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明朝镜湖映明月在线阅读 - 八十三 包黑兔部落死难者向你问候

八十三 包黑兔部落死难者向你问候

    八十三包黑兔部落死难者向你问候

    清晨,天边还未露出鱼肚白,军士们在清脆号声中起床,收拾帐篷,准备早饭。

    远处火堆余烬旁倒着几匹马,还有几具尸体,昨晚探营的马贼靠近营地百步,被巡夜火铳手击毙。

    辎重兵兴奋地将马匹运回,马贼尸首运到南边河滩深埋。

    理论上虎墩兔汗控制着归化城周边,实际上大部分区域是馬匪控制,他们大多是蒙古右翼逃散的贵族和牧民。

    达延汗废除北元政治框架里的太师和那颜等官职,规定鄂托克领主由黄金家族血亲担任,领主再将鄂托克分封给自己的子孙,形成大大小小台吉,确保黄金家族掌控各部落,防止大权旁落。

    马贼队伍有很多是战败的大小台吉败逃后组成的队伍,这些台吉们跟虎墩兔汗有着血脉联系,但彼此已经势同水火,成为生死仇敌。

    虎墩兔杀这些亲戚杀得干净利落,这些马贼们报复蒙古左翼部落也是毫不留情,袭击过后,尸骨无存。

    辎重兵将粮食,盐袋,银箱堆积在榆林城中央,压上土块,在物资周围布置树枝,垒上土堆,设置障碍。

    推官诧异道;“李大人,布置障碍,这是为何?”

    李银河看着物资道;“道不轻传,财不轻得,北虏搬取物资,得费些体力而已。”

    商军办事有条不紊,吃完饭,展开队形,围绕偏厢车,布下军阵,外围布下拒马,鹿角,炮兵,测绘军再次测距,复查目标。

    营地中传来炖rou香气,辎重兵收拾了击毙的战马,清理干净,开始放调料炖rou,有的辎重兵还在帐篷内和面,一派安定祥和气氛。

    推官心中稍安,看李银河及手下忙而不乱,还有心情做饭,和北虏交割市赏物资起码胸有成竹吧。

    日头渐高,春日风大,远处传来马嘶声。

    推官紧张道;“李大人,北虏来了!”

    李银河淡定拿出望远镜向西方观察一番道;“推官大人所言不差!”

    这还用说吗,数百蒙古马军已经从榆林城西门进来了,距离物资存放处也就五六百步,为首的数十马军开始加速奔向商军。

    太不讲礼节了,推官双股颤抖,整整衣衫,正正官帽,作为大明使节,总要保持士人风度。

    北虏来势汹汹,推官自我安慰,好在还有李银河及商军帮衬,转头一看,气得七窍生烟,李银河及手下招呼都不打,已经提前撤退,快撤回军阵之中了。

    不讲义气啊!北虏已经快冲到眼前了,推官只好努力挺直身板,戟指奔驰而来的蒙古骑兵,大声道;“本官大同府推官王简,负责市赏事宜,来者止步!”

    蒙古骑兵根本就不鸟王简,将王简和几名衙役绑起来,蒙上眼,扔到马车上,几名骑兵带着马车向杀胡口飞奔而去。

    等王简等人被带走,黑兔摘下面巾,冲李银河哈哈大笑,马队中闪出一名女子,提马奔向商军军阵。

    到军阵前,飞身而下,脚尖点地,掠过偏厢车,将垂头躲闪的谢宝擒住,一边揉谢宝脑袋一边道;“见了柳姨躲躲闪闪,定是做了坏事。”

    谢宝一边苦笑,一边祭出珠宝,恭恭敬敬对柳灵雨施礼道;“谢宝拜见柳姨,其实谢宝对柳姨朝思暮想,想念的紧,真真望眼欲穿型的!”

    柳灵雨满意地接过珠宝,骂道;“你这小子,说话酸溜溜,性子阴沉,跟你师父一个德行,越来越假惺惺啦!”

    李银河边走边遥遥拱手道;“柳姑娘神采依旧啊!谢宝现在是军队武官,自然性子沉稳为好,木狼,赶紧过来吧!”

