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要服役了
向正这几天一直盯着那腐乳罐子,他不知道腐乳是什么,好不好吃,只知道弟弟做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能卖好多好多钱。 到了第八天,向正抱着罐子就往向松的方向奔来,用满是希冀的眼神看着向松,要是他有尾巴,现在应该在开心地晃动着。程三娘听到动静也跟着过来了。 向松让向正拿之前买的一些香料随机配了一点,让他炒热,煮成卤汤,最后还加了点黄酒。程三娘在一边用心地记着步骤和用料。 “酒不要太多,比十之一多一点点就成。”向松继续讲解,“然后把罐子封起来,等到入味就能吃了。” “这方子不难。”程三娘想了一下,问:“松哥儿你确定这配方能成吗?” 向松见到目前为止还没出错,斟酌地回答:“做成的几率有八成。” 程三娘又思考片刻:“那咱们就要做些罐子备用了,大小罐子都要。这吃食是新出的,小罐子定多一点。孔奶奶家的老二会做,你和正哥儿去安排。我们的腐乳做出来后肯定有人想模仿着做,我们也要先买多点材料,免得被人学了去。” 向松虽然不觉得谁能把腐乳的方子试出来,毕竟步骤还是比较多的,但是也肯定了三娘的谨慎心思。 向正连连点头,拉着弟弟就往孔奶奶家跑。 孔奶奶名叫孔娣,他们家是跟向家最亲密的一户,在向松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孔娣总是会在他们家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她时不时会拿些好吃的来向家,向家两兄弟最喜欢她了,程三娘平时也会去孔家做绣品,一呆就是大半天。 孔家有两兄弟,老大在家种地,空闲的时候出去找工做。老二是个匠人,下会用竹编各种小玩意,上能做各种大件,手艺很不错,向家两兄弟的童年玩具都是从他这出来的。 “孔奶奶,孔奶奶!”向正还没进院子就开始喊,声音甜得发腻,把向松rou麻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孔娣在院子里浇菜,听见向正喊,把瓢一扔就赶忙来迎人:“哎哟正哥儿,松哥儿,有好几天没来看奶奶了,奶奶都要想死你们了。” 向正乖乖地应:“最近我们家比较忙,一忙完就来奶奶这啦。”向松说不出这些腻人的话,就仰着头看着孔娣,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孔娣稀罕地把两兄弟揉搓了一顿,才问他们的来意,听到他们有个新生意做,十分惊奇,不过她什么都没有问,让他们去找孔老二定做。 等到他们预定好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孔娣叫住他们:“松哥儿,向哥儿,你们回去的时候问问三娘什么时候有空,我想了一个帕子花样,想让她帮忙看看。” 向正想都没想就应下来,向松却敏感地感觉孔娣有心事的样子,不过他转念一想,她要是有心事应该会和三娘说的。 到家之后,他们看见里长爷爷坐在院子里,脸色凝重,程三娘胸脯剧烈起伏着,双手紧攥,指甲就快陷入掌心。向正一把抱住程三娘,向松去掰她被扣出血印的手。 “怎么回事,母亲怎么会这么生气。”向松压抑着怒气问,脖子和耳根的红色暴露了他十分糟糕的心情。 “正哥儿要服役了。”里长看着向松无端觉得有些可怕,马上把事情说了出来,“我那天去县衙报备名单是没有正哥儿的,咱们村一共三十五人服役。但是我前两天去县衙办我们家的生意文书的时候,看见服役名单上我们村是三十六人。” 向松谨慎地继续问:“不是笔误吗?”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笔误来着,但是找县衙一个相熟的衙役问,衙役说这个名字是杜县丞加上去的……”里长把情况说完就回去了,他知道向家现在需要空间来消化。 如果里长没有看到那个名单,等衙役对照名单时,向正没去,向正就犯了逃役罪,落在杜县丞手上,是死是残就一句话。招数简单,但真的狠毒,以杜县丞对县衙的控制力应该能做到。这个时代民斗不过官,向正一去,这个家剩下幼子寡母,豁嘴就能尽情算计了。 程三娘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着,头深深地埋在向松怀里,向正抱着程三娘越发地紧,却听程三娘无力地说:“我去问他想要干什么吧。” 向家三人都知道这是豁嘴让杜县丞干的,程三娘这时候也存了妥协的意思,两兄弟看得清楚。 “不能去啊。”向松和向正同时惊呼。 “我知道母亲是被那两个恶人吓怕了,想保护我和哥哥。”向松摇着程三娘的手,意图把她的想法掰过来,“母亲觉得你妥协了就能如愿吗,他要想这件事不留把柄,我和哥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再说我和哥哥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向正也在母亲的耳边轻声劝着。 大概过了一刻钟,程三娘麻木的双眼才注入了一丝活力,她刚刚没想那么多,现在慢慢回神了,她抹干脸上的泪,收拾好心情说:“对不起,是母亲想岔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能让恶人得逞。” 