不济也是绵甲加穿一层锁甲,防护力并不弱,而在女真人的弓箭之下,原本对蒙古人几乎都是毫发无伤的铳骑兵们也是重创颇重。 特别是女真人的应对也是十分快捷,显示出指挥官丰富的战场经验。 铳骑兵和蒙古骑兵做战时都是以火铳开道,打乱对方的阵形,冲阵或是从薄弱处冲击而过,然后利用马速缓冲的时间装药,重新再打放,再冲,几轮过后,在犀利的火器打击之下蒙古人只有溃逃一条路可走,可女真人一边步阵迎敌,一边以精锐骑兵反制,最终使铳骑兵不能连续打放,只有和他们打对冲!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双方都展现了绝高的战术水平和应对能力,也展现出了优秀的军人在战场上的最基本的素质,勇气,毅力,聪慧,缺一不可。 听到身边众人嗡嗡的议论声,炒花叹了口气,这一次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英雄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