    耐于军律不敢妄动,跃跃欲试的木狼得了李银河允许,飞速奔跑过来,抓住柳灵雨双臂,和柳灵雨头碰头,欢呼蹦跳。

    高兴一阵,柳灵雨与赶来的谢百三,花荣等人一一见礼,众人在一起热情寒暄。

    柳灵雨指着马军道;“三百柳屯健儿,装备了钢刀铁箭,李银河大人,你说怎么打吧?”

    李银河笑道;“此战,我们按照计划,以重创虎墩兔接收物资马军,锻炼兵士,拿走物资为主。

    柳姑娘,咱们每一个士兵都很重要,虎墩兔汗毕竟实力雄厚,咱们尽量不打野战,哪怕放走一些,也尽量谨慎。

    第一战,击溃敌人,尽量保存自己的人员,以后一段时间也是照此原则打仗。”

    “行,反正你们师徒搞阴谋在行,听你的。”

    应四海和黑兔也过来见礼,应四海道;“將主,咱们的侦骑禀报,敌人从土城子出发,三百披甲马军,二百护卫运输牧民,六百驼骡,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到达榆林城。

    对方哨骑已经发现我们。”

    “无妨。”李银河道;“咱们就在榆林城内会会左翼蒙古人,本官准备了马rou,面片,大家先吃饭,休养精神。

    榆林城是汉家军士先辈们修建的,在此作战,定会保佑商军。”

    克什克腾、乌珠穆沁两鄂托克各派一名管事,一名百夫长带领总共三百甲兵接收市赏。

    在左翼蒙古,百夫长是中级武职,由勇猛智慧的勇士担任,千夫长一般是鄂托克领主担任。

    管事一般由部落智者担任,达延汗废除了北元官职,非黄金家族的蒙古人只能负责处理一般事务,不能染指军权和行政权。只有漠西蒙古部落还保有那颜等官职,由非黄金家族人员担任。

    克什克腾管事乃颜对百夫长道;“额白巴尔思,儿郎们懈怠了,杀胡口关有马队过了黄河,而没有勇士去追杀,马贼也越来越猖狂了,敢抵近部族甲士侦查,一路上如苍蝇般讨厌,我感觉很不好,市赏物资犹如暗夜明灯,怕他们会铤而走险啊!”

    百夫长额白巴尔思道;“乃颜管事,猛虎也会厌倦无休止的征战,我们跟女真打,跟左翼部族打,跟右翼部族打,跟明国打,勇士们厌倦了,没有时间休息,没法放牧牛羊,吃食不够,战马缺乏,每天都有族人病饿而死。

    乃颜智者,三百甲士是这片区域的无敌存在,不是野狗般贼匪能挑战的,我不忧虑战斗,而是忧虑什么时候结束战斗,休养生息,部族已经极端虚弱了!”

    乃颜叹口气道;“快了吧,鄂尔多斯部已经乞和,听说再打败漠北喀尔喀,战争就暂时结束了。

    谁又知道呢,这是大汗和领主们决定的,祈求长生天,让部落能够和平休养生息。”

    临近榆林城,哨探带来了最新消息,榆林城内有市赏运夫在城东结成军阵,夹杂着几百牧民。

    乃颜皱眉道;“对方什么旗号?”

    哨探道;“三百易州商军,打着八卦水云纹旗帜,旗枪顶着一块元宝,那些牧民是大阪升逃民,打着柳屯旗号。”

    额白巴尔思道;“大明事先通知了市赏运输人员,好像是易州旗军运夫,不太清楚他们的情况,大明内地旗军和农夫差不多吧!

    柳屯不知道,可能是藏匿在黄河西岸的大阪升余孽,战力孱弱。”

    乃颜摇头道;“市赏物资关系到部族存亡,疏忽不得,对方运输人员前几次被咱们其他部族孽杀,此次结阵自保吧。

    汉人的内斗总是莫名其妙,前几次还派人谴责我左翼袭击运夫,此次暗示可以消灭易州运夫,可是夹杂了大阪升余孽,需要小心行事。

    请乌珠穆沁管事和百夫长来议事。”

    几名部族首领商议大明运夫的异常举动,哨探不断侦测榆林城四周,大明易州商队摆下三辆偏厢车,守卫三百多人,护卫军阵右翼,柳屯三百人,护卫军阵左翼。

    两名百夫长身经百战,对于明军车营战法极为熟悉,有车营必然装备火器,在辽东,车营作战得配备马军,火器威力有限,装填慢,火药昂贵,移动速度慢,车营就是移动缓慢的乌龟,辽东明军还是靠钢刀铁骑决定战争胜负。