向松出着主意:“能不能以银代役。” 程三娘摇着头:“我问过了,名单上上交前把钱交上去才行,现在名单定下来了,不能改了。” 豁嘴是成心要对付向家,就算早早知道要服役也无济于事,杜县丞在县衙差不多算是能一手遮天,在名单上做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向松无力地想着,只恨自己能力不够,不能保护家人。 向正反而是看上去最轻松的,他对着三娘安慰地笑道:“没事的娘,不就是服役吗,我身体那么壮,比别人强多了,就二十天呢,人家做得我也做得的。” 向正不傻,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只是他是这个家的依靠。弟弟孱弱,母亲敏感,如果他不撑着,这个家就如风雨中的飘萍一样,随时会倾塌。 “幸好里长爷爷及时发现了,看来我运气真是好,里长爷爷昨儿不去,明儿不去县衙,偏偏今儿去了,救了咱一命,你说是不。”向正一手抱着程三娘,一手揽过向松,“只要我去服役了,他们暂时也对咱干不了什么了。” 程三娘猛地站起身,把向正按在凳子上,红着眼睛说:“从今天开始你把重活都放一放,养好身子,这段时间我买多点rou,给你养一养。” 向松也表示想吃什么就和他说,他一定会满足,然后和程三娘嘀嘀咕咕,商量着向正的营养计划。 向正看着两人为他忙活,开朗地笑起来,更坚定了家里能一起度过难关。 第二天一早醒来,程三娘眼下青黑一片,一看就没睡好,一醒来就把两兄弟收拾干净:“我昨儿想了,我们去寺庙求个平安吧。” 向松虽然不信佛,但是家里另外两个是信的,正好他也想见识见识。 西口县内只有一座寺庙,在县城边缘的小山坡上,向家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他们走到山脚的时候,向松已经累得不行,程三娘也微喘着气。向正倒是一点事都没有,兴奋地四处张望着,他前几年来过,但是自从他爹走后,他因为太忙就没再来了。
这个小山坡是没有台阶的,但是有一条被人踩过的路,路面很实,没什么杂草,不难看出这座庙的香火旺盛。 他们一路往上走,途中遇到许多香客,穷一点的人家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是用来代替香油钱的吃食,富一点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打着扇,悠哉游哉地往上走。 又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鹤水寺的山门。向松感觉自己腿明天就要废了,这个身体也太虚了,他决定回去就要锻炼身体,不能再拖延了。 到了寺里向松才直观地感受到香火的旺盛,别说香客多,寺里和尚也有很多,大多都是二三十岁,面色红润,一看就不缺吃喝。 程三娘把香递到哥俩手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把香夹住,其余三指并拢,双手把香举至眉齐,恭敬地默念。向正因为来过寺庙,很快也摆正姿势。向松看了程三娘好几眼,才知道手要怎么拿,但是姿势就是说不出的不协调。 他很快就吸引了一个小和尚的注意。小和尚看着年纪才刚成年,正是性子跳脱的时候。小和尚看见向松,突然想起今天方丈对他嘱咐的话。 他等向家三人上完香,主动上前,报上名号:“贫僧笃清,我见三位施主与我有缘,不如去求个签。今天方丈并无访客,可为三位解签。” 程三娘一喜,方丈很少空闲时间,今天是来对了。 程三娘让向正先抽,他把签筒举高至头顶,一张中吉签掉出,签文上刻着四行字:问缘何处起,风曳弦月上。问缘何时落,万桥流水长。 向正看不懂这四句话什么意思,又试图去理解着,脸都皱一块儿了。 笃清小师傅刚好请了方丈过来。方丈长得十分慈祥,胡子斑白,但打理得十分整齐。 方丈看了签文一眼,摸着胡子笑答:“何处起,起于波涛万顷之上,起于潮汐涨落之中;何处落,无处落,处处落,万桥流水,流水方长。施主虽有波折,但终会过去。施主放心,是好签。” 程三娘听完解签终于把大半颗心放进肚子里,随即也求了一根签。她把签拾起,是一张上吉签,签文上刻:若探井取月,能入镜折花。 方丈接过程三娘手中的签,连连点头:“嗯,我看看。水中月,镜中花,若敢探井取月,必能入镜折花。好签,好签,施主所求必有所得。” 向正高兴地搂住程三娘瘦弱的肩,说道:“你看,咱们都会没事的。” 向松很怀疑这些签有没有一个坏签,本来就不大信,就不是很想抽,但是碍于两人的不断催促,只好学着他们的样子,准备求签。 方丈的注意从向正和程三娘处移开,看向向松。向松把签子摇下的一瞬间,方丈脸色一肃,一直笑着的眼睛倏然一睁,锐利如电,枯枝般的双手把落下的签文抓住,把内容遮死,不露一点痕迹。 方丈的动作把身边几个人都吓住了,向松想到自己的特殊性,他的心不断的向下沉。他抓狂了,早知道这地方的方丈那么厉害,就应该对这种地方敬而远之。 方丈沉默多久,向松就有多慌,他在心里不断叫着:影视剧害我!影视剧害我!都怪荧幕上寺庙里和尚都是各种神棍模样,才让他那么不谨慎落入这种地步。 “这支签文,不是你的。” 方丈直视向松的眼睛,想在里面看出一点内容。向松知道他不能在三娘和向正面前露破绽,平静地对视回去。 “这位施主,请到内室详谈。”