    易州商队不知什么原因拉来大阪升逃亡牧民助阵,此次猬集一处,借助牧民马队想全身而退,几名首领商议,派人命令明国市赏交割官员解散易州军阵,择机全歼易州商军,柳屯马队,找到大阪升藏匿据点,收缴其财货。

    最坏结果,易州商军保持军阵,就先拉走市赏物资,甲兵紧随对方,再寻机歼灭。

    至于对方主动袭击部落甲兵的可能,几名部落首领默契地没谈,豺狗想挑战狮子,大汗的怒火不是商军和大明交割官员能承受的。

    李银河看着部落哨探不时掠过军阵前,对方探查还是很仔细,榆林城四周,甚至北坡窑洞,都有哨探爬上去搜查。

    商军作战意图明确,防守反击,三辆偏厢车布置三个班的重火枪手,一个班负责一辆车,前方三个排火铳手,身后是三个排长枪手,四门火炮布置在右翼,防止惊吓柳屯马队,一个刀盾班护卫,李银河和司令兵,司号兵,鼓手在军阵中心,应四海和黑兔带领二十马军,三十复社青壮,两个班刀盾手作为中军护卫及后备军力。

    辎重连给火药车,地雷车披上打湿的麻布遮护,防御军阵后方,各连教导和监察军围绕李银河,作为监军队。

    柳屯马队布置在左翼,由柳灵雨指挥,以骑弓防御,不得主动出击。

    军阵距离市赏物资三百步,午时风力渐小,部落哨骑回撤,一名披甲北虏首领带着几名甲士骑马奔到商军阵前二百步,大声呼喊,让市赏官员前来交涉。

    指挥偏厢车的谢百三冲李银河点点头,司号兵吹响铜号,每辆偏厢车六名重火铳手,六名装填兵,火铳手通过偏厢车射击孔将三米长枪指向北虏,火炮兵撤下麻布伪装,点燃火盆。

    额白巴尔思和两部族管事关注着乌珠穆沁百夫长阵前交涉,对方军阵突然升起硝烟,随即爆豆般火铳声响起,乌珠穆沁百夫长身上鲜血迸溅,和几名交涉甲士被打落马下,显然已经毙命。

    乌珠穆沁百夫长身经百战,肯定处在安全距离,对方标好记号,精心策划了一次偷袭。

    部族首领们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豺狗真的偷袭狮子。额白巴尔思反应过来,喊道;“乌珠穆沁管事大人,火器装

    填缓慢,你部族甲兵迅速攻击敌人右翼,我带本族甲士攻击其左翼,听号令行动。”

    沉闷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两部各五十甲兵冲向商军军阵,额白巴尔思和管事们紧张地观察着两军第一次接触,按照以往战例,一百甲兵能轻而易举打穿数百杂牌兵。

    双方距离五六百步,也就是马速刚刚提起的时间,左翼甲兵距离柳屯牧民五十步,稍稍转向,一蓬箭雨罩向柳屯马队,拨转马头奔回本阵,柳屯马队一蓬更大的箭雨如乌云般罩向甲兵,双方人仰马翻。

    右翼部族甲兵刚接近易州军阵一百步,数道硝烟腾起,平地起惊雷,甲兵如同风中落叶,纷纷落马,一颗黑黝黝炮弹蹦蹦跳跳穿过硝烟砸穿观战的部族马队,直到动能消失才缓缓停下,沿路断臂残肢一地。

    额白巴尔思脸色铁青地冲管事们道;“两位管事,在下建议立刻撤兵,我们遭遇明国精锐边军可耻袭击,这是陷阱,请求大汗和领主发兵问罪。”

    乌珠穆沁管事一脸灰白色,愤怒道;“百夫长大人,即使是陷阱,丢失市赏物资,我们回去要被扒皮的,大家兵力相差不多,察部甲兵啊!什么时候遇难则退呀!

    砸穿他们的龟壳,屠戮他们,带回他们的脑袋和战马才能免罪啊!”

    额白巴尔思脸色阴晴不定,战场直觉对方绝对是精锐,情况不明,应该避战,部族习惯了胜利,忽略了马军的游斗优势,无法放弃身后移动缓慢的六百骆驼骡马队,瞻前顾后是战争大忌。

    乃颜也道;“百夫长大人,攻击吧,丢了市赏物资,损失了运输的驼骡,我们回去也是死。”

    额白巴尔思下定决心道;“五十马军sao扰其右翼,其余甲士分队攻击其中心及左翼,本将押后,有进无退。”

    五十名分散的骑兵冲进军阵一百步,迅速汇集向商军右翼掠过,五十步,借助马力进行抛射,随后的骑兵集中冲击军阵中路。

    偏厢车上重火铳手打完火铳,将其撤下,身后辅兵递上普通火绳枪,接过三米长枪,紧急装填。

    三门弗朗机从右翼向中央不断开火,直到打完一组六个子铳,刀盾手持盾在前方警戒,一门将军炮缓慢发射铁蛋,榆林城地面坚实,跳弹能打到对方后阵中。

    三排火铳手打出齐射,在战马悲鸣和敌人惨叫声中迅速回撤装填弹药。

    战鼓轰响,三排长枪手补齐火铳手撤退的空位,第一排蹲身,枪尾筑地,长枪斜指前方。

    浓烟滚滚,战马突然冲出浓烟,撞上长枪,马上甲兵经验丰富,甩出手斧,挽着臂盾,落地后,挥舞刀斧砍杀周围商军。

    第一批骑兵大多倒在冲锋路上或被据马拦住,其余的被长枪刺死,第二批骑兵大多冲进长枪阵,搅起一阵血雨。

    冲进长枪阵的甲兵战技娴熟,瞬间砍倒周边商军,装填的火铳手们只得拔刀围攻这些甲兵。

    李银河身边三十复社青壮排成小阵,持枪清除这些乱砍的甲兵,军阵中间一片混乱。

    额白巴尔思领着最后五十骑兵,吹响转向号角,剩余骑兵齐齐向右翼冲击,蒙古弯刀如同削皮器将柳屯外侧青壮瞬间砍翻数十人。

    十几名出阵追击的柳屯青壮被额白巴尔思带领的骑兵回身射落马下,蒙古人精通的回马射。

    尖利的铜号声从军阵中响起,辎重连派一排火铳手,一排刀盾兵奔向右翼支援。

    停马收集骑兵的额白巴尔思遗憾地叹口气,如果没有火铳手,下一次就能凿穿柳屯马队。

    事不可为,额白巴尔思带着几十名骑兵从右翼南侧跳出榆林城墙垣,奔杀胡口方向逃去,那里有小路能逃回归化城。

    战场烟尘滚滚,迷雾一般遮住生死杀戮,两位管事心急如焚,不时窜出硝烟的炮弹带走几条人命和牲畜,要不是这两年察部常胜的信念支撑,部落运夫早跑了。

    清脆的铜号声响起,滴滴答答变换着号音,管事们心情如坠深渊,商军最常使用的就是铜号,这说明敌人还在战斗。

    敌人骑兵逃跑了,李银河赶紧安排追击,能步行的随军阵前行,柳灵雨和黑兔带领一部分马军兜抄对方的运输队,一部分柳屯青壮追击逃跑的部落骑兵,辎重连救助伤员,偏厢车火铳手配合辎重连看护营地。

    李银河身边鼓手敲响步鼓,节奏清晰,韵律间隔一致,引导出战商军在运动中重新整合,来不及哀伤,班排长举起手臂,商军自动补进缺损的空位。

    运输路上的拉练让商军肌rou形成条件反射,等军阵冲出烟雾,已经距离部落驼马队四百步。

    谢百三带领两排长枪手在最前列,两翼是火铳手和刀盾手,复社青壮簇拥着李银河直接跟随军阵走近部落运输队。

    一百多人的严整军阵震撼了部落牧民,随着两排火铳手打响火铳,大部分牧民跳上骆驼,骡子没命地向西方逃窜。

    商军将不知所措的两位管事及一百多随从俘虏,乌珠穆沁管事满面通红,冲李银河喊道;“你就是易州李银河,你给大明带来了覆灭的灾祸,大汗会派十万蒙古军进攻你们,投降吧,你得罪了明国权贵,只有大汗能给予你庇护。

    我向长生天起誓,饶恕你今日的冲动。”

    黑兔骑马掠过乌珠穆沁管事,弯刀划过管事的脖子,探手接住飞起的人头,对着人头大喊;“包黑兔部落死难者向你问候,下地狱吧,狂妄的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